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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我说的这句话,小光的脸上又恢复了天使般的笑容。
该说的都说完了,该喝的也喝了,我们走出麦当劳。在车站前的斑马线等红绿灯时,小光在我的旁边像个害羞的小女孩似的低头问道:
“诚诚,我问你,如果有人过生日,或者碰到了什么特别的好事的话,也不能送礼物吗?”
“嗯……你这个人有完没完呀,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当然可以送一点啰。”
就在这时,马路对面绿灯亮了,小光突然向前跑去。两手居然像机翼般张开,在人潮里左右旋转。我看着她那发疯的样子有些发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到对面街道上了。
小光远远地回过头来,两手圈成扩音器的样子对我喊道:
“诚诚果然是好样的!明天再一起玩唷!”
唱卡拉OK、逛夜店、上电玩中心、打架、偷CD或衣服,用偷来的手机乱打国际电话,从电话交友中心约猥琐阿叔出来加以取笑。我们的玩乐方法实在够无聊的。真想不明白那时我们怎么会玩得那么开心,其实到现在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快乐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
池袋的天空变得不再安宁。这年八月的第一周连续爆发了绞杀高中女生未遂的恶性恐怖事件,大家都叫那个恐怖分子为“池袋绞杀魔”,在杂志和电视上引起了一阵相当热门的讨论。
第一个受害者是东京都立高中二年级的女学生,她被人在池袋二丁目的“ESPACE宾馆”发现,当时她呈昏迷状态。显然,那女生是被灌了某种迷药后,又被绳子勒住颈部后被强奸的。此事刚过两周,在池袋车站的另一边、东口附近的“2200饭店”里,一个刚从高中休学、还没找到工作的女生也在昏迷状态下被人发现。这两个人都在被发现后立即送往医院救治,经抢救都已恢复了意识,但是奇怪的是,她们居然都对施暴罪犯的情况三缄其口,看那样子是受了绞杀魔非常恐怖的威吓。
在这种情况下,警方显然受到了相当大的压力。为了查出恐怖的绞杀魔,警方加派了众多穿制服的巡逻警察和便衣刑警在街上晃荡,一时间,整个池袋的天空都显得有些紧张起来。这对我们实在是不太爽,原来那种快乐不再有了。因为到处都是恐怖的气氛。
很快,一家周刊杂志揭露了被害女高中生不为人知的内幕,这篇独家报道的标题是“女学生卖春的陷阱”,内容包括同学间流传她俩从事援助交际、朋友大爆两人的出台行情、附近的家庭主妇则幸灾乐祸地讲述她们破碎的家庭环境。文中甚至把她们俩人利用援交所得采购的物品名牌也列了一份清单,这些内容构成了该期杂志的头条,这家周刊因抢到这个头条而非常得意,继而不惜工本地编发更多剧本式夸张的内容。接着,几乎整个日本的传媒界都来写有关此事的传闻了,而且越说越过分。有人说她们是收取特别费用才让客人勒颈的,并说这就是玩奸尸游戏的下场。甚至还有SM评论家开始在电视上解说家庭内的安全SM游戏。
这起恶性事件不仅让我们快乐的浪迹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更要命的是它似乎与我们这个小团体扯上了关系。就在媒体开始大幅报道绞杀魔事件的时候,理香和小光居然也没了原来的那种亲密劲,甚至有时两人还好像为了什么发生争执,但我们一接近,她们又假装若无其事地顾左右而言它。原本总是她俩要坚持玩下去的午夜卡拉OK,现在她们也往往半场就离席,之后不再回来。我当时认为女孩子的私事不好多管,就没怎么理会。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真是太疏忽大意了。
某个星期天下午,除了小光以外,我们四人又和平常一样聚集在西口公园的长椅上。小光数月前就和她老爸约好去艺术剧场听古典音乐会,她说演出结束后立即就来和我们会合。
“泡妞衰人”阿正一如既往地仔细检查着他的发型,小俊则默默地画着他画不完的素描。这是一个和平常完全没有两样的星期天。补好妆的理香吞吞吐吐地走到我面前。
“喂,诚诚。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说吧。”
“嗯!在这不大方便说……”
“什么嘛,理香居然还有只能跟阿诚说的私房话!?”
一直无所事事的阿正听到我们的对话,立即就来了劲。理香回头对着阿正笑道:
“对啊,是个天大的大秘密,就不告诉你,气死你。”
“哼,谁稀罕听你们的破事。大家开口闭口都是诚诚诚诚,烦都烦死啦!”
原本一直低头作画的小俊似乎发现了什么,朝着远处挥手站了起来。
“嗨~这边,这边。”
小光的身影出现在东京艺术剧院的长手扶梯上。这时的她穿着露肩的深蓝色礼服,简直就像是去参加婚宴,那礼服跟阿正的蓝宝石耳环一样闪闪动人。但远远看去,那小光虽然一如既往的美丽,样子却有些怪怪的,走起路来像电子洋娃娃一样生硬。小光显然也发现了我们,她立即穿过挤满盛装宾客的广场,摇摇晃晃地直接朝我们走过来。她脸色发白,失去血色的裸肩泛着青灰色的暗光。还没走到我们身边,小光竟蹲下来干呕了一阵,透明的唾液在石砖上牵出一条线。
“怎么了,小光?”
惊惶失措的我们奔过去,扶着小光在长椅上坐下,理香轻轻地抚摸着小光的背部。我回头朝着刚丢下画板、有些惊慌失措的小俊喊道:
“小俊。快去,你赶紧帮小光买杯热咖啡来。”
“小光,你没事吧?”
