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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继东的战友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铺满了他刚刚经过的麦田,与他属于同一队的其他几个小队,也都几乎没有还站立着的人。一些幸存的明军士兵在麦田里一边咳着血,一边艰难地漫无目的地爬动着,只有极个别的士兵还握着武器,这些零零星星散布在尸体和伤员中的明军士兵,躲在战友流血的身体后,半跪半蹲着向北方发出绝望的还击。
在简继东的右方,密密麻麻的闯军排墙而进,他们大步向前走着,手里熟练地给燧发枪填药上弹,丝毫不会影响他们的速度。这人墙迅速地向前挪动,很快就与简继东平行,他现在已经被夹在一横一竖两队闯军之间,简继东已经无法把头扭得更多一点,手中的军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高高举起,他茫然地转过身面向来路,看见闯军的人墙嘎然停步,无数支火枪齐刷刷地举起,接着就是无数火焰从密密麻麻的枪口中跳出。齐射结束,人墙再次向前推进,他们已经越过了简继东的位置,几乎没有人往他这里看上一眼,就算有,也是漫不经心的一瞥。
这批闯军的旗帜上,一只黑色的雄鹰骄傲地在风中展翅翱翔,这并不是简继东第一次看到这面旗帜,上次、还有上上次他面对这只黑鹰时,身边的兄弟也是一排排地倒下,血流成河。
“近卫营——”简继东单手握着的旗帜,无力地垂到了地上。
第一步兵翼从侧翼发起的攻击,瞬间就将选锋营右翼的那个步队抹去,那个步队的旗手吸引了许平相当长时间的目光,看到那面孤零零的红旗从这个勇敢的汉子手中无力地垂下时,许平长叹一声,为这个勇往直前的敌兵专门下达了一个命令:不许伤害这名旗手,让他继续保有他手中的那面军旗,不要从他手中夺走它。
选锋营剩下的几个步队陷入一片混乱,它们的队官们正努力地调整着步队,试图迎击直扑过来的近卫营,不过这需要时间,而他们恐怕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几个选锋营的步队互相遮挡无法发挥火力,眼下最靠近近卫营的那个明军步队,在进行直队转横队变换时,遭到近卫营无情地攒射,死伤枕籍。
这个步队被打散后,第一步兵翼继续推进,毫不停留地攻击下一个目标——选锋营第三个步队在在转换阵型中遭到攻击。
这个步队在来自四面八方的火力中,吃力地转换着队形迎战,不过它并没有能够坚持到完成。不过这个步队发生溃散后,第一步兵翼也耗尽了他们靠奇袭获得的优势,选锋营下一个完成队形变换的队进行了第一次有组织的抵抗。而在这个排成排向闯军还击的步队的南方,更多的选锋营的步队也面向北方,顾弥勒督促着它们拼命向那个受到攻击的队的两翼跑去,以延展战线发挥火力。
对手现在的反应也在许平的预料之中,他耐心地等待着选锋营调整队形到他期待的位置和角度,然后下令道:
“让我们炮兵开火吧。”
“遵命,大将军。”
传令兵一溜小跑着去传达许平的命令。由四门野战炮组成、顾梦留亲自指挥的炮队立刻开始向挤成一团的敌军射击,现在选锋营正以纵队冲着闯营的炮兵阵地,近卫营炮组开始对他们进行无情的纵射——每一个炮兵军官都梦寐以求的炮击方式。
交织的炮兵火力在明军中横冲直撞,无情的屠杀出现在许平眼前。
“亲贤臣,远小人,此前汉之所以兴隆也。”许平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和眼下的情形并没有什么关联,但许平忍不住想到,顾炎武常常对自己说,任人唯亲而不是任人唯贤,往往就是治乱循环的开端。今天面对对手时,虽然敌军有着压倒性的兵力优势,但给许平的感觉却是笨拙和僵硬,无论如何,新军都是非常强大和训练有素的对手,但许平越来越感到镇东侯并没有为这支军队挑选合适的指挥官,至少——不是每一个指挥官都是合适的。
惊天动地的枪炮声就在面前炸响,但许平仍无法控制地想到:“侯爷,我所高山仰止的榜样,并不能阻止治乱循环出现在他的军中,我又该如何避免……”
身后又响起沈云冲的报告声:“大人,第二步兵翼向您报到。”
回过头,高举着鹰旗的闯军士兵正沿着大路蜿蜒而来,许平指着那片杀戮场,问他的教导队同学和长青营老部下:“需要我告诉你从何处进攻么?”
“永远从侧翼进攻,大人。”
“去吧。”
在之前一下午的作战中,之前选锋营没有损失哪怕一个小队官。
而第一个灾难的五分钟里,选锋营失去了它八个步队队官中的三个,六十四个步队小队官中的二十一个;在第二个灾难的五分钟里,选锋营失去了剩下五个步队队官中的四个——只有拖后保护炮组的那队得以保全,而全营除去那个队以外的七个队拥有的五十六个步兵小队官,损失得只剩下一个;顾弥勒在目睹部队的毁灭后吞枪自尽,选锋营丢失了七面队旗和它的营旗。
第六章 绣衣使者出奇算
第一节 保守
张彪下令炸毁火炮,然后就带着炮组成员匆忙逃离战场,幸运的是闯军似乎忙于打扫战场或是担心新军的伏兵,不知为何并没有发起追击。
一直逃回小刘庄,选锋营的残部才有机会喘一口气,这群人之间如同墓地一般地死寂。这是一队骑兵从南方直奔他们而来,为首的军官跳下马,冲进这群毫无反应的人中间。军官环顾一周,走到张彪的面前,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大人,磐石营奉命前来助选锋营一臂之力。”
“多谢你们能够前来,”张彪木然地抬起头回答道:“可是选锋营已经不存在了。”
……
前方的战报传来,詹天豪的参谋们一片哗然,全是震惊、愤怒和不愿相信的情绪。
“大人,我们要立刻反击,给选锋营的弟兄们报仇!”
