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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够用了。这是咱们私人的交情,并不为例。兄弟如有调转,仍可恢复原状,决不叫下任知道。料想你老哥慷慨为怀,决不吝这千金一诺,兄弟可就受惠无穷了。”
此时盐政要换一个精明的,说上几句好话,应许他十万银子,这件事也就和平解决了。哪知越是膏粱子弟,越有一种特别吝啬的毛病。别看他平日自己挥霍,成千累万全不心疼,要是为人作脸、慷慨好义的勾当,他是一毛也不肯拔。至于什么叫利害关系,他更不明白了。听了刘长佑的话,他倒明白人家这叫敲杠子,只是拿定了主意,不叫你敲。但是不叫敲,也得有不叫敲的对待方法,不能再用口头得罪人了。哪知道他满不计虑,便脱口答道:“晚生挣的钱多钱少,老前辈既未做过盐政,怎会知道?再说晚生纵然真得一百二十万,这乃是皇上的恩典,无论何人不能分这一笔皇恩。老前辈看我的缺优,何不请皇上派你做盐政?岂但二十万呢,这一百二十万全是老前辈一个人享受不更好吗?”这一席话,说得运使、津道及一班陪客全都惶然失色。哪知刘长佑老奸巨猾,丝毫也不动气,只微微一笑道:“你老哥太认真了,兄弟不过说着玩玩。你肯借呢,是人情,不肯借呢,是本分,绝不敢少为勉强,千万不可误会。”说罢又端起酒杯来,不住地让酒。从此再不提这话,反倒东拉西扯,格外套近,彼此尽欢而散。
当日夜间,刘长佑特将一位贴己的绍兴师爷请至自己卧房,屏退家人,把方才的事详细说知,务必请师爷想一个法子,好泄一泄这口怨气。这位师爷姓黄字淑朗,叫白了,人全美之曰“黄鼠狼”,为人心思精敏,刀笔纯熟,在幕府中总算一位特出之才。如今听说东家受了侮辱,他怎肯甘心?略沉吟了一会儿,附在长佑耳旁,低低说了一遍。长佑不觉鼓掌道:“好计!好计!事不宜迟,就请老夫子拟稿,即日缮发。”黄鼠狼应了,回至自己房中,过足了鸦片烟瘾,拿起笔来,一挥而就。一封上朝廷的奏折,两封私信:一封是给两江总督曾国藩的,一封是给军机大臣恭亲王的,次日呈给刘长佑过目。长佑阅毕,赞道:“妥极妙极!”三件底稿,并未交与清书缮写,全留在上房,叫他自己的公子写好,先后发出。过了没有半个月,盐政福海忽然接到军机处寄来一封廷寄。福海看了,倒吓得目瞪口呆,半晌喘不过气来。原来廷寄上说:“奉皇上面谕,长芦盐政福海办理不善,着将该署事务替交刘长佑代理。福海交卸后,仍须留津听候查办,俟查明复奏后,再行降旨。钦此等因,合即传谕福海,遵照办理。军机处寄。”福海见了这封廷寄,自己思前想后,五脏庵中仿佛开了一座油盐店,也说不出来是苦是咸是酸是辣。到此时也恍然大悟,明白这来源全是刘长佑身上发的。早知这样,那时慷慷慨慨地许他二十万,哪还有这宗岔子?如今后悔是来不及了,旨意又不敢不从。还得立刻去请示长佑,何日来接,又不知查办自己的到底是何人,大约也许是刘长佑。从前同他有嫌隙,如今他岂肯饶我?将来还不定弄一个什么罪名。自己越想越怕,只得立刻将盐运使请了来,托他代为疏通。
