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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此时平北侯已上朝去了,侯夫人听说安王来访,既惊且喜。这安王可是太后最为宠爱的孙子,虽在外头赏了封地,仍旧将他留在京城里承欢膝下,皇上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了事。
“二少爷——不,三爷呢?快叫他去见安王爷!”侯夫人是内宅女眷不能去见安王,连忙叫碧桃,“二爷伤着,侯爷又去了朝上,只有叫三爷去招呼着,快去!”
郁清明在朝中无官无职,只跟些落魄勋贵家的子弟厮混,安王如此受宠,若是能搭上这条线,好处可不就来了么?
侯夫人心里盘算着,连连催着去把郁清明叫了来。幸好安王尚未离开,便在院子里给安王请了安。
“跟安王一起出去了?”郁清和听了红绢的回报,冷笑了一声,“糊涂!且随他去吧。”
红绢舍不得走,站在床边看了又看:“方才安王有没有碰到少爷的伤处?”回头又不悦地看了沈宜织一眼,“姨娘也太糊涂了,在王爷面前也敢胡言乱语,若是惹得王爷恼了,怕连少爷都要被连累。”
沈宜织瞧她一眼:“今儿奶奶刚吩咐了,二房清风大爷就要回府,以后称呼都要换一换,要称二爷了。”
红绢闻言更是不悦,低声道:“什么大爷,不过是没分家,混着叫罢了。”
郁清和吐了口气,对红绢道:“你还叫人去打听一下,清明跟安王去了哪里,说了什么。”见红绢答应着出去了,便对沈宜织道:“红绢不懂这些,你不要怪她。”
我哪敢怪她哟。沈宜织从善如流地点头:“我自然不会怪红绢姑娘,她也是为了爷好。”
郁清和艰难地活动了一下趴得发僵的身体:“你倒是怪大胆的,当着安王的面居然敢说那些话,可知道若惹了安王不悦,打死你都是有的。”
沈宜织缩了缩脖子:“妾想,安王是来打探爷的伤情的,好端端的他打死爷的妾室做什么,又不是要在爷面前立威。再者,万一安王真的怒了,爷叫人把妾拖下去做个样子就是,也未必要真打死吧?”
郁清和啼笑皆非:“万一安王怒了,真要打死你呢?”
沈宜织厚着脸皮笑道:“那除非安王找不到爷的伤处当真恼羞成怒了,倘若妾真是要被打死,还望爷看在妾是为了爷献身的份上,偷梁换柱一下,让妾死遁了罢。”
“死遁……”郁清和指着她,一个字都说不上来,半晌才道,“你倒是打得好主意,死遁了,从前的约定都不用做数了是么?”
“妾那不也是为了爷牺牲的么……”沈宜织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敢再说,赔着笑脸道,“妾就是那么一说,爷随便听听就是了。妾当时也是急了,想着说句话转移一下安王的注意力不是?倒是爷那戏演得好生逼真呢。”
郁清和咬着牙道:“谁告诉你爷在演戏?”他这会子下半身跟火烧一样,动一下都疼得厉害,刚才那会儿还真是扯动了伤处,当真不是做戏。
沈宜织偷偷吐了吐舌尖,赶紧过去轻轻揭开被子免得压着伤处:“爷趴着别动啊。”
郁清和极其郁闷地趴了下去。沈宜织看他躁出一头汗,随手拿了把纨扇轻轻扇着,顺口道:“这安王是什么人哪?”说说话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免得他光感觉疼了。
“安王是今上的第三子,自幼就聪明伶俐,皇上十分喜欢,太后更是宠爱,年纪轻轻的就封了王,封地且十分富庶。按例各藩王都该去封地就藩,但因太后宠爱,至今还让他留在京城里。”
沈宜织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既然安王这么好,为什么方才红绢说二少爷——哦不,三爷跟安王一起,爷要说他糊涂呢?”
