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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梓沁都是精明人,而精明人的最大弱点,就是过于精明,他料定白书记事后不会去找古副省长问个一二三,也不敢去问个一二三,而自己当面跟郭梓沁论证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那么再冲着古副省长说郭梓沁,郭梓沁的舌头尖,自然也不会挑着这件事去古副省长那里买好,他会认为那样做很没有品位,最后就剩下郭梓沁会不会拿这件事在自己身上找辙了,不找万事皆休,找的话,想必也翻不出什么东西,因为有一开始那番真真假假的话垫底,自己左突右冲的回旋余地,到时要多大就会有多大。
然而让任国田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当事人,今天居然在盈香洗浴城里面对面扯到了这件事,这让他躲闪不及,心里着实虚空了一阵子。好在他这时看出来了,就在自己尾巴夹得难受时,郭梓沁并没有挖地三尺,或是逮着蛤蟆攥出尿的意思,周旋中一个马虎眼,就让悬在他嘴边的险事搁浅了,不然自己这马脚真就有可能露出来。娘的,往后可不能再脑子发热,也不能张嘴就吃回头草了,女人就是给自己玩耍的东西,帮不得,帮了,早晚是个棘手事。
就在任国田如释重负的时候,刘海涛把沙漠王开进了盈香洗浴城的后院。
那会儿刘海涛从街上回来,见詹弥已经走了,就跟肖明川瞎扯了几句,然后问他哪儿又出乱子了?肖明川就说,非等出了乱子再出去啊?走,去就近的工地看看。刘海涛一听他的话很没劲,就懒得再跟他讲话了。沙漠王开出四仙镇,上了通往光阳市的公路,这时肖明川突然改变了主意,说不去工地转了,去光阳市洗桑拿。接着问刘海涛,哪一家洗浴城最好,刘海涛就告诉他,听贾晓讲,盈香洗浴城最火,肖明川说那好,咱们就去盈香洗浴城。
肖明川下了车,活动筋骨时,见刘海涛趴在方向盘上,正在用一种少见的眼光审视他,就说,别胆小,今天我请你。
刘海涛没接话,侧着脸,用嘴朝车窗外指了一下。肖明川扭头一看,目光就撞到了一辆三菱吉普上,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这辆三菱吉普就是郭梓沁的专车。
你什么意思?肖明川问。
刘海涛懒洋洋地说,肖处,你看看车牌号。
肖明川一看车牌,头皮顿时发麻了,呃一声打了个酒嗝。擦边球——肖明川想,真是冤家路窄啊,烦谁遇见谁。一股无名火,这就顶到了嘴边,肖明川气哼哼走过来,拍打着车门说,那又怎么了,他洗他的,咱洗咱的,下车。
刘海涛点了一支烟,不慌不忙说,肖处,我看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肖明川一脸较真,为什么?
刘海涛故意拖延了一下,然后煞有介事地说,行了肖处,别跟个愤青似的,我是觉得这里有些服务内容你不适应。
扯鸡巴蛋!我什么不能适应?打炮又能怎么着?我又不是没长鸡巴!肖明川动了粗口,脸上也张扬出了霸气。
五十
我今天没带鸡巴来,等会儿你总不能给我现场直播吧,肖处?刘海涛说,绷着脸,歪着脑袋。
气哼哼的肖明川,竟然噗哧一声乐了。
这一乐麻烦了,肖明川脸上的霸气,还有心里那股豁出去的蛮劲,顿时烟雾一样散去,脚底下随之发沉。直到这时,他才省悟过来,刘海涛的善意提醒,阻止了他一次鲁莽行动,心里不由得揪了一下,懊丧中他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邪?刚才哪来的那股硬碰硬的火气?
