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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金钱、情色,只不过是一些庸俗之辈互相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色色俱全的残杀之地,自己何必记挂心间有损身体呢?
王成毅接了调令,到梦镇完小当副手。
冀文星到他下属单位的一个偏僻小村…秋园小学校,任三级复式班教师。
秋园村南面三四里外的一座山坡上的关公庙院,就是秋园小学校。文星初次与它相识,不由咏诗称赞:
秋园校
雕梁画栋颂千秋,
冉冉白云拱玉楼。
柳荫松林鸣丽鸟,
丹阶脚下清溪流。
可是,她哪里知道这样一个整洁宽敞、清静幽雅、书声琅琅的佛门净地,竟也有污泥浊水、暗箭中人的乌烟瘴气。
文星偎着一棵三人搂不住的龙形松树,正俯视山脚下芳草香花拥抱着的一条清澈可鉴的小河。本校负责人魏克明老师恰巧从高阶上的庙门里走了出来。看上去有五十八九,可他才五旬有一,中等个子,大圆脸上有一双浓眉、小眼、高鼻梁、大嘴、满脸皱纹的皮肤油光发亮。
魏老师很客气地招呼文星到后院的屋子里。
“年轻人,你看咱这一老一小一男一女,就是这座庙院的主持,我是和尚你是姑子。你住在前院,大正殿就是你的一、三、五年级教室。我的教室就是这后院的三间东屋,咱俩分工合作,各负各责。”
他说因为前后院互相听不见铃声,所以学生上课下课,组织活动,以及卫生等工作都是各把一口。
“哈哈!你是正殿的主持,我是偏院的负责,咱们这老少好团结。不过……”魏老师把半截话咽回去了。
“魏老师,不过甚?”
魏克明吸了口烟,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晚饭后,文星洗锅碗时找不到搌布;魏克明着急道:“算了算了,不用抹了。”
“魏老师,您洗碗一直不抹吗?”
“抹嘞。嗳,不抹不抹。”他含糊其辞地吞吐道。
文星“扑哧”笑了。
“这还不敢告?魏老师真会逗人笑。”
魏克明红着脸朝锁着的抽屉里努努嘴说:“咱没搌布,因为买块沙布也很难;只好用……”他停了一下又说:“你开开取吧;你可得千万保密。”
文星暗想:“干么这样小题大作?一块搌布又有什么可保密的必要?”她闷鼓鼓地想着打开抽屉一看,是块黑旧的红小兵袖章,啊!红袖章是革命的标志,用它做搌布当然是不合适,难怪魏老师不想让她知道,他为甚这样害怕和忌讳她呢?她想呀想,她站在抽屉前呆呆地瞅着不往出拿。
魏老师更紧张了。他看着文星绷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红袖章,生怕她给他戴个污辱党,甚至反党的帽子。然而,与他对别人的估计恰恰相反,文星却是正为他的安全着想呢。
“魏老师;咱们想办法买块搌布吧;不要再用它了;更不要让别人看见。”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街市上能买到啥,大学校用块搌布都得上级批,咱们这山沟旮旯里,连批的资格也没有,哼!”
他说只好用它,因为孩子们的袖章经常丢失和破旧,以此名义还能多要几个红袖章。管他什么革命不革命,党不党哩!党不爱民,民哪会爱党?
“嗷!咱们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吧!”魏老师脱口道。
魏克明一个劲地唠叨;说着说着又猛地提高嗓音:“文星,你可千万别告诉成毅呀!因为他不大不小总是个领导;现在的领导全靠整人高升喽!”
文星听了好不舒意,她要求魏克明不要一概而论,大多数领导并非踏着人头上升。他们没有本事去发展经济,就应该听取人民的怨言。具体到成毅这个小小的学校副手,更没有权挑同事们的字眼,他和同事们有同样的苦衷。这块红布只能作为自己的愧疚,哪够得上纲上线呢?
魏克明听了文星最后一句话乐了,越发东拉西扯乱咒一顿,又斜视着文星说:“反正这个秘密得你保了,如果公开于众,也是了不得。”
“群众的眼光是尖锐的、公正的、深远的、善良的,您的小心谨慎也是必要的,但要放心。”
文星表示从她口里不会走露一个字,可是,魏克明给文星的眼光却是疑惑的,心灵是两样的。他对她的到来十分不满,一则,怕文星的成毅发现他平时在教育教学以及生活上越规的行为。二则,看到文星只能说是个文静娴熟的女子,但对她能否搞好工作,还抱着怀疑的态度。
为了撵走文星,他想办法为难她。魏克明首先来了个偷梁换柱之计;将自己代的一、三、五年级的大班、乱班交给了文星。因为五年级负担的学业和劳动任务最重最多,一年级又得最耐心最勤恳的教师管理。
魏老师却表好心说:“文星,前任老师的二、四年级乱而差,简直是一班神童,这个班我揽了,你代我的好班吧。不要看是三级复式,那班娃娃可好说话哩!”
魏老师的第一着没有难住文星,正应验了他所说的好班,不管学业成绩或组织纪律都有了改观。
魏老师又生第二着,他暗暗启发村干部叫文星给村上写标语,这可难住了她,由于完成不了任务,换来群众的小看和谩骂:“当老师不会写字,真是白费国家的粮食。调走了郎七换来个郎八。唉!咱们村真是不走运气。”
当文星听到这“不走运”的冷语,气得吞声饮泣。想到自己从离校步上工作岗位,再苦再累也甘心乐意,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污辱。与其尽忠不成还冲了村上的运气,倒不如自打退堂鼓要求调动或回家种地。但她转念一想:“不必,写字无能,可吃苦有力,只要教好学生,参加好劳动就无愧于人民。”
哪知无愧不睬她,有愧倒在紧跟她:
这日,文星突然被联校领导叫去。
办公室里,书记的脸子绷得展展的,变得黄黄的。他,一反常态,既没有领导的风度,又没有同志的热情。开口就没头没尾地冷笑道:“培养孩子们闹革命加入红小兵队伍,这项工作你觉得得心应手吧?”