这声充满情绪化的建议激起一片响应声,詹天豪好不容易才把让他情绪激动的部下安静了一些:“当务之急,是阻击追兵,掩护我们选锋营的弟兄退下来喘口气。”
“马上把这里的军情向大帅报告,”詹天豪派出急报使者后,迅速地对他的参谋们交代起任务来:“我们将首先进行防御,保护我们的友军,让选锋营退下来的官兵得以重组,让骄傲的闯贼先发起第一轮进攻,我们则予以迎头痛击,等疲惫的闯军被我们重创后,我们再发起反击,给选锋营报仇!”
“遵命,大人!”满腔怒火的磐石营参谋们一下子忘记了来回奔波的疲劳,热情万丈的开始进行参谋作业,每一个人都卯足力气,迅速制定好严密的防御计划,而同样被姊妹营毁灭而激怒的磐石营官兵,则飞快地进入预定阵地。巨大的压力和紧迫感,驱使着他们不顾劳累以最快地速度构造战壕等野战工事。
……
“长青营没有发动进攻。”
击溃选锋营以后,许平重新把注意力投向正面,第二步兵翼顾不得参与打扫战场就立刻退出战斗,随时准备返回迎战长青营。
而第一步兵翼进行简单战场清扫后,派出五百名士兵展开了追击行动,选锋营的炮兵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但仍有一些溃兵向追击的闯军投降。
追击到小刘庄附近时,余深河接到报告,他的部下与磐石营的前卫部队发生接触。余深河一面命令全翼停止打(奇)扫战争向小刘庄进发,同时派人向(书)许平报告,请求他将第二(网)步兵归还给近卫营建制。因为担心许平此时已经返回大营,余深河还下令给第二步兵翼,命令他们立刻前来向自己报道,他准备趁磐石远道而来立足未稳就发起进攻。
不过许平此时并没有返回大营而是仍然和第二步兵翼呆在一起,他在接到长青营没有异动的报告同时,看到了余深河发来的命令。许平取消了这个命令,不但让第二步兵翼开始协助打扫战场,还飞马传令余深河,让他立刻转入防御。
余深河收到命令后把步队交给第一步兵翼的翼官指挥,亲自赶来见许平,后者正同沈云冲在闲聊。见到这番光景后,余深河急得在马上叫起来:“大人,磐石营来回奔跑一天,现在正是攻击他们的好时机,他们正在全力修筑野战工事,战机稍纵即逝。”
“一个营对一个营。”不同于余深河那飞快的语速,许平的口气显得有些懒洋洋的,他悠闲地对余深河说道:“而且是对一个有准备的营,最可能的结果就是死上几百弟兄,把他们向后推出去一两里,这有什么好处吗?”
“可是我军尚有余力再战,近卫营没有什么损失,第二步兵翼几乎完好无损。”
太阳已经偏西,许平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余深河下马说话,等后者执行命令后,许平微笑着问道:“太阳落山前可能歼灭或者重创磐石营么?我看可能性很小吧?多半会是一场杀伤相当的种战斗。就算真的能把磐石营击退一两里地,等到天黑了,我们又得把兄弟流血换来的这点土地白送出去,这是图什么呢?”
余深河皱了皱眉,似乎还有些不满,许平知道他在想什么,今天一战,许多部队还没有参战或是参与激烈战斗,这仗就要结束了,不少人可能觉得有这么多余力就停止进攻有些保守。但许平心意已决:“今天这仗打完了,我们不再打了,我们又不是在进攻京师!”
“那么,我们明天还打么?”余深河的话问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别说状态良好的近卫营,就是被重创的装甲营军官——如李来亨等也仍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打了,”许平又是一通摇头,今天的战斗让他损失同样惨重,成百上千的士兵在阻击战中阵亡,还有之前野鸡岗鏖战的损失,许平估计其他战场上的战斗虽然不十分激烈,但损失可能也会数以百计:“我们安营扎寨、小心防御。”
许平计划收缩部队稳固防御,同时远侦骑,确定新军的规模、动向后再进行稳妥地撤退:“现在我们还不太清楚新军到底有没有渗透到我们防线后方,明、后两天大概是杨将军最后乱中取胜的机会,三天后我们就能把新军的部署看得一清二楚,到时候再返回开封吧,我可不想仓促撤军被杨将军打一个趁胜追击。”
见许平如此保守,和他同龄的部下们都嚷嚷着表示不满,沈云从叫道:“大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势均力敌的机会,我们怎么好轻轻放过。”
“我只愿意打胜仗,不想打这种胜败难说的仗,”此战损失大批兵员、武器、装备,估计许州大营又会为此叫苦连天,许平担忧和杨致远继续纠缠下去,很可能会形成消耗战,让自己的部队遭到难以补充的严重损耗。
“我们打了胜仗啊,”手下的军官们不少还沉浸在全歼选锋营的兴奋中,周洞天也是其中之一:“大人,今天我们固然可能损失了三、四千人,可是新军比我们的损失更大,他们的损失估计要在五千人以上,选锋营更全营被我们消灭。”周洞天觉得这买卖很划算,阻击战中损失的不少是厨子、伙夫这种容易补充的人员,而新军损失了一个野战营、成建制地损失掉了:“我们占便宜了。”
“这种便宜再占两三次,我就是孤家寡人了。”许平自嘲地笑了一声,以河南两府对抗天下,这种交换比是他不能接受的:“如果官兵和我们的损失达不到三对一,对我们来说就不叫胜仗;如果在二对一以下,那就是我们打败了,今天差不多一对一,或者五对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