盐运使姓吉名谦,也是一位旗员,平日同福海意见很深。因为吉谦在旗员中资格很老,他是一位老科分的翰林,同福海的父亲是同年,论起来还是福海的老年伯呢。福海的父亲做过江苏巡抚,很剥了不少民膏民脂,替福海捐了一个郎中,在内务府当差。老头子故去以后,他便花钱打点,居然授了实缺的堂郎中。他仍然于心不足,又想外放,恰赶上长芦盐政出了缺,他便花掉五十万,将这缺实到手中。到任之时,吉谦自以为是老前辈,无论怎样总要有个面子。哪知初次见他,递手本他居然收下,庭参时他也不拦,把这位老翰林的肺全气炸了。有心要辞职不干,又舍不得这份优差,只可咬着牙关往下挨。从此抱定主意,永不去见福海,便是三节两寿,也只拿手本挂一个号便算交差。因为这个,福海心里也很不痛快他。无奈他资格老,总督刘长佑又很庇护他,干生气也无可奈何。如今却想起他来了,派人过去,请即刻就来才好。自己却忘了眼看卸职,还要摆上司的臭架子。这种不达时务,也算到了极点了。岂知家人去了,硬碰回来,说吉大人传出话来,染病在床,不能出门,如有紧要公事,请大人下札子好了。福海一听,不觉大失所望,立刻传轿子,到运台衙门去问病。
吉谦听说他亲自来了,老猾吏的心够多灵通,早明白他必有关系己身的特别事故,连忙躺在床上,拉过一条被子盖住,吩咐家人请福大人到卧室谈话。福海进了他卧室,却见吉谦躺在床上,蒙着一条被子,呻吟不止。见福海进来,便伏在枕头上叩头,口中哼哼着说道:“本司因为病了,亵渎大人,罪该万死,我在这里给大人叩头了。”福海忙走过去,拦着说道:“老年伯这是做什么?小侄听说你老人家病了,赶紧过来请安,年伯为何反闹起官礼来了?”吉谦一听,心说这小子今天是被魔鬼附下来了,自从他到任以来,也不曾听见他痛痛快快招呼我一声年伯,今天为何变了口气?想到这里,又连连叩头道:“大人这种称呼,本司不得病死,也得折寿死了。这是从前的老账,如今云泥势隔,千万请大人要自尊自重,不可失了钦差的体统。”吉谦这几句尖酸刻薄话把福海说得满面通红。再要谦恭也不好,不谦恭也不好,只可老着脸,就床沿坐下,又低声叫了声年伯:“小侄年幼无知,从前得罪你老人家,千万不要过意。还求年伯念先父同榜之情,替小侄想一想法子才好。”吉谦听罢,心里明白了,面子上却装糊涂,故意问道:“我的大人,你说了半天,倒是为什么事来的?你叫本司想法了,这法子向何处去使呀?”福海被这一问,又好羞又好笑,哪有不向人家说事,先叫人想法子的道理?连忙从怀中把廷寄取出来,交与吉谦阅看。吉谦看完了,又还给他,立时他不招呼大人了,冷冷地说道:“这是旨意,哪有想法子的余地?你趁早交出去就完了,难道还敢抗旨不成?”福海道:“怎敢抗旨呢?不过……”说到这里,迟疑了片刻,方继续道:“不过刘制军那边,上次在酒席筵前,小侄得罪了他,年伯是亲眼看见的。如今将事情交给他,去看他的嘴脸,这面子上太难堪了。再说还有查办一层,料想也逃不出他的手去。将来他若复一个乱七八糟,小侄的前程岂不毁净了吗?老年伯无论如何也不能瞧着不管,你必须设法保全我的面子同前程。无论如何咱们总是一旗的人,不看在小侄面上,还要看在先父的面子上啦。”吉谦听他说得怪可怜的,又想起他父亲在日待同年实在不错,便也微微动了一点恻隐之心。这才开诚布公,拿出老年伯的身份来,教训他道:“你们这年轻的人,实在太没有阅历。从前刘制军向你要求款项,你但凡知时达务,也应当许给他一点。纵然二十万做不到,难道十万还拿不出吗?你却说出那种拒人千里的话来,也不想一想,制军在今日够多大身份,连皇太后皇上还得敷衍他三分,何况我们一个破旗官怎能惹得起他?如今这场是非明明是他变的戏法儿,想要垄断这盐政的美缺。至于报仇泄愤,还是末焉者也。你现在既然掉在他腕子底下,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倒是急速去见他,将事情完全交出。他既得偿所愿,也不至再与你为难。至于那查办的事,据我想,万不能派在他的身上,因为他是原告,世界上万没有派原告查被告的道理。我们赶紧打听查案的倒是何人,快快疏通还来得及,似乎不至于再担罪名。可是这颗印把子决不能再抓住不放了。你要知道,军机处既有廷寄给你,当然也有廷寄给他。倘迟延两天你不交出,他给军机处去一电报,只说你抗旨不交,只怕你吃不了,还得兜着走呢。”
