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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琅说:好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陶然发现黎琅刚才一点也不慌张,对老太太的病好象早就有思想准备。而且,他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黎琅为别人打过针。
陶然从卧室出来后,见黎琅在动作麻利地收拾着针管,问道:老太太得的是什么病?
黎琅头也没地说:狂犬病。
怎么我以前不知道啊?
黎琅说:被小旺咬后得的,她上次犯病的时候你在上班,我没有告诉你。
陶然看见小烨站在远处,偷偷地看着自己,也许他在偷听他们的对话。
今天的黑夜比以往更黑。
陶然的心比黑夜更黑暗,更沉重。
外面的路灯不知道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全熄灭了。
晚上睡觉前,陶然看到黎琅抱着他的被子来到书房。流泪对他说:陶然,对不起,我……有点害怕你。你晚上……梦游的时候,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我不能……不能跟你睡在一起,你睡在书房吧。对不起,对不起。
陶然愣了,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原来自己被亲人害怕也是如此的恐怖。你无异于被亲人抛弃在荒无人烟的沙漠,将要忍受的是心灵孤独的煎熬。
他忙说:黎琅,等等,……晚上我不在你身边,谁来保护你呀?
黎琅不说话,只是哭。
陶然坚决地说:不行,我必须保护你。如果你担心我梦游,我可以另想办法解决。
黎琅说:你有什么办法?
陶然想到了黄媛所说的那个故事,环视书房四周,在书架上找到了一盒图钉。
对黎琅说:我有办法了,你来。
黎琅无动于衷,仍然流着泪说:陶然,没有用的,没有用的。我们必须分开,这是命中注定的。
陶然又在储物间找了一根粗绳子,他像马克吐温所说得那样,将图钉撒在自己睡的一边床周围。然后将绳子递给黎琅,自己则平平地躺在床上说:将我的手和脚都捆上吧。
黎琅痛苦地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陶然说:黎琅,只要你安全,我就是绑在炸弹上我也愿意。
黎琅犹豫半天,在陶然的一再催促下,才默默地流泪将陶然的手脚捆起来,她轻轻地问他:我弄疼你了吗?
陶然微笑着摇摇头说:你现在可以安心地睡了。
黎琅没有动,她看着陶然,黯然神伤。
陶然再次微笑着说:睡呀,我受点苦不要紧。
黎琅的眼泪止不住就下来了:陶然,对不起,对不起。我……陶然,我还是害怕。
陶然哈哈大笑:黎琅,拜托,难道我这样子还能伤了你不成?
黎琅终于躺在了床上,但睡在床的最边上,离陶然远远的。
黎琅一会儿就睡着了,可是陶然却越来越清醒。他在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他要趁小烨不在的时候去他的房间好好看看,他要找那个女法医,看看那个化验结果出来了没有。梁阔那小子是彻底没戏了,那样的智商竟然还当刑警,再别指望他了。他要去拜访学校的班主任,看看陶然在学校的表现如何。明天到办公室别忘了再联系一下董皓,这家伙也该有消息了,否则就要刊登寻人启事了。他还要抽出时间和黎琅好好谈谈,一定要提醒她小心谨慎,随时提防小烨,等等等等。他觉得自己脑子好乱好乱,无法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来。
想到小烨,陶然想,我何不趁他睡觉的时候去他卧室看看。也许,他根本没在睡觉。陶然想着就起身下床。他感到奇怪,为什么捆在身上的绳子对自己没有约束,他光脚踩在图钉上,也没有疼痛的感觉。他想到了自己的梦游症,他知道自己开始梦游了。
鬼妻(11)
陶然没有开卧室的门,就从门缝里出去了,像一张纸片。
我一定是在做梦,陶然这样想。
他走向小烨的卧室,确切地说,他是飘过去的,好像身体没有一点重量。他知道这是他的思想,他的身体依然被捆在床上。
他将头贴在小烨的门上,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里面仍然是一片死寂,他再一次联想到了停尸房。他想进去看看,于是他从门缝里飘进了小烨和老太太的卧室。
接着,他就看到了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屋子里点满了蜡烛,桌子上,地板上,足有几十个。
蜡烛的火苗在摆动。
因为空气中有风。
风不是来自屋外。
是一个人在屋子里面走动太快引起的风。
这个人不是小烨。
是一个枯瘦如柴的女人。
她披散着长发,白色长发快要披到腰间。
这个女人不停地在屋子里面转呀转,边走边念念有词。
陶然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那个女人时而低头,时而昂首向天。在她抬头的时候,陶然认出她了——是老太太,他的岳母!
老太太一脸凶相,似乎很愤怒,脸上的皱纹和斑点像老树皮一样醒目。
陶然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平日里面目慈祥的老太太能变得如此丑陋狰狞。
老太太的手里拿着一把闪亮的尖刀,手臂在空中飞舞,步履敏捷,在众多的蜡烛中移动地极快,却没有一个蜡烛被碰倒。这决不是平日里行动迟缓的老人所能做出的事,绝对的判若两人。
她围着小烨的床边转着,像一个正在练武功的人。
小烨平静地躺在床上,似乎在沉沉睡去,但似乎又像眯着一条眼缝假寐,悄悄地目睹着这一切。
陶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他们都看不见自己,这是因为他在做梦。
老太太在床边挥舞着手里的尖刀,那动作有点像驱赶蚊子。
老太太像是知道小烨有问题,她像是在对小烨做法。
她是不是在报复小烨?
她会不会趁小烨睡着的时候杀死他?
