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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难得了,这些问题他都想过无数次了,可是从来就没有好好和别人说道说道,难得沈余宪看起来很有兴趣的样子,卫真决定,发挥他话唠本色,打算短话长说一番。
沈余宪听了这些话,不由得有些微愣。这些话语,听起来很简单,这一个过程,听起来也很容易做到,可是戏想一想,仿佛蕴藏这至深奥义一样,又好像,要做得这些,要无比艰难。
“这是承平之时要做的?还是乱世之时要做到的?怎么想一想,好像很难的样子?真正可以做到的,又有几个人呢?”沈余宪将行表放了下来,眼睛直盯着卫真看。
卫真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由得也慎重了起来,嘴里却嘻嘻说着:“这个我倒没有想过。想来,不管是承平还是乱世,都要做到这些吧。要做全这个过程,当然是艰难的,能够做到前面六字,就不错了!我这不是想的嘛……又不是要自己做。”
“为臣为朝,要做到这样一个过程。只看如今太子在紫宸殿侍疾,若是太子要做的,又应该是怎样呢?”沈余宪的眉头皱了起来,喃喃说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了紫宸殿中的太子,总觉得太子花费这么多时间在侍疾之上,颇失了本义。诚孝固然要做到。但是储君极力做到这些,他总觉得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
“其实太子要做的,不应该是侍疾。太子是主上,为君为主,其实要做的,就是知人安民而已。”卫真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竟然连太子之行也臧否起来。
他瞄了瞄门外,发现没有别的官员走过,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眉头紧皱的沈余宪,不由得出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想问这个。”
对主上为君之行。感到有兴趣。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卫真看了看沈余宪,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可是除了看到沈余宪眉头紧皱,他看不出什么来。
“这不是你说到了这个事情。我顺道想一想而已,再说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讨论讨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得的事情……”沈余宪笑了笑,眉头松了下来,落落光明地说道。只是讨论而已,又何好大惊小怪的?
“知人安民……此乃国之良策了。这个建言,你可以直接上陈太子了。说不定能得太子青眼,这可比左彦他们日日随太子侍疾好多了!”沈余宪说着这开玩笑的话语,内心却颇为激荡。
知人安民,这四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语,咀嚼之余。竟然觉得口齿留香脑有回音,这是怎么回事?
知人善任,安定民心,这就是主上君王要做到的事,就是这么简单而,要做到这一点,又得多艰难?
要知人善任,那就要判人的眼光和智慧,知道哪一个官员放在哪一个位置上,才会于朝于政有益;要想安定民心,必先是民心所向,民心是什么,百姓要求的是什么?安居和乐还是别的什么?
越是想下去,沈余宪就觉得越是艰难。卫真说的话语,就是短短几个字而已,为什么要做起来的时候,会觉得艰难至几乎不可行?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民心所向,若是乱世将来,民心难估,那么又会怎么样?
若是……皇上和太子反其道而行之,既不能知人,又不能安民,为人为臣的,又该是如何呢?
想到这里,沈余宪想到了祖父和他说过的那些人,吕务厚、申科,又想到了祖父正在做的事情,开拓西宁商道,布局岭南道,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是正在按照卫真所说的这个过程在做?
沈余宪觉得有冷汗渗渗,内心里似乎有什么在激荡。
“这个我才不说,太子如今只想着侍疾之事。其实,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又岂只是史书上说的评语?又岂能够只用在择君择主之上?若是乱世,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自然,也不独君其嗣了……每一事,都是如此智慧。只是左彦之流,想不到罢了……”
听了沈余宪调笑的话语,卫真似是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些话语甫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这些话语……这些话语只是自己偶尔所想,怎么会对着沈余宪说出来了?难道自己也像左彦一样,脑子里塞了草了吗?
为君之道,也敢臧否,自己是脑残了吗?
卫真的脸色唰地,就有些苍白,他惊惧地看着沈余宪,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可是沈余宪同样也苍白着脸色,额上有冷汗渗渗,哪里想得他是不是脑残?
轰的一声!沈余宪觉得原本就激荡的心,似乎在被什么撞击一样,啪啪啪地响亮,仿佛是惊涛袭来,又仿佛是暴雨将至。卫真这一番闲话,竟然蕴涵着这样的奥义!
慎厥身,修思永,惇九族,明励翼,迩可远……
知人安民……
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不独君其嗣……
沈余宪苍白着脸,看着同样面色苍白的卫真。自己听到了什么?卫真又说了什么?
卫真这一番话语,哪里是什么闲话,分明是,治国之典谟!
第三百五十一章 朝南
沈余宪是苍白着脸色,巍巍颤颤地回到景泰大街的。他这副样子,把沈安氏和沈俞氏吓了一大跳!
这去东宫任职还没几天,就这副模样回来了,难道在东宫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沈安氏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沈俞氏强自镇定,在想着要不要让人速去请老太爷回来一趟。
应南图和沈宁来到沈家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忙乱的场面。他们明日就离开京兆,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向沈华善和沈俞氏等人辞行的,却没有想到,沈家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沈宁见到沈余宪这副模样,再想到他前一世在东宫落得终生残疾的结果,不禁心头大骇,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想往前一步看看兄长如何,却发觉自己手软脚软,若非应南图扶着她,她都要站不稳了。
“我没事……没发生什么事……”见到众人的反应,沈余宪才回过神来。
自己怎么会这个样子回到家中?卫真那一番话语,还在他心中激荡,他只顾着沉浸其中,却没有想到,自己的模样让家人吓了一大跳。
说完此话后,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是眼睛熠熠闪亮。
让人一看就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真的没事。
那么他为什么会这样?应南图和沈宁对视了一下,压下了心头的疑问。当此之际,沈余宪要做的,就是平复心情,其他的,都是可以容后再说的。
看着众人的眼神,沈余宪笑了笑,却不打算解释些什么,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卫真那一番话语,对他内心冲击影响之大。甚至连他自己,也不能准确地描述出来,又怎么对他们说呢?