郁清和抬头看着她,微微笑了笑:“你倒是聪明得紧。”从他一句话就听出了安王的不妥。
沈宜织谦虚:“哪里,妾笨得很呢。”
郁清和嗤笑了一声,闭上眼睛又趴到枕头上:“告诉你也无妨。安王是齐妃所出,齐妃是太后的外甥女儿,所以太后才最宠爱这个孙儿。”
这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安王有什么不妥啊!沈宜织琢磨了一下,小声问:“那么太子是谁?”
郁清和倏地睁眼又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太子是皇后生的,但人人皆知他资质平平,只是为人宽厚罢了。”
沈宜织又琢磨了一下,用更小的声音问:“太子是真的资质平平吗?”
郁清和眼里露出了欣赏的神色,点头轻笑:“太子既说自己资质平平,那就是平平了。”
也就是说,太子根本不是什么资质平平,而是装的!
“皇后——皇后的娘家如何?”
郁清和这次微微露了一丝讶然。沈宜织实在太敏锐,别说商户人家出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就是孟玉楼这样官宦人家的女儿,又是出了嫁的,听了这话也未必能想得这般深。
他看沈宜织的眼神不觉又多了几分欣赏,缓缓道:“今上并不是太后亲生的。当初太后生的是二皇子,今上排行第四,却自幼就聪颖,最得皇上喜欢。到了十六岁,太后就为他择了当今皇后为皇子正妃。皇后出身书香世家,只是家中人丁单薄,到如今,只有一个侄子在外任上做着知县,余者便再无人为官了。”
也就是说,太后怕四皇子被立为太子,所以给他选了一个没势力的正妻,免得他得到岳父家的助力。哎,照这么说,其实太后的做法跟侯夫人差不多嘛。
“那后头皇上怎么做了皇上呢?”
郁清和轻轻一笑:“那年宫里发了瘟疫,太子一病不起就去了。事后有人查出,大皇子将沾了病气的砚台送与太子,太子最爱好砚,时刻把玩,所以才染了病。大皇子被斩,三皇子是个不成器的,早到外地去就藩了,四皇子才登了大宝。”
“那四皇子的生母呢?”
“四皇子十二岁的时候就没了。”
沈宜织默然片刻,道:“是因为四皇子太出挑了吗?”所以太子才选了韬光养晦,不让自己太出挑?
“谁知道呢……”郁清和也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沈宜织想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其实也许最聪明的就是三皇子……”做个逍遥王爷,在藩地享受荣华富贵,平安度日有啥不好呢?
☆、第八十五章
郁清和在床上足足趴了三天,把沈宜织熬得够呛。第一天夜里他发烧,沈宜织拿了湿毛巾给他擦身降温,折腾了半夜。好歹后头再没发热,但是夜里要喝水要翻身,也甭想睡好觉就是了。幸而沈宜织有陪护经验,能做到起身倒水,躺下再睡,所以还支持得下来。红绢在外屋守夜,开始还能熬得住,到了第三天也不行了,半夜睡得死死的,沈宜织起身倒水她都不知道。
“这几天辛苦你了。”郁清和啥也干不了,白天也趴在床上,随时都能睡,这时候倒睡不着了,看着烛光下沈宜织憔悴的脸,不禁有几分歉意。
沈宜织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没什么,爷身上的伤还疼吗?”
郁清和稍微挪动了一下:“倒没那么疼了,有些痒。”
“那就是伤口在结痂呢。”沈宜织烂泥一样倒在床上,“快要好了,谢天谢地。”
郁清和失笑:“熬得厉害,心里埋怨爷呢吧?”