……
他想不出其它更加圆满的解释。
他在考虑万一老太太对小烨下手,自己该怎么办。袖手旁观还是出手阻止。
陶然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一切都是假的。但他还是很害怕,希望自己赶快醒来,可他没办法醒来。因为他的潜意识被强烈的好奇心驱动着,他想看个究竟。
老太太比划了一阵,又走到了桌子跟前,对着一个黄色的布包念念有词。那是一块黄色的丝绸,包着一个长方形物品,像一个鞋盒子那么大。
陶然想看那布包里到底是什么?
可那黄色的丝绸有好几层,他看不到里面的盒子,更看不到盒子里面的东西。
突然,只见老太太高高举起尖刀,猛地刺向那个盒子。
陶然猛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不知道这个疼痛来自身体哪个部位。只是觉得好像那把尖刀是刺在了自己的身体上。他知道自己张开嘴大叫了一声,但他没有听见自己的叫声。他应该醒过来了,他想离开这间可怕的屋子,可他没有,他的好奇心拖住了他,他还在老太太周围飘着。他浮在空气中,疼痛沿着空气四散开去。
老太太坐在那里,大口地喘着气,似乎刚才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回头看看熟睡中的小烨,从桌子抽屉里找到一个药瓶,在小烨的床边坐下来。
她开始用药棉给小烨的脸上涂抹药水。药水红红的,像是女人用的胭脂粉。
陶然惊愕地看着,心里想:原来小烨脸上的红润色是这么来的?
他不知怎的就联想到了蒲松龄的聊斋鬼故事《画皮》。
老太太画好了小烨的脸。独自端详了一会儿,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她又轻轻地揭开了小烨腿部的被子,小烨的大腿上包着纱布,老太太将纱布一层层地揭开,纱布里面的景象更使陶然目瞪口呆:小烨的腿上有一大片已经溃烂的伤疤,脓水伴着黑红色的血水,伤口里竟然有一只只白色的小虫子在蛹动着!
陶然似乎闻到一股腐肉的腥臭,他联想到了腐烂的尸体。
老太太却一点不惊讶,她将那些虫子一只只拨下来,弄到一张纸上。虫子在纸上蠕动着。
陶然看到这里,禁不住往后退去。
老太太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猛然回头朝门口这边看,她大叫一声:谁?
老太太好像直直盯着陶然的脸,陶然知道她看不到自己。
但老太太站了起来,径直向陶然这边走过来,像是在盯着陶然的眼睛看,目光如炬。
快逃!陶然对自己说。
陶然迈不动腿,急出了一身汗。
陶然终于被吓醒了,发现自己依然被绑在床上,黎琅依然在自己身边沉沉地睡着。
刚才确实是一个梦,但他显然不是梦游。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黎琅因为害怕,所以睡觉时留着一个柔和的壁灯,壁灯的光是粉红色的,使卧室笼罩在一片温柔的红光里。陶然恍惚中想到,婴儿在母体中看到的世界也许就是如此。
他抬起头,看自己捆住的全身,绳子依然完好。
他低下头,看地上的图钉,星星点点隐隐约约都在。
他再次相信,刚才确实是做梦了,而不是梦游。
黎琅的绳子捆得不紧,但足以使他感到不自在。他想变一下睡姿,于是他活动了一下手臂,将一只手从绳子里抽了出来。
他的手无意中放在小腹上,他摸到了粘糊糊的液体,凑到鼻子上闻,闻到了一股腥味。
他举起手来看,红色的壁灯照射下,液体像墨汁一样黑。于是他看自己的肚子,在自己肚子上看到有一片像墨汁一样黑的东西,像巴掌那么大,有点像水墨画中的荷叶。
他有一种令自己恐惧的预感。
他解开了身上的所有绳子,小心翼翼地下床,避开地上的图钉,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来到卫生间里。
在明亮的浴霸灯下,他惊恐地看到,他的肚子上那一大片全是殷红的血迹。
他慌忙揭开上衣,弯下腰察看伤疤,却什么都没有。
他揉揉肚子,肚子在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这血来自何处,也不知道肚子的疼痛和血有没有必然的联系。
他开始擦拭衣服上的血迹,粘糊糊的,血迹未干。
他迷惑,他恐惧。
他出了卫生间,来到卧室门口,他觉得身后有人,回头望了一眼。
他看见刚才走过的地方站着一个人,一个披散着长发,身穿白色衣服的老女人——是他的岳母,和他在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站在卫生间门口,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陶然没有说话,逃命似地进了自己的卧室,并紧紧地关上了卧室的门。门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靠在门上喘息。
黎琅似乎听到了动静,但她没有醒,发出一声梦中的呓语:陶然,是你吗?
她翻了个身,胳膊放在陶然睡觉的位置上,继续沉沉睡去。
陶然听门外的动静,但什么也听不到。
陶然看着熟睡中的黎琅,感到有点不对劲。刚才他关门的时候声音很大,足以将黎琅吵醒,但黎琅仍然呼吸均匀,这有点不可思议。也许,黎琅一直是醒的,是在假装睡着。陶然悄悄地走近床边,俯下身仔细地观察她。他看到黎琅的脸上亮晶晶的,那是壁灯照在汗水上的反光,也就是说,黎琅此刻是满头大汗。
房间的温度不是那么高,黎琅脸上的应该是冷汗!
他的脸离黎琅很近。
黎琅突然坐了起来,大口地喘着气说:陶然,你,你要干什么?
陶然连忙掩饰地说:我看你满脸是汗,我想给你擦汗。
黎琅长出一口气说:吓死我了你!我以为你又梦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