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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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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指按着箫孔,玉容微笑,樱樱唇半蹙,重又吹出一首《百尺楼》词来,音节是同的,字
句是异的,吹罢以后笑问着文宾道:“你理会我的意思么?”文宾道:“奴家理会得,小姐
的词道:
  杨柳绿如烟,惯逐东风舞。舞向长亭又短亭,不辨东西路。
  忙整玉搔头,春笋纤纤露。谁是江南杜牧之?解作秋娘赋。
  秀英听罢,忙去握着文宾的手道:“姊姊,你才是秀英的知音咧!”王天豹道:“妹子,
时侯不早了,你肯留这位许大姑娘在楼上住宿,做阿哥的便要告辞下楼。你若不肯留他,做
阿哥的也不敢过于勉强,只好领着许大姑娘下楼,着令家丁们备—乘轿儿,连夜送回豆腐店,
免得他的老子娘在家中盼望。”王天豹明知秀英见了这位大姑娘异常投契,决不肯立时遣发
他回去,所以趁着秀英和大姑娘十二分亲热的时侯,趁着秀英握着大姑娘的手不唤“大姑娘”
而唤“姊姊”的时候,故意逼他一逼,问他肯不肯留大姑娘在楼上住宿。秀英沈吟未语,王
天豹早已起立道:“大姑娘,你是漂亮人,看这情形,我的妹子不见得肯留你了。时侯不早,
随我下楼罢。”秀英道:“哥哥请下楼去。这位姊姊我要留他在楼上过夜了。”王天豹道:
“妹子的闺楼上从来没有留过陌生女子,不要为着做阿哥的分上破了你的例。”秀英笑道:
“我是瞧着姊姊分上才破这例,和哥哥不相干。”王天豹笑道:“原来大姑娘的面子比我做
阿哥的还大。你们俩正是天大的缘分。”说罢,起身下楼。临走时,向文宾说道:“大姑娘,
我的妹子是个好人,待人接物是很殷勤的,你要是怕寂寞你便和他同眠也好。”文宾道:
“不须大爷吩咐,奴家理会得。”
  素琴掌着烛盘送过主人,回来又到小姐身边侍立。却见小姐和这位大姑娘并坐在一起,
大有相见恨晚的光景。秀英道:“姊姊,你的才华愚妹望尘莫及。”文宾道:“小姐,休得
这般称呼。许大是蓬门陋巷中的女子,和小姐判隔云泥。小姐唤一声许大便是了,若以姊妹
称呼岂不折了许大的福分?”秀英道:“姊姊休得谦逊,若照姊姊这般的才学便唤你师傅也
是应该的。但把姊妹相称还觉得夜郎自大。”文宾道:“小姐谬赞了,许大何德何能?敢邀
小姐青盼。”秀英道:“姊姊这般风雅的人为什么不取个风雅的名字?‘许大’二字似觉不
雅。”文宾道:“只为这个名字是爹妈取的,为着排行第一,便叫阿大。旁人牵名带姓,唤
做许大。因此许大、许大被人家叫出名了。奴家自己也曾题过一个名字,叫做梦旦女史,只
是没有叫出了名。”列位看官,这是语里藏机,梦旦便是梦见周公,分明暗示自己的本姓。
可惜王秀英没有猜想及此,反而点头道:“这个名字便雅了。梦旦姊姊,你的才学是怎样得
来的?难道自幼便延着名师认真教授的么?”文宾道:“豆腐店的生涯是很清苦的,怎有闲
钱延请西席?奴家的区区才学全仗着表哥哥指导的。”秀英忙问道:“令表兄是谁?”文宾
指着居中的匾额道:“江南枝指生便是奴家的表哥哥。”秀英肃然起敬道:“莫怪姊姊有这
般才学,原来是江南第二才子的表妹,真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梦旦姊姊,令表兄
可在杭州?”文宾道:“不瞒小姐说,今天看灯还是表哥哥约我出门。”说时,取出方才怀
藏的扇面道:“小姐请看,这便是今夜表哥哥倚醉所写的扇面。”秀英看过以后,钦佩异常,
把扇面交还了文宾,吟吟笑的说道:“愚妹有一个上联在此,要请姊姊指教:
  点点杨花入砚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文宾听了很佩服秀英的妙语双关,暗想:“他用双关语,我也给他一个双关语。”便道:
“小姐的上联,奴家勉强对就了:
  双双燕子棲帘幕,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秀英听了,益发佩服的无以复加。他想:“这位许梦旦姊姊不但妙解音律。而且雅擅词
章,今夕相逢真是三生有幸。”便握着文宾的手道:“梦旦姊姊,我们到房里去谈罢。”文
宾巴不得踏进小姐的香闺,于是一对玉人同入香闺,才揭起门帘,便是一阵甜香直扑周郎的
鼻观。正是:
  篆烟绕户帘初揭,烛影窥人夜未央。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五十四回
屏后听诗痴绝小婢女
灯前正拍颠倒虞美人


  王秀英的兰闺划分外房、内房,内房是寝舍,外房是睡前、睡后起居休息之所。他握了
文宾的手,揭开绣帘同入外房。这一阵甜香是金猊炉中喷出的鸡舌香,已把这西贝女郎薰的
心旌荡漾。到了房中,秀英竟和他在一张杨妃榻上并肩坐下。秀英道:“梦旦姊姊,今年交
春以后,还觉得春风料峭,在这里谈谈比在正间似乎温暖一些。”文宾道:“小姐的香闺宛
似洞天福地,奴家何德何能得到神仙境界”?秀英道:“梦旦姊姊不须客气,愚妹存一个上
联在此:
  流水高山,君是知音客。”
  文宾笑道:“奴家虽非知音,居然入幕,谬对一个下联,叫做:
  论文谈学,侬成入幕宾。”
  秀英点头道:“对得敏捷之至”!文宾暗暗好笑道:“你但知我对得敏捷,怎知我在对
句之中已把我的‘文宾’二字嵌入其中?小姐小姐,你莫怪我哄骗多娇,我已向你通过姓道
过名了。”在这当儿,素琴已送上小姐临睡时所饮的一杯参汤。秀英道:“也替许大姑娘倒
一杯来。”素琴口中答应,却站着不动。秀英道:“素琴,为什么不倒呢。”素琴笑道:
“参壶中的参汤只炖着每夜所用的一杯,更没有第二杯了。小姐可要另炖一杯?”秀英道:
“要是另炖,又费时刻了,我嫌一杯太多,你另取一只杯子分这半杯给许大姑娘吃”。文宾
忙道:“小姐不须如此,要是小姐瞧得起奴家,小姐吃罢参汤赐一些余沥给奴家吃,奴家如
拜甘露玉醴之赐”。秀英道:“梦旦姊姊,你是宾,我是主,怎有主占宾先,把吃剩的余沥
饷客?你请先用吧”。文宾道:“小姐这般客气,反使奴家不安。实告小姐,奴家自从上了
闺楼,得和小姐接近,便起着一种幻想,但愿一辈子伴着小姐,坐则同坐,立则同立;行则
同行,止则同止;小姐临池,奴家替小姐磨墨;小姐弹琴,奴家替小姐焚香。小姐容留奴家,
做一个怡云楼侍者,请把饮剩的残沥赐给奴家。奴家饮了这残沥,从此死心塌地,永做香闺
不侵不叛之臣。要是小姐嫌弃奴家,鄙薄奴家,只和奴家闹这虚文上的恭敬,奴家从此便不
敢和小姐亲近了。”秀英道:“这杯参汤我只得先饮了。”当下喝了两口,授给文宾。文宾
接了这参汤杯子,不肯便喝,把杯子凑到秀英的樱唇旁边道:“小姐,你假如瞧得起奴家,
你且在奴家手里再喝几口参汤,奴家只要喝那小姐喝剩的残滴。小姐快喝,参汤快要冷了。”
秀英没奈何,便在文宾手中又喝了两口。文宾才把杯中的余沥一饮而尽。素琴来接这只哥窑
杯子,文宾兀自不舍得放手,却在杯子的沿边舔了一周,方才授给素琴,兀自咂嘴咂舌,似
乎津津尚有余味。素琴吃吃的好笑道:“许大姑娘,你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区区半杯参汤,
值得这般咂嘴咂舌”。文宾笑道:“小姐喝剩的东西,休说参汤,但是半杯开水也有异样的
滋味。素琴姐姐,可惜这杯子吞不下,要是也可吞入腹中不会划碎肚肠,奴家早把来吞下了。
只为杯子上面留着小姐的口津。”这几句话引得小姐、丫环都笑了。素琴道:“许大姑娘,
你亏得是个女子,倘使你是个男子……”说到这里便停了。文宾道:“是个男子便怎样?”