这一席话,提醒了福海,连三并四地给吉谦请安道:“小侄是当局者迷,若不亏老年伯开诚指教,我这祸事一定不小。我今天便去会刘制军,请示他接印的日子。明天有何消息,再来领教老伯。”说罢辞了吉谦,也不回衙,一直去拜刘长佑。传出话来,在花厅相见。福海在花厅候了片刻,刘长佑从里面出来,彼此一见,福海便请安道喜,说晚生一来给老前辈叩喜,二来请示接印的日期,以便妥为预备。长佑忙拉着他的手答道:“老弟,你千万不要多心。愚兄今天接到廷寄,心里是很难过的。你我弟兄,相与甚厚。从前酒席上,不过说几句玩话,如今却发生这事,倒好像是愚兄有什么作用,未免叫我难为情。今天我已复电恳辞,请老弟少安毋躁,倒不必忙着交卸。万一有个转圜,也省得交过来又交过去,徒多此一番周折。”福海听了,心说你这真是猫儿哭老鼠,装什么慈悲呢!到底面子上又不敢得罪他,还得信以为真地说道:“老前辈的盛意,晚生实在心感。但是皇上的旨意,我辈当臣子的岂敢不遵,还望老前辈先公后私,将盐政的印暂时接去。俟等圣怒少息,再求老前辈代为设法。再说晚生交卸后,还是待罪被查之人,还得求老前辈格外关照,代为疏解。晚生但求无罪,便是天恩,也不敢再希望连任了。”刘长佑道:“老弟说的也很是。我们此时若不依旨办理,反倒给你多添了一层罪过,索性明天照例文章咱们先办一办,遮遮人的眼目。至于查办的话,无论何人前来,愚兄必替老弟台多方辩护,决不能叫你担着一点不是。”福海见他应许接印,又应许给自己掩盖,把害怕的心略微放下,连忙请安道谢。回到自己衙门,便传谕预备交代。
第二天午后,刘长佑坐着大轿到盐政衙门,先望阙谢恩,然后拜印。所有盐政衙门的官员胥吏俱都堂参过了,然后同福海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带着印回转自己衙门。他老先生算是加了兼领盐政的头衔。可怜福海交卸之后,仍然得住在天津,听候查办。到底查办的人员派了谁呢?却派的是两江总督曾国藩。曾中堂得了旨意,心中早了然这件事的远因近果。因为刘长佑事前曾知会他,求他向军机处代为说项。此时曾中堂一言九鼎,在朝的人谁敢得罪他?所以将这个美缺,直然送给刘长佑,又把查办的责任完全付与中堂。老曾便委了候补道彭毓橘,到天津来实地调查。彭毓橘便住在总督衙门,请示刘长佑这件事应当怎样禀复。到底刘长佑是武人出身,心地忠厚,不肯过为已甚。将盐运使吉谦寻来,向他示意,转达福海,出几个钱,将查办委员疏通好了,便可安然无事。后来高低由福海出了十五万银子,查办委员得了十万,吉谦使了五万,只复了一个长芦盐务积弊太深,福海驭下太宽,难资整顿。而且盐政无地方之权,凡查缉等事,对各州县不能指挥如意,因此日久玩生,有妨国课。至于福海本人尚无营私舞弊情事,应如何整顿之处,请爵相通盘核拟,奏请施行,非职道所敢擅拟,含含糊糊复了这一套公事。一面给福海开脱,一面却是替刘长佑说话。在彭委员来的时候,实在是受了曾中堂的交派,叫他如此禀复。所以乐得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白白得十万银子,也算是最便宜的事了。果然禀上去,曾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