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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叫什么翠云楼,听说在上海很有名。寡人倒要去领教领教。”云从连连摆手,说:“算了吧,不要去怄这种闲气。翠云楼倒是长了一副苏州美人的胎子,只可惜又酸又臭,架子摆得非常之大,无论你多美多阔,她轻易不肯留客。听说来天津三个月,还不曾留过一次住客呢!究竟她留过没留过,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她嘴里总是这样说。你向来是看入了眼,当时就要住的,何必同她去怄这种闲气呢!”项三少一听这话,更跳起来,非去不可,说:“她就是福晋王妃,我今天也非住不可。快快地,你两人同我走一遭,不要废话了。”云从见他执意要去,霍正义又在旁边极力撺掇,说:“凭三爷的身份相貌,她就是一辈子不留住客,也决然放不过你去。今天龙二爷的话,怕要不应验了。”正义这一捧架,项三少益发兴高采烈,非去不可。云从心里说:好话你不肯听。正义这小子,又拿出架秧子的手段来。今天不叫你们碰个钉子,也断然不肯死心。随笑道:“好好!一墙之隔,转身就到。你们先喝茶,容我换上衣服,咱们就一同去。”云从换了一身西装,手携文明杖,三人出报馆的门进翠云班。班子里的人,无论男女,谁不认得项三少?云从是紧邻,当然更熟。大家同声地喊:“三爷请!二爷请!”掌班的老班柳玉,还亲自迎出来,含笑相让,说:“我们也不知因为什么,得罪了三爷,一两个月不登我们的门。我们烧香祷告,好容易今天把三爷祷告来了,快请屋里坐吧!”三人先到柳玉屋里。柳玉问正义贵姓,正义回说姓恶。柳玉笑道:“这位老爷的姓真稀少呢!”项三少大笑,说:“他姓恶名叫恶鬼。你以后就管他叫恶鬼好了。”云从道:“咱们说正经的。你倒是为谁来了?快打开壁子说亮话,省得老板在这里伺候着。”项三少道:“你们这里新来了一位翠云楼,我们开开眼,倒看这楼盖得怎么样!”柳玉一迭连声地喊:“五小姐快来,这里有贵客要看你呢!”不大工夫,帘栊启处,一阵香风,随着进来一个美人。穿一件青绮霞旗袍,时式高跟嵌花的皮鞋,清水脸,并未擦粉,却天生白皙,好似西洋人。嘴唇上重重点了一点樱红,更显得十分娇媚。梳一条油光黑亮的辫子,辫根上插着一架珠钻镶成的蝴蝶,在电灯下看,绕眼生致。珠光宝气中笼罩着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项三少见了早已馋涎欲滴,柳玉给介绍过了,便携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翠云楼是问一句答一句,并无一点巴结阔少的神气,仿佛有大家闺秀不轻言笑的一种态度。项三少本是久走花月的人,自己想,凭我这种身份,又这样青年貌美,略微施一点手段,向对方兜搭兜搭,自然就得上钩。却没想到遇着了这样一只冰桶,空费了半个小时的火力,也没催出一点热气儿来,闹得自己反倒不能先开口说条件了。回想云从的话,真是一点不错。我今天不能住在这里,简直就是丢人现眼,叫云从背地里怎样笑我。但是这件事要不借重云从的力量,恐怕真难做到。想到这里,也顾不得方才说的是什么话了,便向云从使眼色,两人低言悄语地,谈了几句,云从只是摇头,说:“这个我可不敢应许,说着看,成了你不必喜欢,不成你也不要懊恼。”项三少点头,说:“我决不勉强,成了很好,不成咱们赶紧就走,也不必在这里多留恋了。”