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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去安慰她。我当时想,我自己的心情还糟不过来呢。这不是理由,可像恶咒一样左右了我的心。
我一言不发了。全是杨晓在说话。她边哭边说,你别恨我,沈生铁,你别把怨气发在我身上。我不求你对我好,我只求你别恨我。这跟我有什么相干,屁事都不关我的。我的事也不关你屁事。我死了你也只想回去。你回去你的呀。你怎么还站着呢,你回去呀,你快跑呀,待会他们又来啦,你快跑呀,你快跑呀。她边说边哭,直直地看着我,眼睛瞪着。她似乎有无穷的怒火,无穷的汽油,被我点燃了。她从头到尾地数落着眼前或身边的人。她厉声地说道,你别这样畏畏缩缩的,你平时对我是怎么对的,你不是这样的。我怎么是这样的命,跟了个男人,还要我来保护他,还要让他讨厌,还要让他恨。沈生铁,我告诉你,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你一定会知道你今天说的话是错的,你等着看吧。你怎么不是个女孩,你要是个女孩还好一点,一定会逗人喜欢的,一定。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没被打啊,我心里好受啊。你还搞什么发明。狗屁!你知不知道你的发明为什么没有人用。因为那是狗屁!整天就只知道发传单发传单,除了传单你就不知道别的吗。你不知道也可以学呀。我教过你多少次了,小学生也学会了。我就不知道,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告诉你,沈生铁,你太软弱了,我跟着你没意思。她斩钉截铁地说完那一句,就靠在树上,厉害地哭着。
我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我没有想到,杨晓激动的时候,比李小蓝说话更加锋利。李小蓝。杨晓。杨繁。陈未名。陈俊。许青羊。你们。你们所有人。我。我认识和珍惜的人比梦还快地闪过去。一个一个,毫无秩序。杨晓,她大概不知道,她差不多击垮了我对伟大友谊和亲密人士的信任。很多字突然刺进我的耳膜。它们都十分锋利。它们是毒针、刀刃。它们又切又锯。留下一些血口,渗出几滴血珠。继续渗,终于流下。我像省略麻醉的病人,手术刀这里割割,那里割割。割鸡巴、割心脏。割最敏感最重要处。你别这样说话行吗?你不要这样说话。我说。我知道不可能,但是我还是想说。我还是相信相亲相爱。相信互相信任。她说,怎么了?我说错话了是不是。是不是降低你尊贵的地位了。是不是诋毁你豁达宽容的高风亮节了。我不回答。我还是相信相亲相爱。别绝望。别。它一定存在。也不看她。她说,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不看她。游移。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看她。我对她头一次那么害怕。她的话尖酸刻薄,她的目光也是吧。她又说,你看着我!你看着我!请你看着我,沈生铁。我那时没有心情做那种游戏。我觉得像是模仿电影的对白。而电影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里面没有人真的相亲相爱。而且我,我我,我确实不敢看她。她的情绪,她的表情,她的话语,让我不敢贴近她外衣下急剧跳动血液奔流冲突的心脏。不敢看她的眼睛。心脏是炭,眼睛是火。你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啊,沈生铁。好,好。她突然又哭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因为我不看她。
第五集广阔的郊外(4)
六
多年已过去,我为我那天对杨晓说的每一句话后悔。我当时看着杨晓,竟然有一点讨厌,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烦。我也为我的这个想法后悔。现在我知道,她当时正受着双方面的痛苦,然而却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现在一想起自己的做法就羞赧无比,恨不得有人来打我两巴掌。这是我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过之一。我永远也无法忘怀和宽恕这个错误。我不应该对杨晓那样说话。我不应该。我应该安慰她。如果我对自己守信,我就应当控制自己,放下自己的难受,不逞一时之快,让杨晓的心获得少许平静。就算我坚持自己的决定不去报案,但是出于爱我必须要求自己保护杨晓,不能有一丝怨言。可是我没有这样。
我不但没有这样,还认为自己受到了最严重的伤害。我一言不发,这正是我心如刀割的表现。杨晓伤心透顶,我本应该去安慰她,可是我没有心情干任何事。如果要我选择,我不想选择,因为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我的想象,强奸我原本以为的真相。许多年以后我还记得当时所想:是的,那是很小的一件事,可是真情和信任似乎都已经离我远去。这些东西我以前重视得要命。我没有办法,只能沉默。沉默不是我的选择,我无法开口。
