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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做东西的时候用了多少难得的材料,可能在他的眼里都比不上一点黄米一个馒头,他跟我说过世界上只有思乡之情能和美食一样被无限地原谅。劳动改造的那段日子里,玉米我记忆里也只吃过一次,是别人捎来的玉米碎——现在就是广场上人们用来喂鸽子的东西。大米我们俩是肯定没份的,吃粮食吃的少,我养父就总是便秘,我就去给他偷红薯回来吃……”
一脸胡子的俞大厨盖上锅盖,靠在了冰箱上念念有词,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这些人听,没人看得清他自己到底是怎样的神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这些年他按照养父的遗言,让自己活得“自在”,可是这份“自在”只要有人质疑了他的厨艺就会破碎,只要看见厨艺世家的后人就会变成伤害自己和别人的尖刺。
他的养父的颠沛悲苦像是一个密封的坛子,里面放了那么多的东西,他以为自己看不见,殊不知在坛子里酝酿和发酵之后,那些带着辛辣的气味就能让他自己伤心难过。
也愤世嫉俗,也生无可恋。
一锅地瓜粥,浅黄的小米,嫩黄的玉米,深黄的地瓜,深深浅浅的颜色,舀在勺子里、放在嘴里才能体味出几种食材之间的不同差别。
浅黄的一个老人的怀念,嫩黄的是一个老人的艰辛,深黄的是一个晚辈的追忆。
三种最简单的食材在他是诉说里都变成了那个俞师父的一部分。
成了他给这些人的最初印象。
沈何夕坐在椅子上,恍然未觉俞正味已经把那份不怎么地道但是也香甜的粥端到了她的面前。
“我倒是想在里面放点黄油或者牛奶……”做了一顿饭的俞正味精神上正常了不少,那种做菜时候一定要别出心裁的老毛病又犯了。
黑豆摸摸自己现在线条平滑的腹部,心里欲哭无泪。
粥的味道香甜可口,与沈何夕的比,香醇的口感差了不少,但是几种材料口感间的差别让这个粥增色了不少。
雷昂·库克看了一眼吊儿郎当的俞正味,有点迟疑地喝了一口粥。
“在燃烧的粥?”
放下勺子,只是这一口的品尝,已经让库克先生饱受冲击。
“你的内心有东西在燃烧,wei先生,那把火烧得我很痛苦。”
“燃烧?不,我很平静。”中年男人觉得自己的一辈子该说的今天都说了,这辈子自己能对厨艺的付出和尝试他也已经尽力了,现在他的心里舒缓平静,这份平静已经可以再让他继续去另一个地方过着自己乏善可陈浑浑噩噩只看大胸美女的日子了。
俞大厨瞅瞅一直静默的沈何夕,转头对苏仟说:“老板,我打算辞职了。”
“带着还是这么一碗一无所有的粥么?”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有思考的女孩儿突然开口说道,语气简直刻薄地让人肝儿颤。
“感情是属于你养父的,仇恨是属于你自己的,你把别人的感情放在自己的心里,把自己的仇恨推到心门的外面,等你这把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心火再被你这样自以为是地熄灭,你还能再拿什么去‘玩’呢?”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女孩儿把那碗粥倒进了垃圾桶里。
徐汉生的熬汤熬心,俞正味把压抑的愤怒放进食物里……做菜明明应该是自己快乐也让别人快乐的事情,为什么他们宁愿把自己困守在不幸里,不肯解脱?
“你们念念不忘地地瓜粥也好,杂粮粥也好,那不过是属于一个已经离去的时代,那个时代里胜利者不喜,失败者难悲,因为面对那样的洪流,悲喜都是无力的。所以你的养父是无力去面对那份‘背叛’的,那你呢?”
女孩儿站在俞正味的面前,用纤细的手揪住他的领子:
“再多的怨气,冲着你的仇人去发泄呀,黎端清一直就在蜀地执掌着最好的酒楼,当着最有名望的厨师。而你,只能对着我这个刚刚十八岁的小姑娘像讲故事一样的诉说他有多么的卑劣可耻。”
不管真相是什么,沈何夕不能任由俞正味就这么混下去,无论是他说过的话,还是他对美食的理念,还是他不停去寻求华夏美食根源的行动。这些东西都是她曾经憧憬过羡慕过的,她不知道这一世的时间之河会把这个曾经的传奇带到何处,她不过是知道自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去寻找下一次能让自己奋起的契机。
如果愤怒能让他站起来,那就让他被怒火冲昏头吧。
“有本事你就去打败他,他已经老了,七十多岁了,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或者你可以死的比他还早,然后把一辈子的不甘推给所谓的【命运】。这样你就能掩盖一个事实——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逃避了一辈子的懦夫!”
沈何夕说的是华夏语,在场唯二听不懂的男士只能转头看向苏仟。
“mary小姐,cici是在说什么?”
“她在……治病。”
苏仟的表情隐约有点欢快。
第110章 莲藕翡翠甜虾饺
妹妹已经走了快半个月了;再次回到沈家饺子馆后厨的沈何朝还是有点不适应。
他不是不适应现在餐馆里依旧人潮如织的客人,再多再忙的工作;沈何朝也从来没怕过,而是不适应自己的妹妹已经离开了。
现在没有人会在吃完饭之后追在他后面让他喝那些补气的汤水;也没人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絮絮叨叨地点着想吃的菜。
自家的妹妹在别人的面前看起来是文静优雅的;其实人们都不知道,她说话做事总是犀利直接,逼急了也会有腾腾的煞气扑面而来。
只有面对家人,她腻歪又罗嗦;嫌弃哥哥吃饭的时候不吃肉多的呀,嫌弃老爷子总是喝浓茶对身体不好呀,就连小腻歪到了她的身边都被她嫌弃啃骨头的时候朝着味道重的地方啃。
同样不适应的人不只他一个。
裴板凳干净利落地切着萝卜丝;想着沈何夕教导他动作要端正平缓,慢慢调整着自己呼吸的频率,菜切得也就更有规律了。
呼吸,呼吸……呼……吸……
“唉,手歪了!”旁边突然冒出来一声,板凳立刻条件反射地把腰板又挺直了三分。
“嘿嘿嘿~光头,你还以为真是小师姑啊,看把你吓的,嘿嘿嘿……”恶作剧了一下的小川捧着一盆子的肉馅走了过去。
下意识以为沈何夕还在,导致精神高度紧张的裴板凳轻轻地踹了他一下。
“瓜娃子。”装小师姐来吓我撒!
