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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依你说,我该怎么办?”
怡兰自告奋勇:“要么奴婢今儿晚上替姨娘去二门看着,把少爷请过来?”
沈宜织真想大笑几声。郁大少爷的行情真是好啊,好像人人都盯着的一块大肥肉,大家都想咬一口呢。
“府里的规矩许这样儿吗?”
怡兰有几分尴尬:“这——奴婢也是替姨娘着想……”
“着想到怂着我去触犯侯府的家规?”沈宜织歪头看着她,“你可是夫人送过来的,出了这事,你是打我的脸呢,还是打夫人的脸呢?”
怡兰吓了一跳。她只是看着沈宜织不声不响的,除非被人欺负到头上了才反击一下,大约是个好脾气的。且出身商户人家的姨娘,有什么见识,又是初进侯府这样的地方,必然是茫无头绪,还不得事事都问自己?只要自己将她哄住了,少不得借着她也多跟少爷亲近亲近。
万想不到这沈姨娘竟然不怎么好糊弄。本想着自己一个丫鬟,即使去二门拦人被知道了,也可以说是沈姨娘使唤的;岂知这沈姨娘张口就是侯府的家规,接着又说到侯夫人的脸面——府里谁不知道,侯夫人因是继室,平时最重脸面,生怕被人看轻了去。自己这若是丢了沈姨娘的脸事小,若丢了侯夫人的脸,那麻烦就大了。
“都是奴婢糊涂。”怡兰低了头,心里却有几分不甘。
沈宜织仍旧看着她。嘴里请罪,却连跪都不跪一下,想着骗自己不成就糊弄过去?哪儿这么容易呢!要是连自己屋子里的大丫鬟都管不住,她这个受宠的姨娘还怎么当呢?分明要变成受气的姨娘了。
“大约你是觉得我说不得你。这样,你本是侯夫人赏下来的,我不过是个姨娘,确实也是说不得的,就送你回夫人处领罚吧。”侯夫人送她过来就是来当眼线的,如果有可能,还是把这眼线送回去吧。
怡兰心里有几分忐忑,但想想自己是侯夫人送过来的,即使送回去想也没什么,顿时胆又壮了:“是,奴婢这就回夫人处去请罪。”
沈宜织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外头郁清和的声音道:“谁要请罪?”一掀帘子进来了。
“少爷来了。”沈宜织赶紧起身,摆出尽职尽责的姨娘模样,请他坐下,替他倒茶,“是怡兰,她是夫人送来的,违了规矩妾也不好处置,所以想送她回夫人处领罪去。”
“是吗?她犯了什么错?”郁清和端起茶杯喝了撇了撇茶叶,扫了怡兰一眼。
“奴婢不该看着姨娘思念少爷,就,就想着去二门处望望少爷……”怡兰被他这一眼扫得心里咯噔一跳。谁不知道,少爷跟侯夫人的关系并不好。本来么,继子和继母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亲如母子的,何况还有个二少爷呢?再说,沈姨娘不敢随便处置侯夫人的人,大少爷却是不必顾忌的。
“你在府里几年了?”郁清和并不理睬怡兰的辩解,只是开口问道。
“八,八年了……”
“八年了连府里的规矩都不懂?二门是你随便去的地方吗?”郁清和声音不高,却听得怡兰心里发凉。
“奴婢是看着姨娘……”
“叫你来卉院当差,是让你来看着姨娘的?”郁清和把茶杯往桌上一顿,“在夫人那里连规矩都没学会?还是说,是姨娘叫你去二门的?”
“是,是奴婢自作主张……”怡兰扑通一下子跪倒,“奴婢该死。”
“死倒不必。”郁清和稍稍抬高声音,“红绢,叫人送去打二十板子,叫当差的人都看着点,谁再敢怂着主子不守府里的规矩,这就是榜样!”
