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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那年,他当了几个月的养鸡厂厂长,唉!真气死人:“老师,叫宛伶给您说说她爹那颗心!”
宛伶瞧着妈妈板着的面孔,反而嘻笑颜开:
那年,她妈病了。叫她爹拿几个鸡蛋来,她爹竟能空着手回家。
“鸡蛋呢?”她妈生了气。
她爹说会计和卖鸡蛋的不在了,他给人家下不了账。
“你,郭金川!你好死心眼,你不能先给我拿两个来,等他们回来再算账还不行吗?”
他爹说不行,那得一是一,二是二的才是共产党员的本色喽。
宛伶说着又大笑起来。
“笑什么?人家你妈肯定赞成你爹这种做法。”文星一本正经地说。
宛伶瞟了妈妈一眼摇摇头。
她妈说:“老师,俺没高兴他……”
宛伶插言道:“是的,俺妈还骂嘞!”接着学着她妈的神色说:“你这个老没死的,人家都说什么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可是你半辈子掌权,半辈子窝囊。俺,俺半辈子跟上你受罪。宛伶的成长是凭着自己有本领,如果靠你这个爹的话,还不是墙里跌在墙外了呀!你,你给俺滚!”
文星听得后合前仰,宛伶也依着文星坐在炕沿上前仰后合,她俩的笑声里蕴涵着一种敬佩和担忧……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翠竹苍松,田连阡陌。广阔的农村啊!好似四季都有不谢花,一年都是长春景。闲暇时间,宛伶和文星差不多都喜乐在这些人间仙境之地。二人推诚相见,经常乐而忘归。树上的丽鸟好像为她俩的嘻逗欢蹦乱跳,为欢迎她俩别致的外号引吭高歌,展翅兜圈飞。“美玉无瑕”是文星悄悄送宛伶的绰号。
宛伶,生得漂亮,又聪明伶利。她,柳眉大眼,高鼻梁下配了一个小嘴巴。白白的鹅蛋脸,墨黑的头发,以往两根辫子经常一前一后,如今不长不短的燕尾发型,令人看上去不过四九,可是她已整整五十了。一米六多的身材仍保持青春时的苗条。
“娇颜烈性”是宛伶悄悄送文星的绰号。因为从她的外表看文静、柔弱,但内里却很刚烈。她从小就娇声娇气,少言寡语,好多愁善感,至今年过五旬有一,她还大姑娘似地腼腆。只会刻苦卖力,不擅出头露面。
文星接了四年级班,为了能达到全部升级,她废寝忘食地与学生整天滚在教室。
最难的教学是做作文。
这日,她讲解的课题为《心愿》,就取作文题为《心愿》。
学生们读了外国朋友那美好、纯真、朴素的思想感情,也写出了各人的“心愿。”但是都仿照课本内容答了一气题。而且是要到国外去如何如何以及如何游玩等。
文星阅过有些不快。
她本来是希望孩子们写出自己将来扎扎实实干事业的各种“心愿”。却没想到孩子们的思想都飞到了外国,并且腾云驾雾得好高骛远。惟有一篇文章,虽然也写了没多少字,可文章里有几句话却表现出这个孩子的有志竟成,从小就有爱国主义精神:
我学习外文,首先要学好自己中国的语言,争取给外国小朋友去当中文老师,并要努力成为一个有名的中国工程师,为祖国争光。修一座长长的友谊桥,与国际朋友永葆友谊。
文星久久地凝视着这段话,眼帘下好似跳动着这个学生坚强豪迈的形象。
文星的作文评讲课上时而哄堂大笑,时而表扬与批评,时而斥责与教训。教室外的宛伶;听见文星这样的课堂;不由想去听听。
“哟!我听见了,恐怕‘心愿’有点空洞和好高吧?”宛伶一推门就喊道。
她停了一下,步至文星的耳跟前悄声说:“不写祖国的实况,光想描绘外国的容颜……。”
文星摆摆手,咯咯地笑起来。