乐小川还觉得自己有理了:“你等着我跟师姑告状!你不好好切菜还回过头来骂我。”
裴板凳突然想到了什么,狠狠一笑“小川,你叫我小师姐师姑,叫我师哥师父,你叫我叫啥子?”
“呸,你才不是我师叔呢!”
终于意识到这个不靠谱的光头居然成了自己的长辈,乐小川顶着一张悲愤脸跑去包饺子了。
正川平次抬头看了一眼两个活宝,摇了摇头继续做着今天的凉菜——酱豆拌菜丁还有梅子瓜片。
那个女孩儿和她哥哥还是不一样,如果说朝君只依靠在厨房里的状态就让人感觉到了信念的力量和真心的喜爱,那么这个被人们称作小夕的女孩儿就让人能体会到一种强大的自信和专注。
她做菜的时候,似乎是整个人什么都不再去在乎,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的刀,连她自己似乎都要通过她的刀来找到真实的存在感。那些漂亮的刀光和美丽的弧线似乎构成了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
这样的自信和专注,正川平次自认自己达不到。
但是他一定会达到,这是他人生的目的。
刀声咄咄,水汽蒸腾,沈家饺子馆的厨房一如既往地忙碌着,可是就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让一些人牵挂又怀想。
“老板。”代替了乐小川当帮工的半大男孩儿探了半个头进厨房,冲着沈何朝叫了一声,“外面来了几个老外找你。”
随着上次哈特一家的到来,几乎跟沈家常来常往都知道了沈何朝的妈妈给他们找了个洋人后爹,还生了一串儿眼睛头发颜色都很稀罕的洋娃娃弟弟妹妹。
现在又来了一堆老外,不少街坊都跑到了饺子馆门口看热闹。
“您好,沈先生。这两位是合众国知名电影导演麦考林先生,这位是他的合作编剧。”一个西装笔挺的华夏男人对穿着制服出来的沈何朝郑重地介绍了自己这边的人员构成。
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的来意,沈何朝还是非常镇定地跟她们挨个握了一下手。
那位年过半百的导演握住了沈何朝的手,忍不住把那只手抬起来仔细看了一下外形和关节。
顺便多摸了两下。
趴在帘子后面一群厨子们看着那个老头胆敢“轻薄”他们老板,差点抄起菜刀就冲了出去。
看见自己的西方客人如此的“轻率举动”,穿着西装的翻译也觉得有些尴尬。
据说是名导演的麦考林先生“端着”沈何朝的手念念有词,还试图和他的伙伴交流两句,被他的伙伴哭笑不得地先制止了动作。
“抱歉,麦考林先生他只是太投入了。”
翻译先生看了一眼那个西方老头儿,两个人说了两句,他又对沈何朝说:“沈先生的手真的是厨子的手,麦考林先生说光是看着您的手就知道您一定能做出很美味的食物。”
沈何朝的回答是掏出自己的小本子。
【过奖了,有事儿可以慢慢说,你们想吃点什么?】
年轻的厨师兼老板挥了挥手,让小帮工进厨房下单要足够三个客人享用的午餐。
莲藕翡翠甜虾饺是沈何夕前段时间给自家饺子馆增添的新菜色之一,冰鲜的甜虾切成小丁,搭配焯水去涩的莲藕还有炒熟的肉丁,再搭配黄瓜汁调制的翡翠饺子皮,甜鲜与酱味并重,还有莲藕丁丰富了饺子馅料的口感,黄瓜汁提升了饺子的鲜美。
两盘甜虾饺,再来两盘三鲜肉饺子,最后是今天的几道小菜都样样数数地上了一点。
三位来客都吃的唇齿生香,甚至有点忘乎所以。
麦考林先生对这盘绿色的蒸饺非常感兴趣,一边吃他还忍不住去骚扰同样吃的很开心的翻译来帮他问这个饺子里面都有什么。
翻译先生无奈地看了他的雇主一眼,咽下嘴里的饺子又夹了一个三鲜馅儿的放在自己盘子里才开始问到:“麦考林先生说这个跟他吃到的华夏餐馆的东西不太一样,让他非常地惊讶,味道很棒,您介意再给我们来一盘这个绿色的饺子么?……不,是两盘。”
吃饱喝足,终于能干正事儿了。
麦考林先生喝了一口茶,终于说明自己的来意。
“麦考林先生正在拍摄一部电影,电影里有一个情节是一个厨师在切着菜,主角和反派就在他切菜的声音里面交谈,时间不长,但是戏份非常非常地重要,我们要对刀和切菜的人都有特写,作为我们需要的重要的场景烘托。”
沈何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不就是要个客串的厨子么。
“事实上我们找了好久,无论是怎样的厨师,他们都难以给出我们需要的环境的压迫感和张力。为了这个情节,我们甚至去了片儿国去拜托了刀工精湛的正川大师,正川大师让我们来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