☆、第六十九章
怡兰连哭带叫地被红绢叫两个婆子拖出去了。也没人堵上她的嘴,就让她这么一路哭喊着,走出老远了沈宜织还能听见,估计今天半个侯府都要被她惊动了。
沈宜织叹了口气:“只怕夫人要恨死我了。”怡兰是她送来的,之前在侯夫人身边还是得脸的大丫鬟,现在却被公开打板子,等于把侯夫人的脸都踩了一脚。
郁清和斜睨了她一眼:“后悔了?”
“那哪能呢。”沈宜织赶紧收拾出笑脸来。开玩笑,合同都订下了,半途想违约是要付违约金的。
“这些人我早就想收拾了,只是没什么机会。如今你来了,机会倒多了。”
沈宜织看着郁清和似笑非笑的脸,觉得手痒痒的。这什么人哪,逮着个靶子也不能往死里用啊。
“你只管当你的姨娘。”郁清和慢悠悠地说,“谁惹你不高兴了,只管告诉爷,爷替你处置。”
哟哟哟,听起来真像是宠妾的路子哟,替你解决一切不开心的事神马的……
“妾跟红绢说起过,少奶奶这药其实最好不要乱吃。”
郁清和微微叹了口气:“劝不服她。在她心里,人人都瞧不起她这个少奶奶,只有夫人是亲人。”
沈宜织小声说:“那这跟少爷您也是有关系的。您若是对她足够尊重,她哪会这样想呢?”
郁清和出神片刻,淡淡一笑:“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爷需要一个能管好内宅的少奶奶,不能让爷再来给她收拾后院。她自己立不起来,爷再怎么扶也不成。”
沈宜织小声嘀咕:“要像爷这样都宠着姨娘,少奶奶也难做。”
郁清和叹了口气:“当初她刚嫁进来的时候,爷确实也防过她……也是爷没处置好这事,到后头——罢了,不说了。”
“可是,这怕就是侯夫人想要的结果。”夫妻两个相互提防,下头贵妾瞧不起正室,正室自己也没底气,就只好靠着侯夫人……
“是。”郁清和承认,“所以爷在这上头到底是没算过她,想错了一步,就步步错了。”
沈宜织默然。其实也怪不得郁清和,继母弄进来的妻子,还是明摆着门不当户不对的,又是亲外甥女,他不提防才怪。
“当初侯爷怎么就答应娶少奶奶呢?”
“冲喜。”郁清和简单地回答。
“那少爷当时又是什么病,竟致到冲喜的地步呢?”
郁清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当初爷根本不是什么大病。”
“那么难道是中毒吗?”沈宜织一惊。
“是药里加了十八反。”郁清和冷冷地说,“当时本是一场小风寒,后头却至寒热交加来势汹汹,也亏着红绢有心,把那半碗药留了下来,否则爷到底都不知道这病是怎么回事。”
“难道没查出来是谁下药?”
“当时府里皆以为是伤寒,到人没事了,已然过了十余日,便有什么也查不出了。最可疑的就是当时侯夫人身边那个丫鬟丹榴,可是她后头就去伺候二弟了,爷又没证据,不能去查弟弟的房里人。”
伤寒这东西在古代算是难治的。伤寒书上甚至说:两感伤寒不须治,阴阳毒遍七朝期,就是说两感伤寒活不过七天。郁清和这虽然不是两感治伤寒,却也是药激出来的,能熬得过来还是他身子健壮的缘故呢。
沈宜织不由得怜悯地看了郁清和一眼。说是侯府的大少爷,这日子过的——提心吊胆,没准哪天就一命呜呼了……
“行了,爷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这靶子不是好当的,你自己多加小心。”郁清和看一眼窗台上的沙漏,“过几日爷就要领着兵部的差,天天得去衙门了,这后宅里头的事就得你自己对付。爷已经给你立了威,想必明面上他们不敢对你怎样,至于私下里的事……”
沈宜织挺挺胸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郁清和笑了起来:“好,有志气!”起身道,“爷去少奶奶那边看看,就得出去了,今儿晚上怕不回来,你不用等了。”
沈宜织送了他出去,刚回来坐下就听外头脚步声响,宝兰的声音响起来:“碧桃姐姐怎的过来了?”
