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次次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茅盾文学奖]第5届-王安忆长恨歌-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子间里,几乎都坐着一个王琦瑶。王琦瑶家的前客堂里,大都有着一套半套的红木家具。堂屋里的光线有点暗沉沉,太阳在窗台上画圈圈,就是进不来。三扇镜的梳妆桌上,粉缸里粉总像是受了潮,有点税湿的,生发膏却已经干了底。樟木箱上的铜锁银亮的,常开常关的样子。收音机是供听评弹,越剧,还有股票行情的,波段都有些难调,丝丝拉拉地响。王琦瑶家的老妈子,有时是睡在楼梯下三角间里,只够放一张床。老妈子是连东家洗脚水都要倒,东家使唤她好像要把工钱的利息用足的。这老妈子一天到晚地忙,却还有工夫出去讲她家的坏话,还是和邻家的车夫有什么私情的。王琦瑶的父亲多半是有些惧内,被收伏得很服帖,为王琦瑶树立女性尊严的榜样。上海早晨的有轨电车里,坐的都是王琦瑶的上班的父亲,下午街上的三轮车里,坐的则是王琦瑶的去剪旗袍料的母亲。王琦瑶家的地板下面,夜夜是有老鼠出没的,为了灭鼠抱来一只猫,房间里便有了淡淡的猫臊臭的。王琦瑶往往是家中的老大,小小年纪就做了母亲的知己,和母亲套裁衣料,陪伴走亲访友,听母亲们唱叹男人的秉性,以她们的父亲作活教材的。 
  王琦瑶是典型的待字闺中的女儿,那些洋行里的练习生,眼睛觑来觑去的,都是王琦瑶。在伏天晒霉的日子里,王琦瑶望着母亲的垫箱,就要憧憬自己的嫁妆的。照相馆橱窗里婚纱曳地的是出嫁的最后的王琦瑶。王琦瑶总是闭花羞月的,着阴丹士林蓝的旗袍,身影袅袅,漆黑的额发俺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王琦瑶是追随潮流的,不落伍也不超前,是成群结队的摩登。她们追随潮流是照本宣科,不发表个人见解,也不追究所以然,全盘信托的。上海的时装潮,是靠了王琦瑶她们才得以体现的。但她们无法给予推动,推动不是她们的任务。她们没有创造发明的才能,也没有独立自由的个性,但她们是勤恳老实,忠心耿耿,亦步亦趋的。她们无怨无艾地把时代精神被挂在身上,可说是这城市的宣言一样的。这城市只要有明星诞生,无论哪一个门类的,她们都是崇拜追逐者;报纸副刊的言情小说,她们也是倾心相随的读者,她们中间出类拔萃的,会给明星和作者写信,一般只期望得个签名而已。在这时尚的社会里,她们便是社会基础。王琦瑶还无一不是感伤主义的,也是潮流化的感伤主义,手法都是学着来的。落叶在书本里藏着,死蝴蝶是收在胭脂盒,她们自己把自己引下泪来,那眼泪也是顺大流的。那感伤主义是先做后来,手到心才到,不能说它全是假,只是先后的顺序是倒错的,是做出来的真东西。这地方什么样的东西都有摹本,都有领路的人。王琦瑶的眼睑总是有些发暗,像罩着阴影,是感伤主义的阴影。她们有些可怜见的,越发的楚楚动人。她们吃饭只吃猫似的一口,走的也是猫步。她们白得透明似的,看得见淡蓝经脉。她们夏天一律的注夏,冬天一律的睡不暖被窝,她们需要吃些滋阴补气的草药,药香弥漫。这都是风流才子们在报端和文明戏里制造的时尚,最合王琦瑶的心境,要说,这时尚也是有些知寒知暖的。 
