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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勒里用一把拆信刀慢慢打开科尔尼利娅·波兹的信封。这封信对于波兹家谋杀事件的结案有关键性的作用:它将公布凶手的名字。、揭发凶手的姓名一向都是奎因的专长,可是此时此刻,他不知怎么心神非常不宁。
董事会选举会议的时候,众人几乎忘了这个小信封。
此刻他们看着他打开一张长长的打字纸。并且很快地浏览一下全部内容,四周寂静无声,只听见老爷钟滴答作响。
「里面写些什么?」老警官害怕了起来。
埃勒里用一种相当平缓的语调回答:「这是科尔尼利娅写的信,上面注明的日期是她死亡的那个下午,时间是下午三点三十五分。信里写道:
我,科尔尼利娅·波兹,头脑清楚并且心智健全,我知道我因为心脏病的缘故不久人世,我祈求死后在天堂我的所作所为能够得到赦免,我在此作这份声明:
我请求这个世界不要判决我,因为这世界本身就好像一个固定的陪审团,会对我的所作所为定罪,而我也知道它会有偏见及伤害。
只有做母亲的才能明白母爱是什么,一个母亲是怎样地疼惜弱小的孩子且厌恶太强的孩子。
我一向疼爱我的孩子瑟罗、劳拉和贺拉提奥。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第一个丈夫。在他失踪后不久我才知道这些;而对于这些,我从来就没有原惊过他。我诅咒他死。
我冠以他的姓并且把它发扬光大;我所做的比他曾经为我做的还要多得多。
我前三个孩子总是依靠着我,而我也一直是他们的靠山和保护人。
与第二个丈夫的孩子从来就不需要我。我讨厌那对双胞胎的独立性以及他们的能力;我也同样讨厌席拉。他们的存在每天都在提醒我嫁给巴克斯·波兹的第一次婚姻的愚蠢和悲剧。从他们小的时候,我就讨厌他们的健康、活泼、聪明以及正常。
我,科尔尼利娅·波兹,杀了我的双胞胎儿子罗伯特及麦克林。
我就是把警察放进瑟罗枪里的空包子弹换成真子弹的人。我就是从瑟罗藏枪的地方拿起哈利格特理查森左轮手枪的人,并且用它恐吓新闻记者,命令他们离开我当时在的地方。后来,我又偷了瑟罗的一把枪,避开警察的耳目,然后在半夜里带着这把枪潜入麦克林的房间枪杀他——没错,又鞭打他。
我一定会被说成是一个老怪物。或许应该让世人丢我石头——该死的我。
我自愿承担这些罪行,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在上帝面前我会为我的行为负责的。
「这封信,」埃勒里·奎因还是用一样的平缓语调说,「上面是软心铅笔的草写签名『科尔尼利娅·波兹』。爸,」他又说,「我们看看老女人的另外两个签名——在大信封上面以及遗嘱上面的那两个签名。」
还是在这个房间里。
埃勒里抬起头来:「在这份自白书上的签名,」他宣布,「是科尔尼利娅·波兹的真迹。」
席拉仰头大笑,笑个不停。
「我很高兴,」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太高兴了!我很高兴她就是凶手,很高兴她死了,我终于解脱了,爸爸也解脱了,我们安全了,再也不会有任何谋杀案了,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
在她几乎崩溃的时候,查尔斯·帕克斯顿抓住她。
老警官小心翼翼地把科尔尼利娅·波兹的遗嘱、自白书和两个信封放进口袋。
「作记录用,」他叨念了一下。老警官一脸倦容,但松了一口气。他四处张望这个空荡荡的书房,席拉坐过的那张翻倒的椅子,那张书桌,在艳阳下闪闪发光的书名,「埃勒里,波兹案像过眼烟云一般,就这样消散了。」他叹息道,「一个从头到尾棘手的案子,我很高兴终于摆脱了。」
「如果你真摆脱了的话。」埃勒里急躁地说。
老警官板起脸孔:「如果?儿子,你是说『如果』吗?」
「是的,爸。」
「别跟我开玩笑,话可不能乱说,」老警官几近哀求地说,「你还不满意吗?」
「不满意出现这么差的一个结果。」
「说话正经点儿!」
埃勒里点了一根烟。他向着天花板吐烟,靠着书桌,一副懒散的样子在那里摇着腿:「爸,有一件事我想不通。我尽量不去乱想,可是它的确困扰我。」他眉头皱起来,「我不能不去想它。」
「什么事?」他父亲被弄得紧张起来。
「还有一把枪仍然没找到。」
第二十一章 焦头烂额
波兹案已经结案了,不过正因为结了案,反而变成奎因父子的困扰,事情仍很蹊跷。不是已经有自白书了吗?报纸不是也大篇幅地报道来哗众取宠?死者不也都入土为安了吗?老女人一向是小报书刊社会新闻的来源,那些小报不也开始连载这个曾经轰动一时、人尽皆知的谋杀案始末了吗?难道这不像是希律王及麦克白夫人故事的翻版吗?
