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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神父吞食了罪孽,”她说, “有时候一些特殊的妇女也吃过。问题是
如果吞食者也要得到赎救,该怎样摆脱这一切罪孽呢? 也就是摆脱丑陋呢? 当然只
能把罪孽转移,再叫别人吃掉它。”
“你疯了,”我喊道, “我要出去。”
“不! 我还没疯。”
这时我才明白刚才的刮擦声是在擦火柴。一点微光亮了。我胃里七上八下,痛
得反胃。
“这个小镇住的都是吞食他人罪孽的人,世人把他们当成避之惟恐不及的怪物,
只有他们自己之间才能相容。他们在为成千上万个他们出于仁慈拯救的灵魂而受苦。”
她点亮了一支蜡烛,房间里亮了一些。我看到她的脸,再次目瞪口呆。
但是这次起因不一样。她非常漂亮,令人震惊,光彩照人。她的皮肤似乎泛出
性感的光泽,还微微闪烁,如起伏的涟漪。
“上帝啊,你在我的食物里放了什么东西? ”
“我告诉过你了。”
“不会那么傻吧。”我尽力想站起来,但两条腿像不是我的。我的身体好像在
膨胀、扭曲,视力失真好像在看哈哈镜。“是致幻剂麦角酸,还是仙人球毒碱? 我
产生幻觉了。”虽然我每字每句都有很响的回音,但听起来却像远方传来的呢喃。
当她一步步愈加光彩照人地向我靠近时,我反而退缩了。
“这样的情况已经太久了,”她说, “我一直长得这么丑。自从任何一人都
想得到我以来,已经太久了。”
我觉得现实在崩溃,天地在旋转,她脱下衣衫,露出乳房,她的……她的玉体
是那么……
尽管胃里难受,神志不清,我还是想得到她。突然间我有一种不顾一切,想得
到梦寐以求的东西那样想要得到她的欲望。
激情无休无止,十分强烈,异常疯狂。我们抱成一团翻滚,撞倒了托盘,把杯
子、碟子、刀叉和调料哗啦啦全撞翻在地。
一盏灯撞翻了,摔了个粉碎。我裸露的背脊砰地撞在桌子的边沿,我哼了一声,
并非出自疼痛,而是发出心醉神迷的尖叫声。
正当我快到爆发的顶点之时,我从心灵深处依稀感到,她在把罪孽强加于我之
后,仿佛需要从我身上有所回报,她紧紧地拽住我,贴近她的身体,往下,再往下
……
她一面呻吟,一面祈求: “吃掉我,吃掉我。”
我失去了知觉。内布拉斯加州警方声称,他们发现我时,我裸露着身子在80号
州际公路游荡,时间是两天后的下午一点。他们说我被严重晒伤。
我既不知道,也回忆不起来,所能想起的是,醒来时在依阿华医院,我躺在精
神病房。
医生们没有对我说实话,他们宣称我的模样没有变丑。那为何要把我关起来,
把镜子通通收走呢? 为什么护士们在警卫陪同下,进来给我喂饭还要畏畏缩缩呢?
他们自以为做得很聪明。尽管窗户上安装了很粗的金属栅栏,晚上我还是看到了自
己的影像:没有下巴,只有一只眼睛,鼻子所在的地方,是两条令人恶心的扁平的
裂缝。我受到了惩罚,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了这世上所有的邪恶,我付出了代价。
我曾经是个天主教徒,但现在不再去教堂。然而,当我年幼时,学过作忏悔,
修女们让我记住一段话,向忏悔室里的神父诉说: “保佑我,天父,因为我有罪
孽。我上一次的忏悔是……”我会告诉他这是多久之前的事,然后进行忏悔,结束
语是: “我对这一切及我所有的原罪深表歉意。”
你知道,我忏悔过了,只是这些罪过不是我犯的,不是我的罪过。
我的妻子和孩子们来看我,我拒绝了他们,我不能忍受看到他们眼中恶心的反
应。
“吞食罪孽者怎样才能摆脱掉罪孽呢? ”用她告诉我的话就是, “当然只能
把罪孽转移掉,叫别人吃掉它。”
我知道该怎么做。已经有好几个星期了。只需要假装平静,等待时机。
我希望警卫人员受伤不是太严重,我尽量下手不是太重,但是当我把他的头撞
向墙上时,还是发出了可怕的撞击声。
我很聪明,先后偷了三辆汽车,每一辆都没有使用太长,以免让州警们抓到我。
我花了两天时间回到了小镇。
那棵树之所以重要,因为它是我的坐标。我记得匝道口没有任何标志,那棵树
就是我辨认方向的依据。
然而我感到困惑不解,我发现那棵树长得好端端的,其树枝仍然形如犹太教的
大烛台,它是如此清晰可辨,我不相信还有另一棵树与它相似。但我敢发誓,当初
它是八根光秃秃的枝条,而现在却有九根,青枝绿叶。
上帝啊,帮帮我,救救我。
我把油门踩到底,我沿着双车道的柏油路飞驰。像先前一样,这条路蜿蜒向前,
似无尽头。疑虑重重,令我发狂。我竭力不看后视镜,尽管如此,我依然非常脆弱,
丑陋的模样使我痛苦不已。
我看到了远处的建筑,铁皮屋顶反射出的阳光。我呜咽着驾车冲去,又见到了
那个小镇,和以前一模一样:水塔、牛栏( 不过现在养满了牛) 、加油站、烤肉馆。
然而,令我不解的是:小镇里每个人都很正常,我没有看到甲状腺肿、驼背、
四肢扭曲和化脓的疮疤。
我驱车经过时,人们都注视着我,我无法忍受他们所流露的惊愕和厌恶的目光。
……我找到了她的住处,我就在这里等着。
在医院里,医生们说我患了妄想症,他们一致认为我初期的猜疑也许是对的。
食物内的化学品使我产生了幻觉,而且药效还在起作用,使我自以为变丑了,歪曲
了对那次旅行的记忆。
但愿我能相信他们的说法,我甚至更希望相信我是发疯了。我没疯的时候,一
切都比现在好。
然而我清楚事情的根源,是她造成的,她让我吞食了她的罪孽。我要报复,我
要把罪孽还给她。
我是在她的起居室写这些文字的,我一面写,一面仓促地朝窗外张望,万一发
生什么事,希望人们能理解我的行为,这不能怪我。
她很快就要回家了,是的,很快。然后……
我听到街上传来的汽车关门的声音,有人从旅行轿车里走了出来。
哦,亲爱的上帝! 她终于来了。
不过,来的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一男一女。
女的也不是我要找的那个女人。
怎么回事? 难道她已经离开此地了? 他们将会走进房间,他们将会发现我。
我顾不了这么多,我最不能忍受自己的遭遇了,我必须把这些罪孽卸掉,我不
得不……
我在厨房里找到了一把刀,是的,我不知道那些神父的说辞,也不知道怎么把
我的罪孽转移到食物中去。但是我记得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得不用这把刀和一把叉,强迫他们吃掉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