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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的十块钱也还了。还告诉她,我找到了一份工作,等过两个星期发工资,就可以给她房租。我确实打算把两个星期的钱存起来,还掉欠她的房钱,没有骗她的意思。
第五集春天真的来了(4)
喝了一大杯水,把一天失掉的水分又补进去,我就开始吃包子了。一个两三口地吞了下去。太急了,太急了,我告诉自己,会胃疼。果然胃疼了。细嚼慢咽身体好,狼吞虎咽伤胃肠,这是我妈告诉我的,可是当时我给忘了。
包子吃了四个,就完全饱了。包子太大,而我的肚子还是那么小,只是眼睛以为能吃五个。如果让我妈知道我浪费粮食,她会威吓我说,要是我占着又不吃完,就从鼻孔,从眼睛里塞进去。我把包子放到塑料袋里,扔在桌子上,就睡了。我太困了,嘴角还带着包子的碎屑,也没有力气和心思去洗脸,去刷牙,去洗脚。
半夜我梦见了所有白天想过的人,她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相亲相爱,妈妈总是哄骗我,吃下一块又一块肥肉,她说,吃肥肉壮,吃肥肉力气大。宝贝乖,再吃一块。最后一块了,最后一块了……肥肉滴着油在我面前颤动,我无处可躲,只好醒了。
那时外面天还是漆黑的,窗子没有进任何光,还没有到早晨。我看一看时间,是三点多。爬起来撒尿,虽然已是春天,凌晨还是很凉,空气像医生的听诊器。我又感觉到饿了……也许我就是饿醒的……桌子上包子已经冷硬,我三口两口吃进肚子,马上又缩进了被窝。
第二天,好像又绿了一点。我在路上想,李文彬真的会去检查吗?他做完饭还要做菜,做完菜又要吃饭,吃完饭说不定还要洗碗,洗完碗就该睡觉了,睡觉的时候他会做爱吧。他不可能做着做着就抽出来,去检查传单。再说,他也是半路帮好又多叫人,发好不发好,关他屁事。他一定不会去检查的。
所以那一次,我就发得懒洋洋的,不到两点就发完了。到后来又给了收废纸的老头一捆。他笑嘻嘻的,连连谢我。
领工资的时候,李文彬还是只给我15块。还是说另外的下次再给。我知道他想让我以为他真的会去检查。15块就15块吧,反正不怕你跑掉。
“下次给你下次给你。”他说。虚张声势,吓唬老子。
“那好吧,我明天来。”
“明天来拿也好,下个星期来拿也好,反正不会少了你的。”他还说,“对了,你们还有没有同学想发的,下星期活比较多,你多叫两个同学来。”
“行,我回去问问他们。”
再去的时候,我说我叫了一个同学,但他有事,不能来,我先替他领了去吧。李文彬正在喝稀饭,点了捆数又去盛粥去了。
6000份。30公斤,我提得很累。但是心里很高兴,因为这等于60块钱。
我不再一份一份地发了,碰到行人就扔过去三四份,掉到地上也无所谓。反正西安到处都有人乱扔垃圾。经过店铺,我至少要给他十份,可以煮熟一顿米饭。而小区里,我不再傻乎乎地爬到8楼去了,上了3楼就打转身;每一户人家塞五六份,也并不比爬上8楼发得少。
发了一个多小时,我所经过的路上,就好像刚刚放映完露天电影,也像学生游行队伍刚刚通行,地上一片传单的海洋。
还剩下了五六十斤,我全卖给了废品收购站。那是穿蓝色衣服的老头启发了我。肥水不流外人田。一公斤废纸9毛钱,一共卖了22·5元。连同工资,我那天挣了82·5块之多……在回去的路上,我吃了一顿烤肉,喝了一瓶啤酒。
交了一半房租,还剩下60多块。又用40块在土门旧货市场买了一辆载重单车。于是第三个星期,因为有单车的帮助,我说有三个同学和我一起。李文彬毫不怀疑,就给了我60公斤传单。我驮着它们,分两趟拉回了房子。我一张也没发,全拿去卖了。等于就是54块钱,再加四个人50%工资120块,我那一天挣了174块。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神仙。
但是那天也被李文彬察觉了。或许是他老婆发觉不对劲也未可知。他说他检查过了(真的吗),很多地方都没有发到,要扣掉我40%的工资。我跟他争,但是我心里在说,废话,我一个人哪里能发那么多,我又不是千手观音……
争着争着李文彬急了,提着高压锅,像提着流星锤,冲我吼:“要是你想干,你就认真点,要是不想干,就别在这跟我吵。”妈的,他耍酷!被我耍了还耍酷!
我的生活好了很多,有时还去吃烤肉,喝啤酒。就这样进了5月。有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给李文彬打电话问他第二天需要多少人。李文彬说,西大街现在修路,好又多也关门了,这段时间没有发的了。
那我上次的工资什么时候来拿?
好又多都关门了,我的钱也没拿到啊。
那它什么时候开业?
不太清楚,可能要等修完路以后吧。你有没有电话?一开业我就打给你。
没有。
那这样吧,你过个把月再给我打电话吧,挂啦。
等一下,过多久?
