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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学问,没有新旧之分。超前!所以王国维他这种眼光是超前的,而且是国际性的学术眼光。你看看,王国维一点都不保守,不因为甲骨片是我们中国的,就由我们中国来研究,研究到它透了,再给外国人研究,他不是的。不是因为敦煌宝库是在我们敦煌发现的,我们中国人研究、保密,然后我们研究完了,再给外国人。不是的,王国维非常地开阔,他是站在广阔的国际的学术平台上,来观察问题、考虑问题、研究问题。所以,他的那种眼光、那种胸襟、那种气度,国际性的。所以,我们往往看到,王国维成功了,他的成功不是成功在终点,而是成功在起点上。
三、第二境界的历练下面,王国维是怎么进行第二个境界历练的?第二个境界是这样一句话:“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当王国维确定了这个方向以后,他就坚定不移地走,再走,往前走,一走到底,不回头,不后悔。王国维曾经有这样一首诗:“……玉女粲然笑,照我读奇书。嗟汝矜智巧,坐此还自屠……”(《偶成二首》之一)我把这个意思讲一下,王国维说,啊,天上的月亮啊,太美了,就好像一个美女展露着她美好的笑容,在照着我读书呢,我在书房里读书,天上有个美女陪着我,就是月亮。啊,发出灿烂的笑容照着我,啊,月亮照着我读奇书!我经常感叹,我自己是多么地聪明啊!是多么地有智慧啊!是多么巧妙的一个人!太可惜了,我预料到,将要自己拿一把刀,把自己给杀了。他这个什么意思呢?就是我这样刻苦地读下去,最后没有了,人没有了,读死了,太辛苦!你看看,那么美好的夜光,美女的夜光照耀着我,辜负了她。什么意思?王国维就是说,我要走这条路,走到底,不回头,“为伊消得人憔悴”。什么叫“衣带渐宽”?人越来越瘦,所以腰带越来越宽了。所以他说,我要追求真理到什么地步?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都不后悔。这是何等地尽职!所以王国维这个人,是情商、智商特别高的人,这么一个大学者。你看看,他可以聪明到什么程度?他是绝顶聪明,你看他外表很丑陋,他是绝顶地聪明。所以他把自己看成是天才。一点不错,是天才。他怎么样的呢?他做大学问家的眼光,就跟人家不一样,看到纸面上的字,大学问家的眼光叫“直透纸背”,他看到纸背的后面。王国维就是这样。
王国维有一天在研究甲骨片的时候,甲骨片,我们都晓得一片一片的,聪明的王国维,灵感的王国维,突然有灵感了,为什么这片甲骨片我读不通啊?为什么那片甲骨片,我也读不通啊?那是不是原来它们是一片啊?在出土的时候,因为弄断,崩裂,把它打破了,等到拿出来的时候,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如果把两片能够拼合起来,那不就是一个完整的甲骨片了吗?那上面原来不可读通的,现在不读通了吗!就这个灵感,开出了甲骨学的一个方向,叫做“甲骨学的缀合”。你看,多聪明啊!他不仅看到这个上面,而且透过了纸背,透过了甲骨片。聪明,绝顶聪明!
所以大学问家胡适晚年经常要说到王国维,在台湾的时候,他对他的学生说:“王先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他还说:“绝顶聪明的人,不是在卖弄聪明,而是肯下苦工夫、笨工夫。”所以王国维就是这样,既绝顶聪明,又能够下苦工夫、笨工夫的人。下面我们来看看,他怎么下苦工夫的?
王国维在日本的时候,跟着罗振玉,罗振玉这个书库不得了,家里有50万册藏书,私人藏书。王国维一本一本,大部分,当然很多都翻过,你看,朝夕相处。王国维自己手校手批的,精读之精读,手校手批,还保存在北京图书馆里。你一看上面,肯定会感动,各种颜色的字写满了,都用过了。所以,王国维平时什么呢?手中不离开书的。在日本的时候,他的夫人要跟他商量点事情,家里总有事情,要商量点事情,王国维拿着书本只当不听见,我要看书呢,不理会夫人。潘夫人恨得不得了!恨不得把他这个书夺过来,丢在火炉里。所以,王国维是一个非常刻苦、非常用功的人。
王国维第二次到日本以后,他告别了前面的学问,美学、哲学我都告别了,我要弄传统的国学。为什么?他要投身到新的学问甲骨学,金石学等等当中。他说,我小时候,最不喜欢看《十三经注疏》,那这个东西怎么看啊?太枯燥了,现在他不了。为了向新学问应战,王国维把《十三经注疏》每天都看,精心地看,这是何等地勤奋!每天早晨在日本的京都,一个朝气蓬勃的王国维,年轻王国维,踏着露水,朝气蓬勃地,背面是一轮太阳,到罗振玉家里打工。一做下来,那是何等地艰苦!有一次,罗振玉给他两千份拓本,说,国维你帮我整理。他说,怎么整理?每一个拓片,你要找出来它有几个器物,因为有的,它一个拓片有不同的器物名称,同样一个器物,古人有不同的名称。他说,你要把它查出来,这份拓片有几个器物名称。倒过来讲,一个器物有几个铭文?那太艰苦了!这里有两千份要一一查对。所以,王国维形容当时怎么艰苦呢?每天早晨一到工作室,桌子上堆满了拓本。在夏天,日本的夏天太热了!常常地困,常常地汗流满面,身上全部湿透了。然后查一个铭文,要查十几个,那么一天下来,只能弄十几个铭文,十几张纸,非常非常地艰苦。所以早晨是一个朝气蓬勃的王国维,到罗振玉家里去了,晚上一个疲惫不堪的王国维回家了。明天早晨又是一个朝气蓬勃的王国维,明天晚上又是一个疲惫不堪的王国维,这样轮流地操作。同志们注意,这就叫做“下地狱式”的功夫,没有这个就没有后来更大的成功。王国维就在京都这么几年的刻苦锻炼,最后走到北京就不一样了,成为一个国际著名的大学者。这就是他的秘密,这就是他的境界。