沈宜织麻木地转头看着他:“妾哪敢呢,这么辛辛苦苦地伺候爷,爷可别再扣个大帽子给妾啊。”因为要就近照顾,两人也不分房睡了,反正郁清和这样儿什么也做不了,沈宜织难道还怕他半夜意图不轨么。
郁清和离得很近地看着她的脸,烛光映得脸儿腊黄的,果然是熬得不轻。眼睛说着话就想闭上,又强撑着,倒是浓密的睫毛长长地垂下来,跟蝴蝶的翅膀似的,不时地轻轻颤动一下。单论容貌,整个侯府里都要数她第一了。
“哎,你日后是怎么打算的?”不知是不是白天睡太多,郁清和此时毫无睡意,看着沈宜织,脱口就问了出来。
“啊?”沈宜织打起点精神,“还能怎么打算,不就是指着将来爷放我出去嘛。”
“可是就算放你出去,你也算是再嫁了,即使凭你的容貌,怕也难嫁到特别好的。”郁清和说着,心里有些替沈宜织惋惜。
“哎哟,实在嫁不到好的就不嫁了呗。”沈宜织说到日后的生活,也不想睡了,“爷说的没错,妾也想着大约是找不到什么好亲事了,不过,就算去庵里,也比叫太太随便卖了的强。再说——”她讨好地冲郁清和笑笑,“看在妾这么仔细伺候爷的份上,爷总得赏我点安身立命的东西吧?”
“就是银子呗?”郁清和好笑。
“爷这么明白那就最好了,妾就知道爷一向都是英明的。”沈宜织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侯府这么大家业,郁清和将来得了世子位,整座侯府都是他的,想来也不好意思只赏个一百二百两的吧?要是赏她个几千两,就是到庵里去修行,有银子那供奉也不差的。
“可你家里会允么?虽说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但你若一直不嫁,他们少不得要替你张罗。”
沈宜织一撇嘴:“他们也算父母么?到时候爷坐稳了世子的位置,就找个借口让妾死了吧。一张新的户籍爷总能弄来的吧?要是爷念着妾有那么一点点功劳,就容妾在京城里找个地方住下,开个小针线铺子或者杂货铺子什么的,爷稍微的照应一下,妾的日子定然差不了。”
郁清和看着她这副讨价还价的模样,实在是好笑:“爷自然亏不了你。”
沈宜织笑得见牙不见眼:“爷真是英明神武宽宏大量赏罚分明……”
“行了行了。”郁清和每次跟她说话都觉得有趣,“想不到你拍起马屁来倒是半点不含糊。你那妹妹看着精明,实则远不如你。”
那当然了,老娘比她多活一辈子,多了二十多年呢!
这些话沈宜织当然不能说出来,于是只管笑而不语。她在枕头上滚了半夜,头发散乱,已经垂到颊上眉前。郁清和不自觉地抬手给她抿到耳后去,叹道:“倒不知你是怎生养出这个脾气来的……”
老娘当然是上辈子养出来的。沈宜织叹了口气,装模作样:“老爷不管,太太不理,妾再不自己宽着些心,怕也早搓磨死了。”这话不算全说谎,真的沈宜织不就是被折腾死了么?
“妹妹比妾要好些,她的姨娘在老爷那里得宠,日子总是比妾好过,自然不必如此。说起来,妹妹巴望的也不过是一辈子平平安安锦衣玉食的,这个也不为过。”
“她若真像你说的,爷倒也能保她一辈子的富贵。”郁清和淡淡一笑,“就怕她不安分,想的更多。”
这话沈宜织就不好说了,她跟沈宜红本来也毫无姐妹之情,刚才替她说那么一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以后沈宜红再要怎么个作法,也跟她无关了。
郁清和似乎被沈宜织这句话触动了心情,默然片刻之后,当沈宜织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缓缓开了口:“说起来,这院子里的人又有哪个是安分的?”
“嗯?”沈宜织重又抬起沉重的眼皮,“爷怎么这么说呢?”
“不是么?”郁清和讥讽地一笑,“韩家当初送青莲来,不过是为着搭上侯府这门亲事,好借力升官。”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缓缓地道:“青莲嫁进来,我本是不愿的,是我那位好后母一力张罗,为的也是让韩家能助着我那位好弟弟——他虽有个侯府子弟的头衔,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