理香明显有些慌张。
只见小光喘了好一阵子,隔了许久才开口道:
“嗯,没事了。因为刚才的音乐会演奏了我最讨厌的曲子,所以有点不舒服。”
“是吗?什么曲子竟让你有这么大的反应?”
小俊刚好端着纸杯回来,他边问边将咖啡递向小光。
“谢谢。是柴可夫斯基的《弦乐小夜曲》。”
我当时就想,大小姐跟我们就是不一样,就她说的那些名字,听起来怎么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大家看,那是小光的爸爸!”
我们都顺着理香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那里,他穿着深色西装,内配银色领带,脸上戴着一副无边眼镜,头发半白,那一丝不苟的穿着打扮像个新闻主播。眼睛和小光长得很像。
小光的老爸也发现了我们在看他,便用下巴向我们点了点头,接着便朝剧场通道的方向离去。
不知为什么,我居然感到当小光看到她父亲离开的时候,情绪居然稍稍平稳了下来,隐隐然似乎松了口气。
见小光没什么事了,我又突然想起理香要跟我说什么。
“理香,你刚才不是说要跟我商量什么吗?”
“噢,小光现在不大舒服,那个就下次再说吧!”
“没关系吗?”
“嗯,没太大关系。”
理香看起来没多大事似的笑嘻嘻答道。但是,根本就是有关系。我清楚记得理香那时的笑脸。如果那时强迫她说出来就好了。
可惜,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隔周的某个晚上,我替老妈在家看店,手机忽然响起来。
“喂!阿诚?我阿正啊。不得了啦……”
阿正的声音竟就此停了下来,但手机没关,而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不一会儿,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喂?我是吉冈。我们今天傍晚发现了中村理香小姐的遗体。你现在马上来池袋警察署,我有事要问你。”
理香?遗体?
我的脑海里“嗡”地炸了一声,短时间内陷入一片空白之中。稍稍片刻,我才机械地答道:
“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对了,阿诚,你今天都在做什么?”
“今天整天都在看店呢,你是在怀疑我吗?”
“没有的事。你快来吧。”
理香不会这么倒霉吧?世事真是难料。我正在心里为理香难过的时候,耳畔又响起吉冈的话声: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这件事暂时先别跟任何人说。”
“我明白,五分钟就到。”
“我们等你。”
失魂落魄的我挂断手机,跑到二楼,告诉正看电视的老妈说要出去一下。转身就往一楼跑,就在这时,老妈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喂,你今晚也不回来了吗?”
谁知道呢?跑下楼之前,我注意到在她正前方的电视新闻里,女性播报员正满脸惊恐地走在池袋西门的宾馆街,那地方就在我家后面不远的地方。
我来不及回答老妈的问话,便飞一般地向着警察署奔去。
池袋警察署对我来说可是一点都不陌生。它就在小光和她爸爸曾听过音乐会的艺术剧场的后面、大都会饭店的隔壁。我在满是醉汉和情侣的池袋街道的夜色里疾速奔跑,闯红灯穿越六车道的大马路。此时我的脑海一片空白。说老实话,除了高工体育课,我还从来没这样没命地跑过。但奇怪的是,腿部肌肉居然依旧轻盈地鼓动着,夜风在我耳畔呼啸而过。双脚似乎不需要我的意识指挥一般如飞地向前迈进。
在无意识之中,我已经到达池袋警察署,直接奔上门口旁的阶梯,向警卫报上吉冈的大名,就被放了进去。这天晚上整个楼层似乎乱成一片,反正我觉得不是一般的乱,也许这是我的一个错觉吧。
吉冈在靠窗的桌子旁站起来向我招手。没了命似的阿正坐在他身旁的折叠椅上,和我的眼神一接触,就哭了出来。显然,他已濒临崩溃的边缘。我用眼神安慰了一下阿正,他在我身边安宁了下来,确实,这事非比寻常,换作我,恐怕也会崩溃的。
看着有些老态的吉冈慢慢地走过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我。
“嗳~突然把你叫来,有些抱歉啊!阿诚。”
“说那些干吗,快告诉我,理香到底怎么了?”
吉冈朝我点了点头,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沉声说道:
“跟我来吧。”
吉冈不等我反应,率先朝前走去。这家伙个子矮小,头发稀疏而且油亮,肤色黝黑,廉价西装的肩头上掉满了头皮屑。我此时的头脑已被痛苦冲得七荤八素,完全被动地默默跟在他后头。很快我们来到同一层楼的角落,这是被不良少年称为“大房间”的侦讯室,专门用来审问重大刑事案件时才会用到的房间。吉冈不跟我说什么,隔着桌子在我对面坐下。
“从现在起,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仔细回想,老实交代。知道了吗,阿诚?”
这时的吉冈,声音和平常判若两人。我知道,他之所以摆出这副样子,完全是因为镜子后面有人在监听,他并不是和我说话,只是用那种冷酷而严肃的脸色做给长官看的。虽然我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这种变化,但一想到这是找出杀害理香凶手的需要,也就静下心来等待着吉冈的提问。
严肃得有点过分的吉冈问了我一整天的行踪。比如说早上几点起床?中午吃了些什么?午餐时看电视了吗?电视里都放了什么节目?从几点开始看店?有没有熟人来买东西?诸如此类的问题问了一大堆,我绞尽脑汁地回答,尽量保证准确无误地回答。
说老实话,我跟吉冈已经很熟了,从我十三岁时把同学的颊骨打凹开始,至今五年来,我都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吉冈的侦讯,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