云从到外边去寻柳玉,心想托他们掌班的一定可以成功,哪知结果还是做不到。据柳玉说:“凭三爷这样人物,她是求之不得的,还能说不乐意吗?无奈她自到北方来,便带着三分病,后来越闹越重。据西医说,她得要清净半年,俟大好之后,方能照常生意。目前只能应酬茶客,所以她见了客不敢十分亲近,也就是因为这个。”云从一听人家是为养病,怎好再用勉强,只得进屋来对项三少说了。项三少垂头丧气,也不便再说什么,赌气掏了一块钱,扔在桌上,便同龙、霍两人出门去了。柳玉还一再周旋,项三少也不理她。三人出门,又打了两个茶围,无精打采地仍回报馆。
霍正义看出这种情景来,便对项三少说:“三爷您不必把这一点小事放在心上,我能替您出气。”项三少忙问他有什么法子。正义笑道:“您今天在报馆屈尊一夜,等到三更以后,我到隔壁看一看。果然没有住客,万事皆休,倘然她们口不应心,又留了别人,我自有法子惩治她们。”云从在一旁拦道:“这可使不得。你闯出祸来,虽说项三少不怕,我还不乐意担这种声气呢。”正义道:“龙二爷,你怎么这样胆小,难道我还能行凶杀人吗?不过同她开一个小玩笑就是了。”项三少本是公子哥儿的脾气,从来在花界中横行霸道,无论是谁,没有敢驳他的面子的。如今在翠玉班,居然碰了钉子,他胸中一口气如何能按捺得住。听正义这样说,知道闯不出祸来,当然更赞成他去实行了。说:“我今天就住在报馆,倒看这个戏法儿你怎样去变。”云从道:“算了吧,我这报馆中地方又小,床铺又脏,你如何能住得了。况且你的鸦片烟瘾很大,我这里又没有烟具,你难道能忍一夜吗?”项三少笑道:“你不用为难,我这都不成问题。我从来不管脏净,是一间屋子,就能住。烟具没有,我打电话到公馆,马上就可以送来,也不用你陪我。只把洋火炉添得旺旺的,沏一壶好茶,买一个西洋饼干,我一个人在屋里,你们连来也不用来了。”
龙云从知道他这种少爷脾气,只得照着他的话去办。自己索性躲到编辑部去,也不管他们,随他两人胡闹去好了。少时烟具送了来。项三少一壁吸烟,一壁催正义快快去查看行迹。正义笑道:“我一个人的三爷,你看世界上,有白天做贼的吗?人家班子里,当十二点前后,正是午日中天,多少只眼睛看着,我做什么去?至早也得三点以后,我做手脚也用不了很大工夫,顶多有两刻钟,大事已毕,还能做到天亮吗?”又挨延了两三个钟点。他将皮袄脱下来,拿一条带子,把小衣服紧了紧,又脱下棉鞋,换了一双薄底夹鞋。看看本馆中,连夫役都安睡了,他便一纵身飞上墙头。见翠玉班虽然电灯明亮,却已静悄悄得不闻人声,知道一班客人是走得走,睡得睡了。他便飘身下来,伏在翠云楼住室的窗外,窃听里面有何声息。本来做贼的耳目,比普通常人格外敏捷。他一来至窗下,便知道里面是男女二人。心说:我这一次总算没有白来。少时果听见一个男子声音,说:“你今天把项三少推出门去,这个祸根总算种得不小,提防他早晚要报复你吧。”翠云楼哼了一声,说:“我要怕这个,就不敢到北方来了。妓女留客得要出于本心情愿,不是势力能够勉强的。不过像你这种人,也太难了。我甩走了项三少是为留你。其实讲脸子,讲势力,你哪一样儿能赶得上项三少!如今不说承我这份情,反倒说风凉话儿来吓唬我。像你这种男子,也太难交了。”那个男子被翠云楼数说了一顿,很惶恐地答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是替你担心,决没有旁的意思。明天咱们吃过午饭一同到物华楼去。那一只钻戒,大楼已经镶好了,一千七百块钱,真不算多,连金托带手工,还得再加上六七十元,大约一千八,足足够了。”翠云楼说:“那块钻石也不见得怎样出色,不过比我手上的略强一点罢了。”