孩子们也瞪着一双双惊疑的眸子,须臾,又发出憨笑声和叽叽咕咕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下课铃响了。
俩好友携手至办公室,宛伶说起文星以往曾经命过那么多生动的作文题,提醒了她。
“对对,以往的劳动呀干活的确实有生活,曾有个四年级学生竟能写到两三千字,而且用词生动优美……”文星高兴道。
“老师,将‘拾粪’、‘锄田’等,改为有计划地去参观。”
“是,去看农场、工厂、林园、企业商店,并和孩子们到农村远足去,让孩子们看看祖国的新面貌,增强他们的爱国主义思想。”文星抢着说。同时,又将大拇指厾在宛伶的前额上欢笑道:“指点正确,满够十成有余。”
七
斗转星移,日月交替,这年,正值暑天,风尘不动,烈日炎炎。
然而,天变一时辰。骤起狂风,忽布乌云。铜钱大的雨点“叭叭”打来。疾步行进在公路旁的冀文星、利伶梅、郭宛伶、冯清鲜;索性跑起步来,她们今天是到兄弟学校去参观学习的。四人排着“一”字形跑呀跑,一气跑到了公路旁的一个货店门前,清鲜呼喘着要求道:“老,老师们,咱们在这儿少歇口气吧。”
“看、看,老了,该一刀切了。”郭宛伶上气不接下气地逗笑。
“什么老了?”利伶梅上下打量着冯清鲜夸起口来:
高高的个儿,笔直的腰姿,胖胖的体形,红润而圆圆的脸蛋儿。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炯炯有神的目光,高鼻梁下的一张巧嘴硬邦邦,哪像老人样?
大家听得欢笑不止。
一会儿,伶梅又慎重地问清鲜说:“你不是才五十三吗?”
“不,我瞒着三岁嘞。”
“啊!你好五十六啦?为啥小报?”
“为了升级考学嘛。”
“嗨!太好了,那你还有二年的工作机会哩。”
“唉!有啥好?多受二年罪。要作个官儿的话;说小两岁可就值钱了。”
“值钱了?哈哈!依我看它才一文不值呢!哪能值过智慧、能力、忠诚、爱民的心贵重?岁数是一个人精力的标识,并非才德的具备者。可是现在,哼……”
利伶梅细条的个儿笑弯了腰,鹅蛋脸儿赛花娇,黑黑的眉毛加凤眼,高鼻梁下的小口比樱桃。五十二岁的伶梅,看上去比小媳妇还小。
姐妹们都应和着伶梅会意地大笑。
老天爷的脸,也随着她们的笑声和善了些。乌云渐退,风势减小,她们慢慢走进商店,坐在店门前的一条长凳子上,谈论那一刀砍呀切的。
售货员姑娘忽然插言道:“你们也是老师吧?是来买东西的吗?”
“不,我们是到前边峰岭学校去的。”
“嗷!它是联校所在地,是吧?”
“你对学校的机构看来还很熟悉的,当过教员吗?”
姑娘的脸色阴沉起来,并低下了头。须臾,她又眨着一双潮湿的眼睛,颤着声音回答:“我没干过教师,是我爸教过书,又是峰岭学校的校长。他,那年被一刀切了。”
姑娘苦笑了一声又说:“唉!砍掉他莫说,还吓死我奶奶。”
憨厚的冯清鲜,傻乎乎地粗声粗气道:“哈哈!那怕什么?又不是真得砍了头。不当校长有啥过不去的?”
“是呀!以我看,不用当官更省心。”利伶梅拍拍胸口说。
“姑娘,怎样把你奶奶吓死的?”宛伶虽然问出口,但又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瞟瞟冀文星。
文星瞅她一眼,捂着嘴无声地笑笑。
姑娘猛地抬起头,眨着泪眼告诉她们:
那年夏季,姑娘十八岁的哥哥飞也似地跑回家,气喘吁吁地告诉奶奶:“奶,奶奶,我爸被人家一刀切了!不!是一刀砍了。”
八十岁的奶奶正拄着拐杖往街门外走,恰巧和小孙子撞了个满怀。老人听得此言,顿时如风地里的树叶,趔趄了几下;“扑通”来了个嘴问地。孙子被奶奶这一惊,给愣怔了,只当奶奶自己绊倒的。
“奶奶,您慢点,急着出街干么?”孙子边搀扶边喊叫。
他妈妈听到喊声,也急急跑来责怪:“唉唉!八十岁了,还想迈十八岁的步子,看看!摔成啥样子了?”
