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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笑道:“幸会幸会,‘海上孤鹰’向天飞的大名,不知道的人只怕还很少……”
勾子长突然打断了他的活,淡淡道:“这名字我就不知道,而且从来也未听说过。”
向天飞的面色变了,冷笑道:“那倒是巧得很,阁下的大名,我也从未听人说起过。”
陆上的强盗大致可分成几种,有的是帮匪,有的是股匪,有的占山为王,有的四处流
窜,有的坐地分赃,还有一种,叫独行盗。
独行盗的武功通常都很高,一个人独来独往,从来不要帮手,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做不但
行事较隐秘,而且也没有人抢着要和他们分肥,其中的高手,有的甚至真能做到“日行千
家,夜盗百户”的。
他们只要做成一宗大买卖,就能享受很久。
但独行盗既然是独来独往从无帮手,所以冒的风险自然也比较大,是以他们大多身怀几
种独门绝技,足以应变。
也有的是轻功极高,一击不中,也能全身而退。总之,若非对自已武功有自信的人,就
绝不敢做独行盗。在海上做案,遇险的机会总比陆上多,因为商船航行海上,必定有备,而
且海上风浪险恶,也绝非一个人所能应付得了的。所以海盗大都是啸聚成群,很少有独行
盗。
这“海上孤鹰”向天飞却正是海上绝无仅有的独行盗。此人不但武功高,水性熟,而且
极情于航海术,一人一帆,飘游海上,遇着的若非极大的买卖,他绝不会出手。
自东而西,满载而归的商船,常会在半夜中被洗劫,船上的金银珠宝已被盗一空,沉重
的银两,却原封不动。那时船上的人纵未见到下手的人是谁,也必定会猜出这就是“海上孤
鹰”向夭飞的手笔了。大家也只有自认倒霉。
因为那时向天飞早已扬帆而去,不知所终,在茫茫大海中要找一个人,正好像要在海底
捞针一般。
独行盗大多都脾气古怪,骄横狂做,很少有朋友,而且下手必定心黑手辣,这向天飞自
然也不例外。
比起别人独行盗,这向天飞却有两样好处。第一,他手下极少伤人性命,而且一向只劫
财,不劫色。
楚留香总觉得这人并不太坏。
但这人的脾气却坏极了,一言不合,好像就要翻桌子出手。
这次勾子长倒很沉得住气,居然还是神色不动,淡淡道:“我本就是个无名小卒,阁下
未曾听过我的名字,本不足为奇,但阁下既然号称“海上孤鹰”,轻功必是极高明的了。”
若是别人听了这话,少不得总要谦谢一番。
向天飞只是冷冷道:“若论轻功么,在下倒过得去。”
勾子长大笑道:“好好好,原来阁下也是个直爽人,正投我的脾气。”
他举杯一饮而尽,缓缓接着道:“我这次出来,为的就是要见识见识江湖中的轻功高
手,阁下既然这么说,我少不了是要向阁下领教的了。”
向天飞道:“向某随时候教。”
勾子长淡淡一笑,悠然道:“我想你用不着等多久的。”
胡铁花心里暗暗好笑:“想不到这勾子长也是个喜欢惹事生非的角色,却不知为何偏偏
找上向天飞,莫非他初出江湖,想找个机会成名立户?”
丁枫忽然笑道:“勾兄的轻功,想必也是极高明的了?”
勾子长膘了向天飞一眼,淡淡道:“若论轻功么,在下也倒还过得去。”
丁枫道:“勾兄若真想见识见识当今江湖中的轻功高手,今天倒真是来对地方。”
勾子长道:“哦?”
了枫笑道:“勾兄眼前就有一人,轻功之高当世无双,勾兄若不向他请教请教可真是虚
此一行了。”
胡铁花膘了楚留香一眼,两人心里都已有数,“这小子在挑拨离间。”
勾子长却好像听不懂,笑道:“在下正也想请丁兄指教指教的。”
了枫笑道:“在下又算得了什么:勾兄千万莫要误会了……”
勾子长目光闪动,道:“丁兄说的难道并不是自己么?”’
丁枫大笑道:“在下脸皮虽厚,却也不敢硬往自己脸上贴金。”
勾子长道:“那么,丁兄说的是淮呢?”
了枫还未说话,勾子长忽又接着道:“了兄说的若是楚香帅,那也不必了,楚香帅的轻
功,我的确自愧不如,但别人么……嘿嘿”
他“嘿嘿”干笑了两声,接着道:“无论是哪位要来指教,我都随时奉陪。”
他这句话无异摆明了是站在楚留香一边的。
胡铁花虽对他更生好感,却又不免暗暗苦笑,觉得这人实在是初出茅庐,未经世故,平
白无故就将满桌子人全都得罪了。幸好这时那最后一位客人终于也已赶来。
只听楼梯声只响了两响,他的人已到了门外。来的显然又是位轻功高手。
胡铁花就坐在门对面,是第一个看到这人的。
这人的身材不高,简直可说是瘦小枯干,脸上黄一块,白一块,仿佛长了满脸的白癣,
一双眼睛里也布满了红丝,全无神采。
他相貌既不出众,穿的衣服也很随便,甚至已有些破旧,不认识他的人,一定会觉得奇
怪:“堂堂紫鲸帮的帮主,怎么会请了这么样的一位客人来?”