他只能将那些话语,一字一字刻在自己心中,让自己时时记得,然后时时准绳。现如今,他只能记着。日子有功,这些话语将会随着时间静静发酵,历久而不衰,到最后。起大用。
沈宁已经外嫁。能够这么轻易地回沈家一趟。一是因为现在应家,没有人闲着来管她,当然也没有人管得住她,二是因为明日就离京了。之前都在忙着打点行囊等事宜,到这一日才得空。
应南图和沈余宪在前堂等待着沈华善回来,沈宁则跟着母亲沈俞氏和大嫂沈安氏,在后院里说着话。
说话的,基本都是沈俞氏,那些叮咛和提点,已经说了无数次,还将会说无数次,沈宁听着。一点也不觉得厌烦。
这是她历了一世才重新听到的叮嘱,是她当年在长春冷宫渴求而不可得的,怎么会觉得厌烦?
直到马车晃晃悠悠离开京兆城门,沈宁仿佛还听得见沈俞氏的声音,让她天寒多着衣、努力加餐饭。还让她去了岭南道之后,要早日怀上孩子云云。
想到孩子,沈宁不由得看了应南图一眼,想到他们这一段时日的新婚燕尔,忽然觉得马车之中,有一种旖旎气息。
应南图看着双颊酡红的沈宁,眼神黯了黯,越发幽深起来,喉结也有些滑动。可是这是在马车上……应南图将手握拳放在嘴边,掩饰地轻轻咳了咳,试图挥去身体的燥热,随意找了话语来分散主意力。
“常真老头这些年,越发豁达了。参禅证悟,又导人向善,且济度众生。难怪天宁寺香火越来越盛。不知不觉,常真老头,已经是得道高僧了。”
此时马车已经出了城门,虽然不是往西郊行去,但应南图还是想到了早前拜访的常真禅师。他们是忘年之交,应南图携眷离开京兆,自然要去见见他的,顺便也点了佛灯,添了香油钱。
“禅师乃得道之人,天宁寺有他这个住持,实是福运。”沈宁笑着说道,她也想起了须发皆白的常真禅师。
常真禅师和沈家的关系很好,又和应南图是忘年好友,因这两重关系,沈宁也受到了他的礼遇。
自始至终,沈宁对天宁寺、常真禅师都心怀敬意。且不说在自己婚事上,常真禅师帮了不少忙,单单就是为了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向善,就应该致敬。
在天宁寺的时候,沈宁还遇到了在其中礼佛的韦老太君。韦老太君,乃是应南图和沈宁婚事的大恩人,若非有她在其中打点,这个婚礼还不会这么顺利完成。
原本,应南图和沈宁是想着去韦府亲自道谢的,却已闻,老太君俗事已了,概不见外客,一心礼佛去了。便如此,在天宁寺中见到了韦老太君。
沈宁对韦老太君其实很熟悉,前一世,她为了取得韦景曜的支持,在天宁寺对韦老太君多有讨好,时间长达一年。
只是隔了这一世,沈宁不是和她论佛法精妙了,只是虔真地向她道谢,感激她的援手。
韦老太君只是双手合十,还了她一个礼,还道:“切勿多礼。世事玄妙难言,却也有因有果的,我是为了韦家结一份善缘,已尽了俗任。”
韦老太君笑得慈悲,却令沈宁怔怔,不明白她此话是否别有深意。
而那边,常真禅师笑道:“你们此去岭南,贫僧有一句话相赠:行正即是道。”,说罢,他又“哈哈“大笑起来,那豁达的笑声,震得松树上的雪也纷纷落下。
“行正即是道。禅师说得没有错……”沈宁从天宁寺的回想中醒过来,感受着马车辘辘的声音,他们离京兆,越来越远了,而岭南道是越来越近了。
岭南道靠近西宁道,离京兆很远,若是走军道,须十余日。但是应南图和沈宁这一行人,并不赶时间,且主要走的是陆路,是以走走停停。有时候甚至走半日,歇半日,这一路上倒似是游玩了。
他们从京兆出发之时,京兆还下着雪,严寒不已。越是往南,就越是暖和,路上所见的景色,也渐渐丰润明艳起来。从京兆到岭南,中间的距离真是不短。
他们离开京兆的时候,刚及正月下旬,当他们进入岭南道时,快到二月中旬了。一晃,就是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
应南图大多数时日,都是在大永各地游历,对于岭南道,自然是熟悉的。尚未靠近岭南道,还在赣州边缘之时,应南图就开始向沈宁描述岭南道的风物人情了。
没想到应南图平时寡言,描述起这些风物来的时候,竟是十分生动,跟随沈宁前来岭南道的秋歌、秋书两个丫鬟是听得津津有味,对岭南道这里,虽则未成曾到,却是少了许多生疏。
从京兆方向而来,过了赣州,再行不远就进入岭南道了。南岭,是岭南道的第一个防线,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