全家不管怎样请医生叫太爷,反正老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两天后的一个夜晚,老人可能是回光返照吧,她慢慢睁开一双灰蒙蒙的老眼,呆呆地瞅着儿子叫孙子的名字。
“宝宝,你爹被砍死在哪儿了?”
儿子把耳朵贴在老人的嘴边,好不容易才从微弱的声音中辨清字义。
“妈妈,我没被砍呀!我没死呀!您说啥呀?”
儿子再叫得高,老人也听不见了。姑娘的父亲哭,哥哥怔,母亲在旁问原因。
“平展展的院子,好端端地绊倒了人,真不幸。”
她的宝儿听了母亲的问话,突然省悟说:“甚也不怨甚,就怨奶奶不懂新名词,将我的话儿当成真。”
姑娘讲到这里,一双泪眼呆呆地瞧着路边一座坟,说她奶奶到这儿已经七年整。
四友听了哭笑不得,只好安慰了一番又问:“姑娘,您爸现在在学校里干什么?”
“啥也不干,不当官了,也就等于退了休了,人家甚也不用了。”
“嗷!他干脆歇在家里了?”文星问。
她说她爸没歇。开放的路子多着哩!这商店就是她爹的,挣钱不少。她们这峰山一代,有的老师为了挣钱,自己顾上人替他教书,他自己出来搞买卖的,搞各种活动的有的是。姑娘高兴得眉开眼笑。
“哟哟!这是真的吗?我看是古今奇闻吧?教员哪敢这样放肆?”冯清鲜直撅撅地说。
“那怕甚嘞?没人管。只要挣得钱,就会受表扬。”姑娘笑容可掬。
伶梅拉了清鲜一把说:“这也许是好经验呢!”
姐妹们听了伶梅的话,笑声顿时从山间折转回来,令人听之有点刺耳!
归校途中,伶梅从文星的笔记本背面发现上边有文星兄长冀华瑜的几段信文:
……
你的嫂子是女中豪杰,她有超今冠古的美德,她与兄结合的出发点,一不为钱财,二不为权势,三不是为了用个好使唤的老头子。她,抱着一颗红心,求得一个真正的志同道合,求得人间一种真正的恩与爱,求得一番真正的同舟共济。
她说,爱情这团火焰,是不分岁数大小,不管权位高低的。它们之间只是藏着情来意往,而且这种炽热的情怀,并不是谁都能互相给予的。它的热和爱与朋友之交并不相同,所以我们之间持续了多年的爱恋。为的是避免互相错领情意,造成单思苦痛而互为伤感。
胞妹,我与你嫂子在长年的考验中,终于炼出两颗真正的爱心,这两颗赤诚的心,是永恒的,互相尊重的。人间的爱;只需求得对偶的中肯;无需受任何人的束缚,包括家人在内。否则,就将自己放在了商品架上让人去挑选。妹妹,你的嫂子就是避开了亲人的仇视,避开了街坊的议论,避开了他人的诽谤,毫不思索地选中了咱家这个门。
为兄除拜天时地利,还得感谢你这第一名支持者。
伶梅读到这儿随口问道:“您确实支持过吗?”
“当然喽!不但做到了支持,更做到了维护,然而……”
“怎?”
文星噙了两眼泪水痛苦道:“因为世上的好心不得好报呗!”她说连同亲人之间也存在这种现象:
兄嫂竟能耳染目濡,盲目信从闲言者的恶言詈辞,以及某些居心叵测者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