但胡铁花却是认得他的。
这人正是长江“神龙帮”的总瓢把子云从龙云二爷。水性之高,江南第一,据说有一次
曾经在水底潜伏了三日三夜,没有人看见他换过气,他脸上黄一块、白一块的,并不是癣,
而是水锈。
他一双眼睛,也是因为常在水底视物,才被泡红了的。
长江水利最富,船只最多,所以出的事也最多,“神龙帮”雄踞长江,只要在长江一带
发生的事,无论大小,“神龙帮”都要伸手去管一管的。
能坐上“神龙帮”帮主的金交椅,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每天也不知要解决多少纠纷,应
付多少人。
云从龙自奉虽俭,对朋友却极大方,应付人更是得体,正是个随机应变,八面玲珑的角
色。
但此刻这位八面玲珑的云帮主却铁青着脸,全无笑容,神情看来也有些愤怒、慌张,竟
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神龙帮”里,莫非也发生了什么极重大的意外变化?
标题
古龙《楚留香系列·蝙蝠侠》
第五章 死客人
四热炒,四冷盘还没搬下去,一尾“清蒸鲥鱼”已摆上夺,海阔天请客的菜,是从来不
会令客人失望的。
“清蒸鲥鱼”正是三和楼钱师傅的拿手名菜,胡铁花觉得它虽不如张三烤的鲜香,但滑
嫩处却仿佛犹有过之。
但无论多么好的菜,也得要心情好的时候才能够欣赏领略,一个人若是满肚子别扭,就
算将天下第一名厨的第一名菜摆在他面前,他也会觉得食而不知其味的。
现在大家心里头显然都别扭得很。
云从龙自从坐下来,就一直铁青着脸,瞪着武维扬,看到这么样的一张脸,还有人能吃
得下去?
“神龙帮”与“凤尾帮”为了抢地盘,虽曾血战多次,但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早已
成了过去。
近年来江湖中人都以为两帮早已和好,而且还谣传武维扬和云从龙两人“不打不相识”
如今已成为好朋友。
但看今天的情形,两人还像是在斗公鸡似的。
胡铁花实在想不通海阔天为何将这两人全都请到一个地方来?难道是存心想找个机会让
这两人打一架么?
只听楼梯声响,又有人上楼来了,听那脚步声,显然不止一个人。
了枫皱了皱眉头,道:“难道海帮主还请了别的客人?”
海阔天目光闪动,笑道:“客人都已到齐,若还有人来,只怕就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了。”
云从龙忽然长身而起,向海阔天抱了抱拳,道:“这两入是在下邀来的,失礼之处,但
望海帮主千万莫要见怪!”
海阔天道:“焉有见怪之礼?人越多越热闹,云帮主清来的客人,就是在下的贵宾,只
不过……”他大笑着接道:“规矩却不可废,迟来的人,还是要罚三杯的。”
云从龙又瞪了武维扬一眼,冷冷道:“只可惜这两人是一滴酒也喝不下去的人。”
海阔天笑道:“无论谁说不能喝酒,都一定是骗人的,真正一滴酒都不能喝的人,在下
倒未见过。”
胡铁花忍不住笑道:“真正连一滴酒都不能喝的,只怕是个死人。”
云从龙铁青着脸,毫无表情,冷冷道:“这两人正是死人!”
这人居然我了两个死人来做陪客!
难道他还嫌今天这场面太热闹了么?
海阔天面上阵青阵白,神情更难尴尬,忽然仰面大笑道:“好好好,什么样的客人在下
都请过,能有死客来赏光,今天倒还真是破题儿第一遭,云帮主倒真替在下想得周到,总算
让在下开了眼界。”
他脸色一沉,厉声道:“但既然是云帮主请来的,无论是死是活,都请进来吧!”
云从龙似乎全未听出他话中骨头,还是面无表情,抱拳道:“既是如此,多谢海帮主
了!”
他缓缓走了出去,慢慢的掀起门帘。
门口竟果然直挺挺站着两个人。
死人!
死人自然不会自己走上楼的,后面自然还有两个活人扶着。但大家看到这两个死人,就
谁也不去再去留意他们背后的活人。
只见这两个死人全身湿淋淋的,面目浮肿,竟像是两个刚从地狱中逃出来的水鬼,那模
样真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怕。
屋子里的灯火虽然很明亮,但大家骤然见到这么样两个死人,还是禁不住倒抽了凉气。
胡铁花和勾子长的面色更都已变了。
这两个死人,他居然是认得的。
这两人都穿着紧身黑衣,腰上都系着七色的腰带,竟赫然正是楚留香他门才从江里捞出
来的那两具尸体。
楚留香本要将这两具尸首埋葬的,但张三和胡跌花却认为还是应该将“他们”抛回江
里。
张三认为这件事以后一定会有变化。
他倒真还没有猜错,这两人此刻果然又被人捞起来了。
但这两人明明是“凤尾帮”门下,云从龙将他们送来于什么呢?
海阔天的确也是个角色,此刻已沉住气了,干笑两声,道:“这两位既然是云帮主请来
的贵客,云帮主就该为大家介绍才是。”
云从龙冷冷道:“各位虽不认得这两人,但武帮主却一定认得的。”
他目光一转,刀一般瞪着武维扬,厉声道:“武帮主可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的?”
武维扬道:“请教。”
云从龙一字字地续道:“他们是向武帮主索命来的!”
死人索命,固然谁也不会相信,但云从龙说的这句话每个字里都充满了怨毒之意,连别
的人听了,背脊中都仿佛升起一阵寒意。
门帘掀起,一阵风自门外吹来,灯火飘摇。
问动的灯光照在这两个死人脸上,这两张脸竞似也动了起来,那神情更是说不出的诡秘
可怖,竟似真的要择人而噬。
武维扬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勉强笑道:“云帮主若是在说笑话,这笑话就未免
说得太不高明了。”
云从龙冷冷道:“死人是从来不说笑的。”
他忽然撕开了死人身上的衣襟,露出了他们左肋的伤口来,嘶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