文星听之怔了一下;感到书记的问话好没眉目;这个“得心应手”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使她一时弄不清对方的出发点;只好说:“书记;培养学生加入革命组织;是教师应该做的份内工作;当然是高兴的事。”
“你是不是有点太高兴冲昏了头脑?所以用红袖章做了裤衩子?”
“裤衩子?用红小兵袖章做?谁做?”文星猛地抬起头瞪着书记问。
“你做了还问我?真会装聋作哑。”书记嗤笑一声说。
“书记,我哪敢用红袖章做裤衩子?”冀文星奇怪道。
她说孩子们每逢入组织用的红布都由魏克明老师购买,而且可丁可卯,谁都没有取巧的空子。
难道空子没有吗?
难道谁都取不了巧吗?
不,只能说她有团结的精神和敦厚耿直的性格,她哪能代表别人呢?
文星;被这个管政治的官仇恨和藐视着。他以为已得到了确凿的证据。
“你看它是谁的?”书记指着床铺对她说。
文星急步至床前拿起一个半新不旧的真红裤衩子一看,正是村上一位朋友与她刚刚换穿的。它,丢失好几天了,文星不愿声张,万万没想到它飞到这儿来。它是怎来的?是同事送来的?是学生拾来的?是外人盗来的。不,都不可能,但它总得有人拿动呀?文星不会做鬼变鳖地推脱和捏造假情,呆了片刻,直言道:“书记,这是我的东西,而且是朋友与我的交换物。”
她说丢了它,很着急。因为缝条裤衩的用布也确实不容易买。
书记听了这“交换物”三个字不由“嗯”了一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文星说:“和谁交换的?为什么要交换?”
“和村妇联交换的。”
她说女人们嘛,都爱花更会锈花。她的裤衩上绣了梅花,村妇联的裤衩上绣了牡丹。她爱她绣的粉色干枝梅,她爱她绣的黄色牡丹。文星说她俩近如手足,经常换衣服,何止一个裤衩呢?
书记愣然点点头。
“你;你回吧。关于这件事如何处理?待我与其他领导研究再做决定。反正不是件小事,你将革命的标志做了骑坐,比反革命还恶毒哩!”
冀文星回校后;首先找到妇联主任盘问裤衩的来由;主任附耳悄声说:“是呀!和你说句心里话,买不到布,也没钱买,俺就用它做了。为了掩盖袖章上写过的字样,才绣了花。你,你怎不小心丢了呀?”
“我,我在院子里凉着哪!惟有师生在,谁又能知道它是用红袖章做的呢?”文星唉声叹气道。
“是呀!俺也没有告过别人哪!只有俺那小虎知道,可他哪懂留心这些嘞?”
“姐呀!您可不能低估孩子,您快盘问盘问他吧。”
这天,魏克明问虎子为什么不戴红袖章,傻呼呼的小虎孩子嘴里吐实话。他说新的洗了,旧的见母亲做裤衩子用了。
魏老师立刻瞪起眼说:“你妈枉为妇联主任,给我把裤衩拿来!不然;看我告给大队部整治她,连你也送在法院坐坐黑房房。”
几句话吓得孩子跑回去哭着向妈妈要裤衩子。
“讨厌!男老师要人家女人的裤衩子不害羞?小虎,让他向你冀老师要去吧,看他敢。”
她本来是随口咒几句,哪知道儿子真得向文星的住房跑去。也是命该如此吧,小虎远远就看见母亲的裤衩子晾在冀老师的窗台上,他不顾一切跑过去拿上就交给了魏老师。
“老师,这已经是我冀老师的东西了。”
魏克明叫住孩子盘问了一番,得意地想:“管你们谁不谁的,反正是用红袖章做的,从谁的屋里拿来就是谁的,哼!活该我撵走她。”
魏克明竟将一条红红的女人裤衩,明拿在手中走了老远的路,送在书记办公室。
后来,妇联主任在书记面前为文星辩解,说情不成,反落了个同流合污的罪名。
主任在村上干部和群众的保护下,受了不几天委屈。
只是苦了冀文星,因为她处在一伙红不红专不专、智小谋大、文人相轻的庸俗境界中,她感到比独居孤山还可怕。她被左批右斗,还停职检查一个多月。最后,还是干部群众保护了她,让她仍留在秋园学校工作和接受再教育。
裤衩案件过后很久了,妇联主任才敢与文星接触谈心。
“嗳!冀老师,您知道不?听说魏老师的老婆不但用红袖章做裤衩,还接成褥子铺哩!”
她气呼呼地说人家拿了公家那么多;反而没事;可她就用了两块小布;竟造成那么大的麻烦。唉!天地间为甚这样不公道?老天爷为甚这么不长眼?
文星笑笑说:“你呀!真傻,世间哪!公道了反而没道走。老天爷的慧眼应该不慧,慧了人皆有罪。况且……”她瞧瞧院里没人,压低声音又说:“你看看什么时候不是杀鸡给猴看,谁敢拔那虎豹身上的一根毛?”
文星说凡间世界,时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要想消灾灭难,就得注意不管做大小事,哪怕是有一点点不规不正,也不可以做,否则,空气也会在你面前爆炸。
“咱为什么就得那样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