  王琦瑶和王琦瑶是有小姊妹情谊的,这情谊有时可伴随她们一生。无论何时,她们到了一起,闺阁生活便扑面而来。她们彼此都是闺阁岁月的一个标记,纪念碑似的东西;还是一个见证,能挽留时光似的。她们这一生有许多东西都是更替取代的,唯有小姊妹情谊,可说是从一而终。小姊妹情谊说来也怪,它其实并不是患难与共的一种,也不是相濡以沫的一种,它无恩也无怨的,没那么多的纠缠。它又是无家无业,没什么羁绊和保障。要说是知心,女儿家又有多少私心呢?她们更多只是个作伴,作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作伴,不过是上学下学的路上。她们梳一样的发式,穿一样的鞋袜,像恋人那样手挽着手。街上倘若看见这样一对少女,切莫以为是一胎双胞的姐妹,那就是小姊妹情谊,王琦瑶式的。她们相偎相依,看上去不免是有些小题大作的,然而她们的表情却是那样认真,由不得叫你也认真的。她们的作伴,其实是寂寞加寂寞,无奈加无奈,彼此谁也帮不上谁的忙,因此,倒也抽去了功利心,变得很纯粹了。每个王琦瑶都有另一个王琦瑶来作伴,有时是同学,有时是邻居,还有时是在表姐妹中间产生一个。这也是她们平淡的闺阁生活中的一个社交,她们的社交实在太少,因此她(佩难免全力以赴,结果将社交变成了情谊。王琦瑶们倒都是情谊中人,追求时尚的表面之下有着一些肝胆相照。小姊妹情谊是真心对真心,虽然真心也是平淡的真心。一个王琦瑶出嫁,另一个王琦瑶便来做伴娘,带着点凭吊的意思,还是送行的意思。那伴娘是甘心衬托的神情,衣服的颜色是暗一色的,款式是老一成的,脸上的脂粉也是淡一层的,什么都是偃旗息鼓的,带了一点自我牺牲的悲壮,这就是小姊妹情谊。 
  上海的弄堂里,每个门洞里,都有王琦瑶在读书,在绣花,在同小姊妹窃窃私语,在和父母怄气掉泪。上海的弄堂总有着一股小女儿情态,这情态的名字就叫王琦瑶。这情态是有一些优美的,它不那么高不可攀,而是平易近人,可亲可爱的。它比较谦虚,比较温暖,虽有些造作,也是努力讨好的用心,可以接受的。它是不够大方和高尚,但本也不打算谱写史诗,小情小调更可人心意,是过日子的情态。它是可以你来我往,但也不可随便轻薄的。它有点缺少见识,却是通情达理的。它有点小心眼儿,小心眼儿要比大道理有趣的。它还有点耍手腕,也是有趣的,是人间常态上稍加点装饰。它难免有些村俗,却已经过文明的淘洗。它的浮华且是有实用作底的。弄堂墙上的绰绰月影,写的是王琦瑶的名字;夹竹桃的粉红落花,写的是王琦瑶的名字;纱窗帘后头的婆婆灯光,写的是王琦瑶的名字;那时不时窜出一声的苏州腔的柔糯的沪语,念的也是王琦瑶的名字。叫卖桂花粥的梆子敲起来了,好像是给王琦瑶的夜晚数更;三层阁里吃包饭的文艺青年,在写献给王琦瑶的新诗;露水打湿了梧桐树,是王琦瑶的泪痕;出去私会的娘姨悄悄溜进了后门,王琦瑶的梦却已不知做到了什么地方。上海弄堂因有了王琦瑶的缘故,才有了情味,这情味有点像是从日常生计的间隙中迸出的,墙缝里的开黄花的草似的,是稍不留意遗漏下来的,无。已插柳的意思。这情味却好像会泪染和化解,像那种苔熊类的植物,沿了墙壁蔓延滋长,风餐露饮,也是个满眼绿,又是星火燎原的意思。其间那一股挣扎与不屈,则有着无法消除的痛楚。上海弄堂因为了这情味,便有了痛楚,这痛楚的名字,也叫王琦瑶。上海弄堂里,偶尔会有一面墙上,积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爬山虎是那些垂垂老矣的情味,是情味中的长寿者。它们的长寿也是长痛不息,上面写满的是时间、时间的字样,日积月累的光阴的残骸,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这是长痛不息的王琦瑶。 

第二章
    
6.片厂
