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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企鹅。”澎澎轻轻地蠕动着嘴唇,吐出几个字来。
“呵呵,倒是还没那么邪恶。听见他喊,我们全笑了——他喊的是:我要火炕!”
讲完以后,我偷偷看看身边的女孩;女孩轻轻扬了扬冻成青色的嘴角,笑了。
“你想要火炕吗?”我继续逗女孩说话。
“不,我想回家。”
“那,你想坐到温暖的发动机上去吗?”
“不,我就想这么待着,一动不动。”
女孩说完,更用力地贴紧了我的羽绒衣,然后用一只毛线手套,抓住了我的领口。
汽车就继续在路上晃着,像是没有目的地的游魂。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身边的澎澎早已经昏昏欲睡了;学了三年生物学,常识告诉我冷的时候绝对不能睡着,因此我强打着精神,咬住嘴唇,睁开眼睛,然后对澎澎说:
“千万别睡着,好吗?实在困的话,拿出手机玩‘贪吃蛇’。”
“嗯。”
女孩顺从地掏出手机来,打开电源。
我惊异于她的手机在这之前为什么一直关机的。
然后,还没来得及进入“贪吃蛇”的界面,手机就强烈地振动起来。
短信,还是短信,许多条短信。
女孩的脸上闪过一丝忧郁,然后开始一条一条地看下去,全部看完以后,只是叹了口气,对着手机的显示屏,发呆。
“怎么了?”我傻傻地问。
“我没告诉他我出来干什么,他生气了。”
这个时候,又一条新的短信。
我那双跟着阿维炼就的专门偷看企鹅的小贼眼睛,轻易地看清了屏幕上的字:
“你为什么一直不开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请诚实地告诉我好吗?或许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永远也比不上你的同学,你的乐队,你的朋友,甚至从前的那个人,但是请你诚实地告诉我。我最后的一点要求。”
信息发送人:雷杰。
“没事吧?”我小声问澎澎。
“嗯。”女孩点了点头,“他总觉得我在骗他。我说一个朋友出国,我去送,他就以为是我要去找你而编的借口。”
“唉,”我也只能叹气,“为什么会这样呢。”
“没关系,随他去吧,反正回去以后哄哄他也就好了。”
澎澎说出这句陌生的话来,我的胸口像被人划过了一剑。
倚天不出,谁与争锋?鱼肠行凶,龙泉垂虹。
我一瞬间变得沉默了,连偷看手机屏幕的力气也丧失殆尽。
“傻猫,你想玩‘贪吃蛇’吗?”
似乎女孩在这么问我。
我摇头,振幅小得几乎我自己都感觉不到。
澎澎看着我,似乎想猜出我的真实想法;然而终究她还是放弃了,只是说了声“好吧”,然后重新缩回到衣服里面,悄无声息地发着短信。
一直发到手机再次振动起来为止。
“喂?”女孩接通电话。
“没有啊…就是没开机嘛…不是告诉你了么…去机场了…一个朋友…你不认识…什么叫乱七八糟的朋友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我哪有不诚实啦…这跟葭有什么关系…我们俩都认识的朋友不行吗…那猫咪我们俩还都认识呢…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怎么总是这样啊…在车上啊…回来的路上…你听好…我们俩都认识的朋友要出国…我们当然都要去机场送…我们俩的家离得很近…坐一趟车有什么奇怪吗…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什么叫特地安排的…对啊…他就在我旁边…那又怎么样…难道我非得躲他远远的吗…真是的……”
然后,澎澎把手机放下,两眼依旧虚无地看着远方。
“没关系吧?”我问。
“你听见他说什么了么?”女孩反问我。
“没有。”
“他说,再也不相信我了。”
“可是,这不是你的错啊——”
“他还说,”女孩打断我的话,固执地继续,“他最后说的,别再骗他、也别再理他,让我干脆嫁给葭算了……”
“要不然,”保持沉默了五分钟左右,我试探性地问,“回去以后,我或者猫咪或者漠崎,去跟他解释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算了,别理他了。”
“不太好吧,如果换个角度想想,我认为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你真的很善良哦,还要换个角度想想。”
“是啊,因为……”我迟疑了一下,话到嘴边却没有出口,而是换了个例子,“暑假的时候,有一天獾子突然来找我和阿维,说他失恋了,然后去喝酒,醉得一塌糊涂,让人看着都难受。”
“是吗?我还以为獾子是那种谁也看不上的呢,原来他也失恋过。”澎澎笑笑,轻易地把话题带得偏离了航向,“他都没跟我说过。我所接触的,就觉得他挺神的,但是也有点嘎,而且特别爱教训人,没完没了。”
“是啊,不过那时候看他喝醉了的样子,真是——”
“哭了么,他?”
“好像有,不过没正式让我们看到。”
“唉!”澎澎叹叹气,咽了咽口水,“毕竟,值得一哭啊,鹰。”
“你说什么?”
“值得一哭。”
“最后?”
“鹰。”
“什么‘鹰’?”
“老鹰的‘鹰’。”
“什么意思啊?”
“聪明博学的水瓶座啊,你不知道吗?”澎澎得意起来,“俄罗斯人敬称男子为‘鹰’啊!阿利克谢…马克西莫维奇…彼什科夫的《马卡尔…楚德拉》看过吗?这个说法就是从这本书里看到的。”
“什么什么书?没看过啊。”
“呵呵,那个叫阿利克谢的,其实就是高尔基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澎澎附和着,“觉得有意思,就记住了,专门等着拿来蒙你用。”
“那,你刚才怎么说的?”