正义又候了一刻,二人沉沉睡去。他一个人到屋中,把男女的衣服一件也没留,包了一个大包袱,把屋门从里面锁上,开开窗子,连人带包袱,全从窗户走了,仍然从墙上跳进报馆,手提着包袱,进了项三少住的屋子。三少一个人躺在床上,正吸大烟呢。见正义提着一个大包进来,眉开眼笑的,仿佛得了什么大彩。一进门将包袱放下,便拍手打掌地大笑起来。项三少忙问他:“为什么笑?包袱里包的是什么东西?”正义打开给他看,见里面男女皮袄,男女的棉裤棉袄,甚至连裤带,腿带子,袜子,皮鞋,一样也没剩下,全都给包来了。项三少笑道:“我派你去是给我出气,不是叫你去偷东西。你偷了人家这许多衣服,是什么意思啊?”正义道:“我不偷东西,您能出得了气吗?”随笑着把经过情形对项三少说了一遍。项三少听罢,恨得咬牙切齿,大骂翠云楼:“不是东西,你准知道项三爷给你打不起戒指吗?什么混账东西,敢占了项三爷的先。你明天再去打听打听那个睡她的男子,他姓什么,做什么事,叫他知道项三爷的厉害,倒看他还敢摆阔吗!”正义道:“明天午后,我随三爷到隔壁去,假装打茶围,咱们看她的笑话。那时他们还许起不来,正在寻衣服呢。您看这一幕活剧,比看模特儿曲线美,不更有趣味吗?”项三少哈哈大笑。
果然第二天午后,还不到两点钟,正义陪三少,大摇大摆地进了翠玉班。各屋里的人,有起来的,也有没起来的。掌班的柳玉,倒是早起来了,披散着头发,跑出跑进,面上现一种惊慌之色。一见项三少进来,强作镇定,赔着笑脸迎上来,说:“三爷今天起得这样早,您的人还没有起来呢,等我给您叫去。您先屈尊一点,到我屋里坐吧。”项三少笑道:“她又不留客,我们一直到她屋里坐吧,起来不起来,没有什么关系。”说着便同正义,一直向翠云楼的屋里闯。这一来可把柳玉的脸全吓白了。到底她是久经大敌的老手,当两人进门之时,她早已用眼睛知照了娘姨大姐,先跑到翠云楼屋中,防备一切。幸而她住的是上房三间一明两暗。此时屋里的男子急得连衣裳也没穿,从东间一直跑入西间。项、霍两人,来至堂屋,还依稀看见了他的后影。要依霍正义,便想追过去,要看一个究竟。幸而项三少还算略顾体面,一把将正义拉住。两人直进东屋,见翠云楼蒙着锦被还在酣睡未醒,只有一个娘姨,在地上立着。见项三少进来,忙得招呼让座,沏茶点烟卷,忙个不了。掌班的柳玉也随着进来,见床上乱哄哄的,放着一堆衣服,像是才从箱子柜里寻出来的。正义心里明白,只是看着项三少发笑。正在这时,忽见一个毛役,夹着包袱贸贸然进来,向柳玉道:“胡八爷的衣裳取来了。”柳玉朝他瞪眼努嘴,骂道:“糊涂东西,别人屋里的衣裳,你拿到这里做什么?”毛役明白过来,赶紧向外飞跑。正义同项三少,俱都拍手大笑,说:“妙啊妙啊!”在这笑声中,又一同跑出来,向柳玉道:“回头再见!”仍回报馆去了。
柳玉本是多年老妓,什么样人什么样事,她都经过。一看这情形,心中早明白了八九,赶紧将头梳好,便到隔壁去寻龙云从。一见云从,便深深请安,说:“二爷,您不要看着不管啊!总算我们有眼无珠,冒犯了项三爷。您要不替我们疏通,我们这翠玉班简直就开不成了。”云从很诧异地说:“什么事用着我疏通啊!你们怎样得罪了项三爷,我连影儿全不知道,却从何疏通起呢?”柳玉道:“二爷您要装糊涂,我更没有法子办了。”云从道:“我是真糊涂,还用装吗?”柳玉听他的口气,简直是不肯承认。心说:我要不用软磨的手段,他一定不肯应承。想到这里,便双膝跪下,拉住云从衣襟大哭起来。云从一把将她拉起,说:“有话慢慢地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