一个月吧。
好吧。
我口袋里还有300多块钱。这下一个月,我并不愁生活。就算没有这点钱,我也可以重新找份事做。干开了头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不用担心吃饭问题的时候,春天更像春天,夏天也让人满怀期待。
第五集广阔的郊外(1)
第十章
一
空闲下来以后,我骑上大轮子的载重单车,去广阔的郊外,去我去过和没去过的地方。夏天的风刚刚开始吹。我在麦田边上油菜地里整天整天地坐着,看着眼前的一切,远方不动的山,山上不动的绿色,天空飘动的云彩,脚边青草和青草下的黄土。我经历了油菜盛开金色,风掠过草原越吹越远。
5月,麦穗初长,麦芒锋利,我已经不方便踏进麦田。前方,附近村子的山羊在山坡上斗架,前足腾空,“嘭”地相撞,没有人能把它们分开。它们天性喜欢斗架,而不喜欢别人把它们分开。
田野上吹过夏天的风,耳机里传来英国乡村歌曲。歌声来自一个小单放机,我花100块钱买了下来,打算送给杨晓。歌里唱道,躺在金色的麦田里……这是不可能的,众所周知,麦芒很刺,会刺痛人的皮肤。
郊外的空气和广旷使人感到放松。在边家村,开了窗户,是别人家的墙壁,出了大门,是整个城市的城墙,这无形的压迫,让人喘不过气。而街上的人慢腾腾的身影,好像脚板沾着口香糖,空气则全是糨糊。你要是想走快点,这些空气会扭成镣铐,地底下十三个王朝堆积的尸骨会伸出大手拉你。除了吃饭、睡觉、做爱和生活,谁会喜欢整天窝在这里。
幸亏这个城市里,还有一个杨晓,还有几个我喜欢的人。又是夏天了。我一空闲下来,就难以忘记杨晓的一切。独自生活一久,难免想起两个人的快乐。在这种情形下,我必须跑到杨晓那儿去。
回想那天,她穿着一条颜色难以形容的裙子,爬山虎叶子则为阳光所照发出绿色白光。虽然天空晴朗,西安的天空也还是灰褐色的,像老人眼睛无神的浑浊。所幸我多少已经习惯。如果谁都因为空气不好就不高兴,那西安就会躺满了死人。
我们高兴地逛街。整个白天,像所有小别重逢的情人一样,忘记了那许多的不愉快,愉快地走着。
二
天黑了。太阳和月亮都没有。在护城河公园里,茂密的黑松林下不止我们一对情侣。零散闲逛的人就更多了。我和杨晓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因何而起,争吵起来。
我说:你说你怎么搞的,这么久没去找我。
杨晓:(赌气地)谁让你那么久没有消息的。我看你好像一点联系我的意思也没有。手机停机,电话没有,人影也不见。星期天都不在房子里。
我:周末我要发传单。
杨晓:(不以为然地)什么传单呀。
我:西门好又多的。
杨晓:那平时呢,平时也没见你来呀。
我:你说你平时要上课,要会考,要准备出国,我哪敢找你啊。
杨晓:(撇着嘴角)你还挺替我考虑的嘛。那今天怎么又来了。今天是不是把工作放到第二位啦。
我: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杨晓:(加大音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今天怎么又来了。
我:西大街那边修路,西门好又多关门了。杨晓,我们别这样说话好吗。
杨晓:那你要我怎么说话。你平时电话都没见一个,我是神仙啊。(带哭腔、高声地)我不是神仙。
我:我不想打扰你。
杨晓:怎么你老是有理由呢。
我:我就是这样想的。
杨晓:(擦擦鼻子)好吧算了。反正你就这样了。你手机呢?我一打就是停机,一打就是停机。你是不是丢了?
我:没有。(我捏一下裤袋,告诉她它在那里。)
这段对话,表示我们愉快地过完了白天,迎来了不那么愉快的晚上。我从来没有和杨晓单独呆过那么长时间,也从来没听她说过这样的话。是不是我们不适合单独呆那么长时间。我不知道。我承认我害怕这样的谈话。我害怕吵架。每个人都和你所喜欢的人相亲相爱吧。请不要吵架。请不要苛求,请珍惜所有,请相亲相爱。我突然涌起对两个人贴在一起的恐惧。那是我第一次对两个人贴在一起产生恐惧。最初和李小蓝,我只是有点厌烦。可是那时我看着右边那个曾经令我无限遐想和渴望亲近的女人却有一股逃离的欲望。而另一方面,我知道自己无法放弃和她亲密。概括地说,我对她又爱又恨,又爱又怕,但是最主要的还是爱。那一刻我问自己,是不是我对女人所知太少?我承认我所渴慕的关系不是那样,可是它究竟是什么?它该怎么建造?怎样维持。在这关系里双方究竟有多大的自由?我究竟能为可以接受的人牺牲到何种程度?这些都是疑问。我要用什么去解答?何时能解答?这些也是疑问。到处都是疑问。只有我们在一块坐着是事实。可是我们坐得有多近?我们需要多近?原谅我我必须告诉你我到现在也说不清楚。我们刚才还一人一个耳塞,听着我买的磁带。听着她喜欢的歌曲。刚才我们还骑着单车,在街上飞驰。行人退后,楼房退后,我的速度太快,她发出尖叫。她的叫声美丽动听,让我忍不住加快了速度。单车的轮子仿佛要飞离马路,我们仿佛要飞离单车。可是瞬息之间,还没有到达午夜,我们脸上还带着笑容的余温,那次好不容易迎来的重逢,却眼看在争吵中度过。
第五集广阔的郊外(2)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