  四十年的故事都是从去片厂这一天开始的。前一天,吴佩珍就说好,这天要带王琦瑶去片厂玩。吴佩珍是那类粗心的女孩子。她本应当为自己的丑自卑的,但因为家境不错,有人疼爱,养成了豁朗单纯的个性,使这自卑变成了谦虚,这谦虚里是很有一些实事求是的精神的。由这谦虚出发,她就总无意地放大别人的优点,很忠实地崇拜,随时准备奉献她的热诚。王琦瑶无须提防她有妒忌之心,也无须对她有妒忌之心,相反,她还对她怀有一些同情,因为她的丑。这同情使王琦瑶变得慷慨了,自然这慷慨是只对吴佩珍一个人的。吴佩珍的粗心其实只是不在乎,王琦瑶的宽待她是心领的,于是加倍地要待她好,报恩似的。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成了最贴心的朋友。王琦瑶和吴佩珍做朋友,有点将做人的重头推给吴佩珍的意思。她的好看突出了吴佩珍的丑;她的精细突出了吴佩珍的粗疏;她的慷慨突出的是吴佩珍的受恩,使吴佩珍负了债。好在吴佩珍是压得起的,她的人生任务不如王琦瑶来的重,有一点吃老本,也有一点不计较,本是一身轻,也是为王琦瑶分担的意思。这么一分担,两头便达到平衡,友情逐日加深。 
  吴佩珍有个表哥是在片厂做照明工,有时来玩,就穿着钉了铜扣的黄咋叽制服,有些炫耀的样子。吴佩珍本来对他是不在意的,拉拢他全是为了王琦瑶。片厂这样的地方是女学生们心向往之的地方,它生产罗曼蒂克,一种是银幕上的,人所周知的电影;一种是银幕下的,流言蜚语似的明星轶事。前者是个假,却像真的;后者是个真,倒像是假的。片厂里的人生啊,一世当作两世做的。像吴佩珍这样吃得下睡得着的女孩子,是不大有梦想的,她又只有兄弟,没有姐妹,从小做的是男孩的游戏,对女孩子的窍门反倒不在行了。但和王琦瑶做朋友以后,她的心却变细了。她是将片厂当作一件礼物一样献给王琦瑶的。她很有心机的,将一切都安排妥了,日子也走下了,才去告诉王琦瑶。不料王琦瑶却还有些勉强,说她这一天正好有事,只能向她表哥抱歉了。吴佩珍于是就一个劲儿地向王琦瑶介绍片厂的有趣,将表哥乎日里吹嘘的那些事迹都搬过来,再加上自己的想象。事情一时上有些弄反了,去片厂倒是为了照顾吴佩珍似的。等王琦瑶最终拗不过她,答应换个日子再去的时候,吴佩珍便像又受了一次思,欢天喜地去找表哥改日子。其实这一天王琦瑶并非有事,也并非对片厂没兴趣,这只是她做人的方式,越是有吸引的事就越要保持矜持的态度,是自我保护的意思,还是欲擒敌纵的意思?反正不会是没道理。吴佩珍要学会这些,还早着呢。去找表哥的路上,她满心里都是对王琦瑶的感激,觉得她是太给自己面子了。 
  这表哥是她舅舅家的孩子。舅舅是个败家子,把杭州城里一爿茧行吃空卖空,就离家出走,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她母亲平素最怕这门亲戚,上门不是要钱就是要粮,也给过几句难听话,还给过几次钉子碰,后来就渐渐不来了,断了关系。忽有一日,那表哥再上门时,便是穿着这身钉了铜扣的黄咋叽制服,还带了两盒素点心,好像发了个宣言似的。自此,他每过一两月会来一次,说些片厂里的趣事,可大家都淡淡的,只有吴佩珍上了心。她接了地址去到肇嘉浜找表哥,一片草棚子里,左一个岔,右一个盆,布下了迷魂阵。一看她就是个外来的,都把目光投过去,待她要问路时,目光又都缩了回去。等她终于找到表哥的门,表哥又不在,同他合住的也是一个青年,戴着眼镜,穿的却是做工的粗布衣服,让她进屋等。她有点窘,只站在门口,自然又招来好奇的目光。天将黑的时候,才见表哥七绕八拐地走来,手里提着一个油浸浸的纸包,想是猪头肉之类的。她回到家里,已经开晚饭了,她还得编个谎搪塞她父母,也是煞费了苦心。可她无怨无艾,洗脚时看见脚底走出的泡,也觉得很值得。这晚上,吴佩珍竟也做了个关于片厂的梦,梦见水银灯下有个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