我是一个懦弱的小人吗?我这样问着自己。那时我气急败坏。我没法不问。害怕一切突然面目全非,爱不是爱,亲不是亲。这个问题我不敢对任何人提起。如果我问他们,他们会对我说“我负责任地说,你是一个傻逼”。因为他们跟我不爱,也不亲。我真的是一个傻逼吗?我想找一个我又爱又亲的人问问。可是这个人是谁,我他妈一时想不起来。我想证明我不懦弱,也不傻逼。重新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重新看到人心的真相和世界的面目。我想把那骚扰我的人一刀捅死。事情刚刚发生我就已经这样决定。仇恨巩固我的决心。这个办法是唯一的办法,虽然这个办法很傻逼。我没有更多的选项,为了证明我不懦弱,我就要傻逼,为了说明我不傻逼,我就只能被认为懦弱。天生懦弱,或者天生傻逼,我能且只能选择一种。我愿意选择作一个傻逼,因为我不想做一个懦弱小人。我不做一个懦弱小人,因为我不想让杨晓说我软弱,她跟着我没屁意思。她是我爱的人。我在她身上种下过魔咒可她早就变成我心脏上的纹身。我种的魔咒越多心脏受的毒害就越深。我扎小纸人,用针刺它的心,痛楚的地点总是我的心口。我不想让杨晓看扁我,因为我不想失去她。为了不失去她,我愿意做一回傻逼。
我把杨晓送回家里。不,我跟着她回到家里。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路灯在头顶熄灭。站在她家的楼下,她要进门的时候,我对杨晓说,杨晓,我是一个懦弱的小人,你以后不要理我了。
她说:“我早就决定了,我没说还要理吧。”
我说:“晚安。”
“你也晚安。”她说。
我走回边家村,在路上用脚走路。我突然哭了。这是高三那年的第二次了。真是去他妈的,竟然哭丧着脸着在街上走。
七
我的头发很长,如果沈生铁见到我在街上哭丧着脸走路,一定会认为我是个被人按在地上强奸过的女人。我他妈的头发留这么长干什么。不可理喻简直。头发留成清朝的辫子,我像一个走狗,鹰犬,奴隶。狗也把我的腿认作狗腿。剪了你们还好。剪成癞子,剪成刷子。可是无论如何剪,还是像一个女人,而且是个疯女人。疯女人还好,至少她什么也不怕,什么也敢碰,什么也敢吃,哪里都敢拉屎。而你呢?简直狗屁不如。连别人骂自己傻逼都不还口,还说这乃是大度。这不就是你。一边大度,一边心里又痛苦得要命——除了软弱,还很虚伪。软弱,虚伪,还自以为是大度,内敛。我能做什么,我要杀了那个人。如果我不杀了那个人,就只配被踩在地上,让我舔他的鞋底,舔他的脚板,舔他的鸡巴,舔他的屁眼。
我买了一把尖刀。不管是什么刀,只要可以杀人,我就买下。我把它插在腰里,在街上转。我要找到他,我不信他不出来。他抢了钱,要出来买烟,喝酒,吃饭,我就去这些地方找。他抢了手机,要去旧货市场卖,我就去二手手机市场。他钱用完了,还会到街上,我就到街上。他妈的我不信找不到他,他不会跑,他也不会躲,他不会出西安。我总有一天会找到他。我才十八岁,我到八十岁也要找到他。找到他,然后杀了他。看谁命大。
第六集走遍大街小巷 (1)
第十一章
一
我走遍大街小巷,钻进每个角落。每天早上,我八点就开始出门,腰里插着五块钱买来的三角刀,晚上十点回来。别的事我都放下,甚至不去央求杨晓。我没有脸去央求她。就算见到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不如先不去,直接杀了那个人,我再去吧。如果我被抓住了,她说不定会来看我。那时我戴着手铐和她见面,她会不会哭?她也许会哭。
那时她还会不理我吗。我不敢肯定。我决定一切等做了再说。等到杀了那杂碎,一切设想才可能发生。
要是公安局先把他抓去了怎么办?我周密地计划自己的计划。我得去派出所打探打探。我走到城西派出所,边家村一带归那儿管。我爬上派出所办公楼的九层,找到值班室。值班民警高而英俊。我要报案。我要报案。什么案。我说了。这案早有人报过了,你现在才来呀。以后发生这种事要及时来报案。知道吧?那那人抓住了吗。还没呢。哪有这么快。你要是哪天在街上碰见抢你的人了,就把他抓住,马上打110,知道吧。离你最近的警车就会开过来。我们报警系统是全球定位的。知道吧。他妈的,我把他抓住还怎么打110?知道吧知道吧知道个屁。知道你妈个逼,我就是来打听打听,又受这么一大通教育。
五天之后,我发现他了。他妈的竟然是美术学院的学生。我操他妈,躲在学校里,难怪老子找不到你。可是总归还是被我找到了。我紧跟着他,我要跟他到偏僻的地方,或者天黑的时候,上去在他身上捅一个窟窿。之所以要等到偏僻的地方或者天黑的时候,并不是因为我怕被抓住,而是因为我不想被周围的人把他救出。我要保证万无一失,直接捅进他的心脏,一刀不够两刀,两刀不够三刀。我就不信捅不死他妈的。我早已豁出了性命,只想得到一个证明。所以我要抱住他再捅,免得被他跑掉。
我跟着他走着。他他妈的无所事事,晃到书店,拐进网吧,又打个电话。可是我不急,我该干的事只有一件了,我急什么。倒是他该急,他马上就要死了,可是他还想干很多事,说不定还有作一个画家的理想。画家个屁,你快死了,杂碎,小B,你快吃一顿饱饭吧。 二
我跟他来到了东大街。路上人大多了,我必须离他很近,才不至于跟丢。我想只要我聚精会神,不让他发现,一定可以顺利地把他杀掉。世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天下没有刀杀不掉的人。
他妈的前面怎么这么多人。不是购物的,也不是逛街的,也不是耍猴子的。他妈的,别坏了老子的大事。他也跑过去看热闹了,我必须像死神一样紧紧盯着他。我告诉自己,不要分神,不要分神。
那一大堆他妈的竟然是游行的队伍。什么时候不好游行,偏偏这个时候来。有什么好游的。队伍前面拉着一条很长的白布,写着什么“千古奇冤计划生育活活踢死未婚女娃”。什么意思,计划生育又没有脚,怎么踢人?女娃?什么女娃?肚子里的还是肚子外的。妈的什么都不明不白。
计划生育是没有脚,可是我跟的人有脚,他还跑得非常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