“值得一哭啊,鹰。”
“就这么使用?当作人称代词,还是指示代词?”
“反正你语法也学得不好。”女孩笑了,“总之,就是这么用的。比如,一个女孩说,鹰,吻我!就别犯傻啦!”
“是吗?”我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郑重地问澎澎,“你刚才说什么别犯傻?”
“鹰,吻我!”
一秒的停顿,然后我小声的、悄悄的、低着头,问:“真的可以吗?”
历时八个多月以后,我终于再度被澎澎的拳法所伤。
这次她打的,恰好是我左边脸颊下部,那条还没完全褪去的伤痕。
“你……真会挑地方打啊……”我咬着牙,忍住疼,撇撇嘴,艰难地笑了。
“喂,你,谁让你,哼!喂,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关系?”女孩似乎想做什么动作,然而刚刚伸出去的手却又像是有所顾虑,急忙收了回去,取而代之以关切的眼神。
“没事的,死不了。”
“哦。”
而后我们又恢复了蜷缩和沉默的状态,把自己堆积在椅子上,不再说话,不再有刚刚恢复了一点点的自然气氛;女孩依旧隔着羽绒衣,靠着我,而我则一直想着女孩刚刚和她男朋友之间的对话。
汽车就这么开下去。
据说《倚天屠龙记》第四集里,张无忌抱着赵敏走来走去,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同理可证,痞子蔡的成名之作里,男主角也是带着那个叫轻舞飞扬的企鹅,骑着摩托车,绕来绕去希望永远也找不到停车的车位。
如今我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感觉。我希望这辆车永远也开不到终点站,而我和身边的女孩,就可以永远不用去面对那些必然的纠缠,就可以一直保持着这个距离,隔着两件厚厚的羽绒衣的距离。
第三卷 大三了 第十三节 自由女神与七步成诗
澎澎最终听了我的劝告,当晚就跑去找雷杰,解释。
十一点多钟,我收到澎澎发来的短信,说他们两个人已经和好了。
不知道该欣慰,还是难过。
所以我决定弹一首中性的歌,就当作给獾子的吧,一首老歌,小虎队的《再见》。
拎起吉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
那是獾子的手机。
临走前,他把手机塞在我的裤兜里,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有人跟我说,希望你能有个手机,这样联系起来比较方便。”
“谁啊?”我装傻。
“里面只存了一个手机号码,自己去看。”然后獾子就开始了教导,“该是你的东西,要由你自己把握。当兄弟的,只能替你做到这一步了。”
151
獾子走了,澎澎和她的男朋友和解了,小维姐姐回来了,我和阿维的论文立项申请前期准备也做得相当充分了;然后,当我轻松地参加了补考,拿到了解剖课的成绩以后,又一个春天正在不知不觉中到来。
决定未来去向的、从批判现实主义向现实主义转变的,大三。
152
背阴墙角的积雪消融以前,宠物猫和我联系过一次。
“好久没你的消息了。”
“哦,我换地方了,你可以打新的电话。”宠物猫说出了那个号码,支持犯二事业的那个号码,一点没错。
“听咴儿说,你在学校也做得不错?”
“还好吧。”
“还弹琴写歌什么的吗?”
“有时候。”
“那,现在搞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
“明白没明白,什么才是你自己真正想要的?”
我老实不客气地回答宠物猫:“没有。”
“当初拍的那个MTV,有可能要评奖,所以要放在网上,让大家投票。”宠物猫开始进入正题,“就因为这件事,所以得和你商量一下。”
“让我帮忙上网拉选票?”
“不是,是这样的:这个东西放到网上,就有可能涉及到版权,MTV的剧本是以你为主编写的,所以必须要得到你的同意才好吧。”
“哦,这样啊,那没问题的,你们随便用就是了。”
“是吗?那先谢谢你喽,回头请你吃饭。”
“有你谢我就够了,能顶好几顿饭呢。”
“呵呵,看来你还是一点没变啊。”宠物猫礼貌性地笑起来,“那好吧,我还有点事,回头再跟你聊。哎,对了,这两天澎澎有没有找你?”
“没有吧。”
“哦,那就再等等吧,她自己和你说比较好。”
“什么事?”
“没什么,不用担心的。”
然后宠物猫挂掉了电话。
电话那端,是一个全新的陌生的猫咪。
甚至让我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好。
这就是那个曾经让我牵挂、曾经给过我安慰和鼓励、曾经愉快地谈论单纯的追求、曾经努力要实现自己的梦想的,从前的那个猫咪么?
153
就在宠物猫找过我的那天晚上,像是实现诺查丹玛斯的大预言一样,澎澎果然来找我。
直接到我家楼下,用喊的。
“被我吓了一跳的傻猫先生啊,见到我是不是很高兴啊?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澎澎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
“自作聪明的美女同志,很可惜哦,我跟耗子学过掐指妙算神机大法,早就算准了你今天要来找我了,实在是对不起,让你失望。”我尽量地二一点,配合着澎澎。
“算了,美女同志今天心情好,什么都不跟你计较了。”
“难道你中了500万大奖?还是挖地瓜挖出一个纯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