四、第三境界的历练下面我要讲的是,第三境界的历练。第三个境界是什么呢?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这是什么抒发呢?经过炼狱式的磨炼和追求,千百次的劳作,最后必定取得成功,这是有回报的,必定取得成功,一旦找到了这个真理,那就把自己的发现,汇入了真理的长河。王国维为什么特别喜欢这个境界?把它作为第三境界呢?这是一个非常优美的意境,本来是写元宵佳节。元宵佳节太美妙了,家家上了灯笼,观灯,男女老少拥挤在街头,鲜花盛开,鲜花、人脸、灯笼,如此美妙!那么同志们想想看,知道心上的人,但是没有跟她约好在什么地方,不是在大栅栏,不知在什么地方,这么多人,你怎么找?所以,叫什么?“众里寻他千百度”,找不到啊!你在哪里啊?来了,蓦然回首,我找了一千次、一万次,有一次偶然回头,看见了,啊!我理想的佳人就在那里对着我笑呢,笑得那么地甜蜜。同志们注意,“阑珊处”是什么?不是在一片灯火的地方,而是在稀稀落落的灯火的地方;不是在通亮的地方,而在比较阴暗的,没有几颗灯的地方找到。你想想看,突然找到了,人山人海当中,突然找到这样一个美丽的佳人,你是何等地激动!何等的愉快!所以,这是一种特别胜利的、成功的境界,富有诗意。
这种情况是什么呢?就知道,必然会找到,但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是一种必然当中的偶然,偶然当中的必然,是处于情理之中,又在情理之外的,在意料当中,又在意料之外。王国维是这样说的,当一个人的研究,长年累月,累月长年地研究,一旦当你找到了这个东西,找到了答案,那种心中的快活,是无法形容的。这是一种快活。还有一种快活呢,心中一直有这个意思,心中就一直有这个意境,但是找不到恰当的东西把它表达出来。有一天,当我找到了,把它表达出来的话,那种快活是无法形容的。所以,这种快活是真正的大学者,他才能体会到。梁启超称赞王国维,他这样说:“我们看王先生的《观堂集林》,几乎篇篇都有新发明,只因他能用最科学而合理的方法,所以他的成就极大。此外的著作,亦无不能找出新问题,而得好结果。其辩证最准确而态度最温和,完全是大学者的气象。他为学的方法和道德,实在有过人之地方。”(梁启超《王静安先生墓前悼词》)这些成果都是王国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的结果。
特别耐人寻味的,王国维还有一个极大的智慧。他知道,我聪明,我能干,我可以下笨工夫,我能够超越别人,我能够超越前人。但是,他像一个蜜蜂一样,他不是叮在一颗花上。他的智慧,我有这个能力,我就不像一个人,一辈子研究一个窄小的问题,我研究一个作家,就研究到最后,最后挖挖挖……这种是什么呢?就找了一个地方,挖一口井,挖挖挖,挖下去了。所以,你看呢,我们有些学者,就是研究一个领域,而且一个领域很窄的一个面,然后一辈子就这个地方,他不跳出去了。王国维不是这样,他研究文学,他研究美学,他研究哲学,他研究史学,他研究敦煌学、甲骨学……他一个一个跳,这叫“智慧的流转”,像水一样,大智慧,这个智慧更是高级的智慧。为什么?我们再打个比方,王国维是十分潇洒的学者,他跑到这个山头,勘察了一番说,大家注意了,学术家,大家注意了,在这个山里面有学术的金矿,我挖一桶给你们看看。然后他挖下去,挖出一桶来,你们看,这座山里有学术的金矿,金矿金灿灿,多美妙!你们挖吧,大家来挖吧,中国的学者来挖吧,世界的学者来挖吧,大家都来挖吧,我们挖吧,我们的后代也来挖吧。然后说,我走了。他到哪里去?他换了一座山了。他又跑到一个甲骨学的山上去,我挖,挖给你们看。他又挖出一桶金来,淘出一桶金来,你们看,这里还有一桶金,下面还有无数金,我挖了,你们挖吧,大家都来挖吧,一代一代挖下去。他又不干了,他又跑到另一个山头去,你们都说戏曲没有用,都是看看些,唱唱些,我来挖一桶金给你们看看,挖了一桶金,你们看戏曲里面大有研究,我这一桶金就是榜样,你们挖吧,好多人跟着挖,一直挖到现在还没有挖完。他就非常潇洒,你看看,带着一个“竹竿”,跑到这种青山指点一下,这里有金子,你们挖吧。跑到那山,这里有金子,你们挖吧。他跑了好多好多的学术的高山说,这里有金子,你们挖。他自己就是一个杰出的开山者。这是何等的气魄、胸襟、气度!
五、境界的关键在人格境界的关键在人格。有什么样的人格,就有什么样的境界。你的人格很低,你怎么会有高境界出来?你要有一个高的境界,必须有一个崇高的人格,崇高的灵魂。当时清华研究院有四大名导师:一个,梁启超;一个,王国维;一个,陈寅恪;一个,赵元任。那么,同学不仅是跟他们学学问,更学到四名大导师的那种人格的熏陶,每天每月,几年当中,那种人格的熏陶太重要了。你看看,梁启超这么有名,这么有学问,学生问梁启超问题的时候,梁启超是那样地谦虚。他说,这个问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