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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摇头,不是“康家”同行竞争对手太多,“章江”的行业限制了它的成长性;便是“成光”上市马上一周年,要防止六千万内部职工股上市冲击……曾经海越听越兴奋,因为“滕百胜”所作的评判竟和自己差不多!
“'新隆生'倒比这几只都好,”曾经海终于忍不住了,趁着一个空档,说出了自己几天来搜索的结果,声音很轻。
“滕百胜”突然回过头来,同时把右手托住了右耳轮:“你说什么?”
曾经海提高了声音,重复了一遍。
“滕百胜”马上露出了笑容,点着头说:“这倒是一条好鱼,我和你一样,对它留心一阵了。几个星期来,一直在十一元上下盘整。”
曾经海信心大增,声音也放大了,表示他的观察很细致,说:“成交量也不多,每天只有几万股,……前天是八万三千,昨天只有七万六千多股。”
“被庄家控了盘”,“滕百胜”回头对老王说,“这只股票,你可以考虑考虑。”
老王连忙从身边抓起那本《最新沪深个股分析》,边翻边说:“这只股票,我好像也注意到的……”
“滕百胜”的手机响了,对老王说了句“你再仔细看看”便接电话去了。
曾经海活似获得了一份毕业文凭,瞧,最好的“好鱼“还是自己!他兴奋得坐不住,便赶到海发证券公司,将所有资金,买进了八千股“新隆生”。
他回到办公室,刚为再一次抢在都茗的前头下手而暗自得意,都茗电话来了。他急不可待地问:“申购中签了吗?”……没有吧?我早说你的额角头给撒了灰,哪有这种好运道!告诉你,'春城百货'倒涨了,此刻快点去买还来得及!”
还是“春城百货”!他怀疑她和杭伟保持着热线联系。便问:“谁说的?”
她说:“谁说的不要紧。你去买进就是了!”
越闪烁其辞,就越可疑。可他不想纠缠在这点上,趁室内正好没有人,说:“我买了比'春城百货'好得多的股票,准赚!回家再详细说。”便把电话挂了。
回家以后,都茗虽然仍旧不肯说出买进“春城百货”是谁的主意,但听他说买进了“滕百胜”都说好的股票,就没有再说什么。
夫妻俩的目标终于达到一致,都盯着“新隆生”往上涨,以平等享受乐趣的自在,抵消了在单位里做“海底游鱼”的那份屈辱。
可是一天一天过去了,不仅不见“新隆生”上涨,倒是下跌了一角!看看别的,一片红,直觉得除了这只“新隆生”,差不多都在“鸡犬升天”,尤其是“春城百货”,涨幅遥遥领先!曾经海内心如煎。最难耐的是都茗的责怪指斥,就怕每天下班回家去听她那浪声浪气。看来脏兮兮的内衣裤,又要往他这个“不中用的东西”脸面上扔过来了。说真的,最严重的倒不是都茗这种刻薄的、必定要他俯首贴耳的不择手段的惩罚,而是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不中用”,真的只配当一条游在海底深处的“好鱼”了!
他不甘心!
那天,是星期三中午,他听了收音机播送的股市行情,实在忍受不了啦,除了他这个倒霉蛋,仿佛天底下所有股民都成了百万富翁!入他娘的,什么狗屁“滕百胜”,简直是百输不胜嘛。他暗自诅咒着,直奔开泰证券公司的大户室,想问一问这个糟老头,能不能赶紧纠正错误,割掉“新隆生”,买进“春城百货”。
曾经海一闯进“滕百胜”的房间,一见那局面就什么都说不出了。这位老人正和老王,还有另外几个陌生男女,眉飞色舞地在议论什么。一见他,就指着他说:这位朋友也发现这是一条好鱼!那几个陌生男女把他上下扫了一眼,吃惊地说,他呀?看不出来还有这一手,“滕百胜”说,看不出?这才是一条真正游在海底的好鱼哩!一房间的大笑声!曾经海正被笑得莫名其妙,“滕百胜”却请他走到身边,指着电脑上的日K线图:瞧,“富乐”的行情到头了,我把它全换成了这只“新隆生”。“新隆生”才是一匹真正的黑马!