刘海涛勾着手指头说,肖处,上车吧。
也是,眼不见,心不烦,有钱咱去哪不能花?肖明川说着上了车。
就是。刘海涛拍了一下方向盘。
肖明川关上车门说,哎海涛,听说金沙滩洗浴中心也不错,要不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刘海涛把车子发动起来,慢声细语道,领导挥挥手,咱就跟着走。摇头又摆尾,忠心不白给。三餐不讲究,只要啃骨头。
肖明川笑了,说,有出息的狗,比人强。
22
郭梓沁斜躺在床上给古副省长打联络感情的电话,咸咸淡淡已经说了好长时间,要不是这时搁在他身边的手机响了,他还得聊上一阵子。
那边的古副省长说,是你手机响了吧?又有事忙了吧?那就不多说了,梓沁,有空过来玩。
好好好,古省长,回头我去看您。郭梓沁说。
放下话筒,郭梓沁坐起来,拿起手机,翻开盖一看来电显示,来电号码半生不熟,努力想了一下,还是想不起来这个号码的主人是谁。手机铃声还在顽固地响着,郭梓沁接听了。
郭协调吗,我是河北管道公司老杜。
郭梓沁听出来了,道,啊杜经理,你好,在哪呢?
河北管道公司的中标段,全在郭梓沁的协调区域内,近来因各种原因,工程进度处于爬慢坡状态,曾被项目部口头警告过,于是杜经理坐不住了,专程从河北本部赶来督战。杜经理不到五十岁,矮胖,长脸,扫帚眉,能喝酒,前天晚上还请郭梓沁、任国田和乡里几个干部喝了一顿,用意无非是让郭梓沁和任国田这些嘴巴上拿事的人,今后在一些事上多多关照他的施工队。
我在槐家村工地,郭协调。杜经理说,我这里出事了,一个焊工死了,我现在就在村子里,还没来得及报警,我这是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郭协调。
郭梓沁脸色难看,他从杜经理说话的口气,以及他现在所处的地点,初步判断这件事可能与村民有关,于是问,杜经理,到底怎么回事?跟槐家村有牵扯吗?
杜经理说,郭协调,那个焊工是我们从洪上县临时雇用的,他当时正在村子里跟一个老乡的老婆发生关系,被老乡堵住了。后来据村干部说,焊工跳窗逃跑时,在院子门口摔倒了,脑袋扑到了一把镐头上,镐尖正好扎到了左太阳穴,焊工当场就没气了。
郭梓沁嗯了一声,问,死者多大岁数?
对方沉吟了一下说,能有四十来岁吧。不过郭协调,不瞒你说,我觉得这里面有疑点,其一是我看到的现场,究竟是不是案发第一现场还不好说。再就是焊工到底是自己摔倒碰到了镐头尖上,还是被人用镐头袭击了,从现场情况看,这一点也很难说清楚。郭协调,人命关天,我想还是报警吧。
郭梓沁的第一反应是先不能报警,他说,杜经理,这样吧,我马上过去,下一步怎么办,等我们见了面再说。
杜经理道,这样也行,郭协调,我等你过来。
通话结束,郭梓沁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把刚才的第一反应,细化出几个问题来思考。第一个问题是,杜经理的态度基本出来了,那就是要把焊工的死,定性为他杀。郭梓沁能识破杜经理的盘算,这件棘手的事,从第一反应上说,如果不及时推出去,杜经理赔偿死者家属一笔钱是小事,关键是他这个工段的零伤亡指标就无法实现了,而这个指标完不成,甲方所追求的安全优质工程也得跟着泡汤,按着承建合同规定,甲方这时要在经济上对乙方进行处罚。话又转到了钱上,但那点罚金对杜经理他们这样一个施工单位来说,还是算不上什么事,在这件事上最要杜经理命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在国家重点工程上死了人,而且还是这样一个无光无彩的人,有损公司的形象,砸牌子,传开了声誉抗不住,往后还怎么在市场上揽活?再一处是河北公司有可能被甲方中途换掉,相应经济损失由乙方消化。当然了,在这个事件的最终处理上,郭梓沁也不排除杜经理可能还会有别的一些想法,诸如个人名声和前途什么的。