素琴先向小姐打了一个招呼道:“小姐原谅,恕丫头胡说。”又向文宾说道:“倘使你是个
男子,和小姐做一对儿,管教你如胶如漆,形影不离。”秀英假作娇嗔道:“痴丫头不说好
话!”文宾笑道:“幸而奴家是个女子,要是个男子,小姐的百尺楼怎容凡夫轻上?”秀英
道:“不是愚妹轻量天下之士,似梦旦姊姊这般的才学,非但钗裙队里罕闻,也是衣冠中间
少有。假使梦旦姊姊易了男装去应试,不让女状元黄崇虾专美于前;易了男装去从军,又是
一个文武全才的花木兰。愚妹又有一个上联在此,叫做:
  黄崇虾,花木兰,本非男子。”
  文宾暗暗好笑道:“秀英秀英,你怎么算了隔壁帐?我是男扮女装的人啊,你却把女扮
男装的古人相比,真叫做阴差阳错了。待我语里藏机,给他一些因头”。便道:“小姐,奴
家对就了,鲁阴公名曰息姑,名似女子,实则不是女子。和孟子所说的晋人有冯妇一般,奴
家对的叫做:
  鲁息姑,晋冯妇,不是女儿。”
  秀英不知他语里藏机,又是赞不绝口,当下愈谈愈起劲了。便道:“梦旦姊姊,你的对
仗敬捷,愚妹已领教过了。愚妹还要请教姊姊的诗才。”文宾听说要和他谈诗,当然是很高
兴的。但是“诗清只为饮茶多”。他上了怡云楼饮过了一杯香茗,进了兰闺又喝过了半杯参
汤,他竟诗思泉涌了。他自从在紫藤书屋的大井角落尿桶脚边诗声琅琅的题过一首长歌,直
到这时,约莫有一两个时辰了,一时内急,不禁身子颤动起来。秀英奇怪道:“梦旦姊姊做
什么?人家吟诗只耸着吟肩,你却颤动着吟躯。”素琴在旁瞧见这位西贝大姑娘脸都涨得红
了,便道:“许大姑娘,你不是要吟这首诗,敢是要吟那首诗罢。”文宾点头道:“多谢姐
姐引导我去行个方便。”素琴道:“许大姑娘这里来。”
  原来素琴的卧室便在小姐的外房后面,当下引着文宾走入里面。虽是个丫环卧室,却布
置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曲尺式的排着的两张小床,侧边的一张床,蚊帐下垂,床前放着
一双绣鞋,不待文宾动问,素琴已告诉他道:“这是我们的锦瑟妹子,他不耐迟眠,早已睡
熟了多时。”又转到折叠屏风后面,那边便放着一个朱漆便桶,笑说道:“许大姑娘,你在
这里吟诗罢。吟了这一首诗,再到外面去吟那一首诗。”文宾道:“姐姐请到外面去罢。”
素琴笑道:“这有什么妨碍呢?大家都是女人家。”文宾道:“姐姐原谅,奴家的习惯,当
着生人,便是内急也不会……”说到这里,身子益发颤动了。素琴便退到屏风外面,猛听得
蓬的一声,马桶盖在地板上碰得怪响。在这分上,便显出周老二上马桶功夫不在行了。大凡
妇女家上马桶,总把马桶盖轻轻的戤在马桶旁边,没有碰在地板上的。在屏风外面的素琴暗
暗好笑道:“乡下姑娘竟露出马脚来了,任凭他会得吟诗搭对,在这分上总脱不了他的蠢模
蠢样。料想他的一场尿定然和出洞蛟一般的响了。”但是竟出于素琴的意想以外,这乡下姑
娘上了马桶竟是声息杳然,既无奔腾澎湃之响,也无淅沥萧飒之声。似这样的静默功夫,和
大寺院里的和尚吃热粥一般,不闻声息。他又不禁佩服了。他想:“乡下姑娘从那里学来的
这般好模好样?我家小姐上马桶的工夫要算是好的了,也不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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