碧桃比怡兰还略长一岁,模样生得端正,却并不怎么出挑,进了屋便规规矩矩地行礼:“大少爷,沈姨娘。夫人听说怡兰受了罚,想着这些日子姨娘屋里不能没有人使唤,就叫奴婢过来伺候姨娘,待日后怡兰好了,姨娘若还要她,就叫她再回来当差。”
这是非得塞个眼线进来吗?沈宜织摆出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来:“碧桃姐姐是夫人身边得用的,我不过是个妾,怎么敢用夫人的人呢?若是用了,少爷必定要骂我没规矩的。还请碧桃姐姐回禀夫人,多谢夫人美意,我虽初来乍到,好些规矩都还不熟,但人情道理还是明白的,绝对不敢僭越。”
碧桃笑道:“姨娘怎这般客气。姨娘是大少爷心爱的人,且府里的规矩如此,姨娘们都要有两个大丫鬟,不然不像样子。如今怡兰不能当差,夫人叫我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沈宜织也笑:“碧桃姐姐这个理我听不懂了。既府里的规矩,姨娘们都有两个大丫鬟,那少爷心爱不心爱的又有什么关系?莫非叫外头人说,因着我是少爷心爱的人,就敢抢夫人的丫鬟来伺候我?这话是夫人说的,还是碧桃姐姐你自己想的?”
碧桃怎么敢说这是侯夫人的想法?不由得暗暗咬牙,心想果然自己的妹子小桃都栽在这沈姨娘手里,真是个嘴皮子利索的。当下陪笑道:“这自然是奴婢自己的想头儿——”
沈宜织直接打断她:“这话我就更不解了。碧桃姐姐来我这里,该是夫人安排的罢,难道说还是碧桃姐姐自作主张安排的?夫人对大少爷向来关切,我想着断不会如此不顾少爷的名声罢?”
这一通话弯来绕去,似乎是说碧桃,却又指着侯夫人,竟弄得碧桃不好回答,半晌才强笑道:“这,这是奴婢考虑不周了。夫人说要给姨娘拨个人过来,是奴婢的糊涂想头儿,想着怡兰丢了夫人的脸,奴婢就想着过来描补一二……”
“原来如此。”沈宜织一脸的恍然大悟,“依我看不如这样吧。夫人身边可离不得姐姐,每日那许多事情都要姐姐帮着,我是万不能用的。怡兰现在就还算在我这里,待她养好了伤就叫她回来吧,想必她经此一遭也就规矩了。”
挨过一顿打,就是叫她回来,怡兰也没有这个脸再天天在她面前晃荡了。至于这个碧桃,沈宜织可不敢让她在自己身边呆着。别的不说,被发落到庄子上做粗活的小桃就是碧桃的妹妹,沈宜织才不信碧桃没有因为妹妹的事怀恨在心呢。
碧桃垂下眼睛答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沈宜织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郁清和说得对,他毕竟是个男人,要顾着前头的事,后宅里他是护不过来的,不管什么事,还是得靠自己啊。像孟玉楼那样,一切寄希望于生孩子,或者总想靠着侯夫人,那都是不成的。
☆、第七十章
平北侯爷的生辰过去之后没几天,就到了三月三。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杜甫这两句诗写的就是三月三上巳节的情景。郁清和提前一天就说了,到那天,阖府女眷都可以出去踏青游春。
哎哟,沈宜织自打来到古代,这还是头一次能出门去正经地“玩”。她现在真的可以理解古代女人为什么总喜欢宅斗了,你说,天天的闷在家里,当家奶奶还有个管家理事,那些姨娘们就闲得要长毛,不斗做什么呢?
连宝兰和青枣儿都有些兴奋,忙忙地在箱子里翻衣裳。多亏王家姑奶奶给做了不少衣裳,否则沈宜织还真没有能穿得出去的。本来姨娘在公中是有份例的,像沈氏姐妹这样的良妾,每季衣裳三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