啊呀,就在他挤公共汽车的时候,“新隆生”却悄悄启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上涨了五角二分,百分之四十二点七,成交量也随之放大,竟达一百八十万。
曾经海兴奋得直想哭,想当着这些素昧平生的人,诉说这只“新隆生”对他命运所起的作用。可在这时候,却见日K线图上这只股票的价格往下急速地滑落了。他一急,忙问:“真的要涨了吗?……瞧,怎么又跌了?……要不要赶紧抛掉?”
“滕百胜”说:“不不,这是正常的震荡。”
曾经海问:“能涨到几元?”
“滕百胜”说:“起码翻一个筋斗!”
也就是说,获利百分之一百?这不是在做梦吧?可绝不是梦,比梦更加灿烂。瞧,日K线图上,那根白线,刚调头向下,马上重新向上,仿佛刻意表现她的活泼,轻轻松松地打出了一个尖利的锐角,便像竖旗杆一般地继续往上直窜!
这一图形,仿佛是曾经海命运的象征,象征着他的人生遭际开始了一个大转折。那天,他揣着多日来没有的轻松回家去,按照近期形成的当家庭“马大嫂”的规矩,在弄堂口的小菜场里买了两斤青菜,半条白鲢和几块豆腐干。走到烟酒店门前,想起曾经有过那种消受一下家庭乐趣的生活,很想买一瓶花雕解解馋,可犹豫了一会,还是只拎着几只装菜的马夹袋回家。“股市风云莫测”,还是平淡对待为好。
曾经海来到家门口,门扇便呀的一声开启了。都茗身着那身镶着花边的薄纱睡衣,笑盈盈迎了出来,接过他手上的马夹袋说:“哎呀,你也买了这许多菜?……没关系没关系,明天好吃的!”他还没有领会她说的话,却见小方桌当中,平时待客才用的四只花瓷盆子,将收拾得精精致致的鱼呀肉呀蟹呀,热气腾腾地在他眼前展露出诱人的色彩和香味,桌角上一瓶五年陈花雕,更显示出不寻常的规格。
“谁来了?”他问。
“你说呢?”她神秘地一笑,“你说,我们今天不该庆祝庆祝吗?”
他终于明白了,她是用这种方式来庆祝翻身仗,可这时他却不知该说什么,愣怔着。她一边到卫生间帮他批热水,一边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我真不相信这只股票会疯涨到这副样子。都说做股票要抓黑马,没料到黑马真会被你抓到!我们柜台里买的都是“春城百货”,十四元三追进去的,可都套牢了,都怪我为啥不早一点对她们说……你还呆着做啥呀,快洗洗手,擦把脸,菜都冷了!”曾经海依然木桩似的钉在原地。都茗理解丈夫,自己脾气变化幅度这么大,搁在谁身上,都会像做梦。她多想将自己这一阵的心情倾吐出来:我脾气不好,然而我是多么珍惜能有今天。我最怕的是,一个不慎间踏进了这个风急浪险的股市,既亏了钱,又毁了这个家。如今总算……这一想,还没有启齿说什么便忍不住心酸了,眼泪也跟着涌出来了:“你,你不知道我今天多么开心,你不知道……”他明白了,她关心股票买卖岂止是金钱的增减,而是包含着一个女人的青春补偿!你怎能为她的过分指责说长道短呢?今天,她的庆幸分明胜于你的庆幸,做丈夫的应该一起来品尝才是!冷漠地面对这一切,算哪一章呢?于是他赶紧搂往她的肩膀,轻轻拍着说:“我知道,我知道,都不用说了,都茗!……”她趁机紧紧搂着他,放声哭了个痛快。