五十一
再说第二个问题,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当,会不会影响到任国田什么?按说在洪上县境内,死个人是很正常的事,可是这件很正常的事,万一在哪儿擦出火星子来,就很难正常了,因为火星子遇上风,很有可能飞到市里或是省里,落下来也很有可能引起一场火灾,到时任国田有没有能力去扑灭那些火?这个谁都说不好,因为事件的背景太大,水庙输油管道工程,那可是国家重点工程啊,说没事大家平安,说有事,到时谁都说不好会倒多大霉,况且区区一个县太爷,轻飘飘没分量啊!接下来让郭梓沁担心的是老乡那头。老婆叫人睡了,甭管老乡杀没杀那个焊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村民们,到时都会站在自己人这一边,你若是处理不得当,必定招致哗然,事情闹大发了,说不定会有别有用心的人,趁机煽动村民聚众上访什么的,到那时甭说任国田招架不住,项目经理部也不会安宁。至于说这件事对自己有没有直接冲击,郭梓沁认为自己不会受到株连,因为自己的身份是土地协调员,而乙方雇用的焊工睡老乡老婆这个事,不论从哪张嘴里倒出来,都不在自己协调范围内,就算土地协调工作有一定的延伸性,可再怎么延伸,也延伸不到村妇的肚皮上。此外郭梓沁还感觉到了一点,那就是杜经理现在对雇用焊工到底是怎么死的,心里也是没底,他打来这个电话,就暗含了他现在举棋不定和求助的双重意思,不然他可以直接打电话报警,用不着往自己这儿拐。把几个问题的头绪清理出来,郭梓沁心里稳当住了,坐下来抽完手上的半根烟,然后往任国田办公室打电话。
任国田在办公室,郭梓沁就把死人的事告诉了他。郭梓沁歇嘴后,任国田半天没来话,像是被这个突发性事件搞乱了心,也有可能在琢磨对策。
郭梓沁说,就这些了。
任国田甩来一句,日他娘,鸡巴腐败问题,都跟三农挂上了钩。
郭梓沁差一点没乐出声来。
你看这件事,能惹出多大麻烦?任国田问,口气听着有点烦。
郭梓沁说,能不能翻天,全看巴掌往哪头捂了。
你的意思是……
不能拖泥带水,当机立断,施工队……
那好吧,我也是往一了百了上想了。任国田说,你马上过去吗?
郭梓沁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刚到十一点,就说,我这就过去。
任国田道,那你就动身吧,给你腾出点时间,好在现场周旋一下,之后我再给市公安局和乡里打电话,咱们随时联系。
槐家村离县城很近,不过十几公里的路,加上贾晓紧赶慢赶,郭梓沁很快就到了出事现场。
焊工的尸体停在院子门口,上面已经盖上了一块破毡布,只露出来一截镐头把。郭梓沁掀开毡子看了一下,致命处,确实在左太阳穴。死者脸朝下,泡在已经凝固的血浆里。头旁边的镐头尖上沾着血迹。两只老母鸡,在尸体周围窜来窜去。看过尸体,郭梓沁的目光在打开的窗户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又在院子里扫了几圈。这时节几个村干部惊恐的目光,都在跟着郭梓沁的眼神转。杜经理和他的几个人,都沉着脸,站在院子门口。郭梓沁发现,在这户人家四周,已经聚集了一些围观的老乡。郭梓沁问村干部,这家人呢?
一个肤色油黑,正在擦额头上汗水的村干部,往前移了移说,咱村上把两个人看管了。
咱村大明,没杀人哩,是他自己心慌,一头找到镐头上哩。另一个驼背的村干部站出来,指着死者说,
郭梓沁冲村干部挥挥手,来到杜经理面前。杜经理跟郭梓沁一交流眼神,郭梓沁就明白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就把杜经理引到了自己的车子旁。
杜经理压低声音说,郭协调,这个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