有一个小报刊登了一幅漫画,一个老女人手里拿着一支冒烟的枪,两个儿子在脚下痛苦地翻滚,漫画旁边附有一行幽默的题字:「解恨不用棍子,改用枪来打。」另外一个比较有格调的记者摘录了一句话:「插在矛上的可怜虫……」
可是埃勒里觉得,落井下石奖应该颁给那个把住在鞋子里的老女人画得活灵活现的幽默漫画大师,在这幅漫画里,老女人的六个小孩都跌了出去,其中两个被画上了两个黑色的大叉,并且还作诗解说:
从前有个老女人,
住在一只鞋里,
她有很多孩子,
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开始一个个干掉他们,
在她赶尽杀绝之前死神先干掉她。
柯尼岛蜡像工作室也加了一脚,麦克林·波兹痛苦地在沾满血迹的床上翻滚,他那臃肿的母亲穿着宽大的黑色外衣,围着一条黑色披肩,并且戴了一顶在下巴打了个结的黑色软帽,对着尸体暗自窥笑,活像邪恶的小维多利亚女王。
报纸揭露了有关老女人自白书消息的那个下午,几颗鸡蛋从滨河大道那边的墙外丢过来摔碎,飞溅到庭院中的那只鞋子上。
一块石头砸烂了瑟罗房间的窗户,逼得他大惊失色地发表了一份公共秩序保护法的声明,由于瑟罗无法指认恶作剧的人,他提出了一项安全危害的控诉。
奎因警官手下的警探几天来第一次回家与他们的小孩相聚。维利警佐的太太为他准备了热水,好让他泡泡他那双大脚,然后把他送上充满爱和温馨的床。
只有奎因父子在公寓里感叹着事情的蹊跷。通常,在结案的时候,奎因警官会开开玩笑,并且点两寸厚的牛排邀请有功人员一起大快朵颐。现在他却什么胃口也没有,脾气暴躁,跟埃勒里说话时口气很重,然后一切又回到了无趣的例行公事里去。
至于埃勒里·奎因,情绪仍然高涨。他没有心情去做其他的事或听音乐。他又开始摇起笔杆继续写他的侦探小说,这本小说在老女人和她六个小孩之间的疑案陷入僵局的时候就被搁了下来,可是这僵局仍然没被解开,倒变成了他想象力的障碍,使得写出来的东西仅仅是平板的叙述文字而已,没什么生命力可言。他不断回想整个波兹案,最后他睡着了,梦里出现了一些怪理论。
日子一天天过去,滨河大道上的大房子逐渐失去了人们的注意力,报纸媒体炒其他的新闻去了,波兹案己经成为历史,渐渐被淡忘,充其量只不过是记录上的一些文字而已。
在科尔尼利娅自白书被揭露并且归档结案三个星期后的一个早上,奎因警官正准备到警察总局去——他对正在吃早餐的儿子叨念了几句话之后——走到门口的他突然回过头说:「对了,埃勒里,我昨天下午接到一封从荷属东印度群岛打来的电报。」
「荷属东印度群岛?」埃勒里正要吃鸡蛋,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
「巴达维亚。那里的警察局长还是负责人之类的,不管他的职称是什么,总之他回了一封有关梅杰·高斯的电报给我。」
「噢。」埃勒里应着,他放回汤匙。
「电报里说他们那里找不到有关梅杰·高斯的资料。我想你对这一定有兴趣……可以帮你澄清某个想法。」
「没资料?你是说他们没有任何有关他的资料?」
「一点儿也没有,甚至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喜欢高谈阔论的老家伙。」老警官抿了抿嘴,「没有什么具体的收获。我只能提供他的名字以及他离开那里四十年后的特征描述,他到底是什么人物?或者梅杰·高斯只是一个骗子——很多这种人都是这样的——尽管他发誓说在他的黄金时代曾是荷属东印度群岛叱咤风云的人物。」
埃勒里点一了一根烟,边点头边皱眉头:「谢了。」
老警官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回来坐下,压低帽檐半遮住眼睛,好像在忏悔似的:「波兹案已经结案,就这样子了,但儿子,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爸?」
「当我们谈到杀人动机的时候,你曾说你认为这个老少校也有一个可能的动机,现在这看来不重要了——」
「我也说过,我相信那只是个不可能的奇想罢了。」
「别这么吞吞吐吐,」他父亲没好气地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埃勒里耸耸肩:「还记得那天吗?——就是我们赶到波兹家要请老女人动用她的权威来阻止凶杀案继续发生,结果发现她死在床上的那天。」
「记得啊。」老警官舔舔嘴唇。
「还记得在上楼时我对英尼斯医生说我一直有个疑问想请教波兹太太?」
「我记得很清楚,是什么疑问?」
「我正打算问她,」埃勒里正经八百地说,「她后来是否又见过她的第一个丈夫。」
奎因警官瞠目结舌:「她的第一个丈夫?你是指巴克斯·波兹?」
「还会有谁?」
「可是他已经死了。」
「法律上来说是死了,爸。事实上这种死跟真正的死是不一样的。在这个案子里,关于这一点,我一直非常怀疑,巴克斯·波兹极有可能还活着。」
「嗯。」老警官沉歌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从没那样想过。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当你说梅杰·高斯也有动机的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可是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啦,爸。」
「你……是说……巴克斯……波兹……梅杰·高斯——」老警官开始大笑,眼泪都跑出来了,他很快地擦掉眼泪,「我很高兴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他笑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你整整一个星期自个儿在那里钻牛角没事找事做!」
「你可真会笑,」他儿子不以为然地咕哝着,「我告诉过你这只是个奇想,可是话说回来,这又何尝不可能?梅杰·高斯很可能就是她的第一个丈夫。」
「那我还是理查二世呢。」他父亲仍笑个不休。
「我愈想就愈觉得这个事情暗藏玄机,」埃勒里喃喃自语,「在她丈夫失踪几年后,科尔尼利娅·波兹让法院宣布他的死亡,后来她跟斯蒂芬·布伦特结婚。斯蒂芬有个死党,『梅杰·高斯』。那么多年不见,热带气候巧妙地改变了他的外观。科尔尼利娅后来不经意地发现梅杰·高斯原来就是巴克斯·波兹!这发现使她变成重婚,对不对?反正,这很尴尬。」
「再继续说你的梦话吧。」
「最不妙的是,『梅杰·高斯』给他自己找到了一个舒服的窝,找不出什么理由让他离开。他和她的新丈夫变成哥俩,事情就是这样。新丈夫掩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