这一顿,真胜似享受着龙肝凤胆。除了新婚蜜月,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温暖的家庭气氛。更使他人生再世的,是在酒醉饭饱之后。可能自已被冷落得太久了,他仿佛刚刚发现做一个男人的真正骄傲,刚刚发现什么是真正的拥有世界!沐浴在她的柔情里,高山峻岭的雄奇,曲径通幽的妙趣,绿水戏岩的柔畅,以及春日的温馨,秋日的旷远,夏日的恬静,冬日的幽冥……无不让他体验了个够。
从这天开始,这只“新隆生”天天上涨,涨得叫曾经海真正懂得了什么叫“牛市”。也怪,差不多大大小小所有证券报刊雨后春笋似的,忽地冒出许多推荐、评论它的文章,并冠之以一连串的概念:什么“高科技概念”啦,“资产重组概念”啦,“长江开发概念”啦……“建议大胆介入,中线持有”啦……诸如此类,叫他满心舒坦的同时,总会想到自己机关大门内布告栏里那些介绍“扁头阿棒”的文章和照片,想到人间诸多常见却又想不明白的东西。当你处在尘埃里,游在海底里没有被人注意的时候,即便有人看到你的长处,也不敢说你有多好,只是这样想:真会这么好么?要真有这么好,怎么会落到这地步?肯定有什么问题!可是当你一旦冒出海面,从尘埃里脱颖而出的时候,你的平时一坐下就爱抖腿,不顾场合地大声擤鼻涕之类,也成为“狮子抖毛”、“心宽气畅”之类与众不同的优点加以吹捧了!眼看着“新隆生”连续飘红日子里的种种,他实在弄不清自己是一个伟男子俯仰周旋在人海里,还是一只绩优股出没沉浮在液晶屏上。
差不多一个星期,曾经海的资金不仅填平了亏空,而且开始向上翻番,其上升势头之强劲,好像每日里都在拓展新的上涨空间。曾经海的身价也跟着改变。不仅让都茗成了他温顺的妻子,亲戚朋友,包括那些多年没有来往的,也都忽然间发现了还有这么个亲戚,纷纷打电话来,竭力把他有生以来曾经有的,以及可能有的优秀品质开掘出来,称赞一番,什么自小就“有主见”、“有个性”啦,一向“聪敏过人”、“反应灵敏”、具有非凡的“经济头脑”啦……然后向他请教是否还来得及跟进,除了“新隆生”,还有什么股票可以买。弄得电话铃声不断。曾经海真无法把握自己了,他只能拿“滕百生”做榜样,打发他们的,总是这样一句话:好鱼游在海底。自然,最好最好的那条鱼是自己。话虽这么说,多数亲友还是跟他买进了“新隆生”,然后,便是不断道谢感激的电话,还有的索性上门请教。真可谓门庭若市,都茗也倍加骄傲,对他百般温顺。
为了这,他特地给都茗买了一只白金戒指,镶钻的。她立刻拿下那只嵌宝戒指,换上了它,正面看,反面看,握紧拳头看,伸开巴掌看,近看看,远看看,看得笑眯了眼。那晚,送走了一批亲友,然后紧搂着百依百顺的她颠狂着的时刻,那一条游在海底深处的鱼,早已落在远古的烟尘里了,只觉得自己又成了几百只股票中的一只,从冷得刺骨、阴得不见天日的角落里蹦出来,抖落尽身上的那层厚厚的发霉的绿锈污垢,给擦拭得崭新锃亮,恣意享受着造化给他的无尽乐趣……
都茗说了些撩拔人心的话,贴着他的脖子小声地问:“你说杭伟和女人……”
曾经海说:“这是一只……最差最差的股票,是一只'垃圾股'!”
她一怔:“你说什么?我是说杭伟。”
他自失地一笑,忘记他经常把“那一个人”或“这一个人”,说成“那一张股票”或“这一张股票”了:“啊……我说的就是他……你提他干啥?”
她一笑,轻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