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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文星听得痛不堪忍,咬呀切齿地盯着眸子下边这个晃动着的无情无恩无义郎的形象。她觉得自己好似步至悬崖陡壁,又昏昏沉沉落入万丈深渊。但是她,哪能清楚地看到成毅受辱、受害的灵魂呢。文星瞧瞧祁斌,想想成毅,再按按自己怦跳着的心灵,这颗心,好像和祁斌挨近了些。而成毅的形象却从她脑海里逐步消失。
她长时间地沉默、痛苦、抽泣着……
她真想与成毅立刻一刀两断,但她天生的一颗佛心不允许她仇视他这个冤鬼,所以耳旁突然荡起真言:
耳听是虚的,眼见是真的。这声音使她猛地又对成毅怜悯起来。她想成毅不可能坏得那么透,更不能说他没有希望了。
古今常事,真凭实据在眼前的公断,都仍有错案呢。
她的心开了,不由沉下脸说:“我看领导应该多做调查研究,对一个平凡人,要付出不平凡的责任心,决不能草率从事,随便挥动杀鸡鸭的刀子呀。”
祁斌听如耳旁风,因为他的情绪全集中在了心中的那个目的上。他,竟嗤笑一声道:“告诉你实话吧,他的命运就掌握在我手里,看你真救他还是假辩护?
“怎是真心?怎是假意?”
祁斌没答言,只是直愣着两眼盯着文星……
文星圪嘟着小嘴瞟他一眼喃喃:“如果依了你,你如何对待他?”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祁斌说着笑嘻嘻地靠近文星坐下。
“不是时候,我得快下厨房去。”文星蓦地站起身说。
她刚出门,就顶见利伶梅给他端来了玉茭面饸饹。下午,文星和伶梅送祁斌出门,他恋恋不舍地转向文星问:“是你先为我?还是我先为他?”
文星毕竟是个软弱的女性,又因脑筋纷乱,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突然傻了眼,须臾,脱口回道:“你先为他吧。”
“你呢?”祁斌追问。
“以后。”文星勉强吞吐。
祁斌听得愉快地蹬上了自行车。
学友俩望着他的飞车消失在一股大风扬起的土雾里;伶梅回头问文星:“让你以后做什么?”
“要咱们以后为他准备些草料。”
“草料?他喂些什么牲畜,还向咱们要饲料。”
“庸俗人一当官就变成了畜生,甚至虎豹,饲料要得多哩!”
利伶梅虽然觉得文星的话离奇古怪,但她资质聪颖,脑海里突然亮了一下;可她还是故作糊涂道:“您怎意想出这些论调来?是所有的官吗?”
“哎呀!哪能打击一大片?我是针对个别哪!”她又扒住伶梅的肩膀交耳道:“别说了,我的意想不准确。”
“不准!反正你答应人家的事,总得办到才算话咧。”伶梅笑道。
她盯着文星那憔悴的面容,虽然表面上含里糊涂地与她谈论,内心里却悟到了一二。
九
却说成毅不但没有受到处分,而且领导连句话都未叫他谈。他还以为自己是革命路上的先锋,哪里知道自己已走进恶虫的包围圈。并且,将要惊雷滚滚,暴雨倾盆。
仲春中旬。
这晚;夜幕降临之时;成毅趴在玻璃板上欣赏妻子和儿子的一张相片。文星的笑貌,儿子的俊美,突然勾起他迫不及待地想探家。往日,只要抬头看看满墙的金奖,妻子的相片就淡漠了;思念的心情就消失了。
今天,他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妻子的相片却有无限的吸引力。也许是不祥之兆吧,他正直愣愣地凝视文星那含情脉脉、似笑非笑的桃腮杏脸,屋门突然开处,走进一个人来。
“哟!这么晚了还喘息着与时间赛跑?”成毅笑问。
“给你下‘圣旨’哪敢耽搁时间。”说着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成毅。
“咦!往日从邮政来,今天为啥专人送?说明是重要的重要,秘密的秘密吧。”成毅疑惑。
“不重不重;我从兜里就装来了。究竟是蜂蜜?还是油墨?你品尝吧。”来人逗笑。
成毅大笑着拆开一看,脸色突变。
“嗨!怎么?是黑的苦的吗?”
“是谁让你送来的?”成毅没答话,只随口一问。
“管人的人呗。”
王成毅听之,眼前瞬间闪过邢东俏和季全玉的影子,以及学校出现的和谦事件,感到这里边大有文章。但是歪曲的篇章是战胜不了成毅的倔强、耿直、为人正派,特别是那坚韧不拔的性格。他;不管遇到什么事,也只不过略微想想而已。今天也不例外,他只是极力思索了一刻钟,就天开云散了,并笑哈哈地对来人说:“是甜的,还是金黄金黄的呢,一点也不苦不黑。”
他说调调工作岗位有利于工作,这是正常事,是应该的,这是领导重用他的表现呢。来人也说调动其实是好事,况且,有才有智的人,才有能力去改变落后面貌呢。
成毅摇摇头,眼光又落在了妻子的相片上沉默着。
良久,来人开口:“我走了,成毅,祁斌要我速来速回。”
“速来速回?难道怕见人?”
来人没吭声,只是向成毅眨巴着难以言谈的目光。
成毅也没挽留,他,轻松愉快地笑谈着送来人上路。翻身呆坐在办公室桌前苦思冥想,想起自己到这里几年来,简直是废寝忘食不辞劳苦,忠心贯日地工作着。他培养了教员,送走了学生,为学校争得了荣誉。连同老师们的生活小事、婚姻大事,都在他关心的份内。他不但重用和他意见相同的友人,更注意起用与他意见不同的同事。特别是对跟他仇视的男女,如刘德良和张妞魁;都培养他们入党的入党;转正的转正。谈到张妞魁,成毅自那次风雨之后,与她的见面不答不理。张妞魁虽然托人送上了转正申请;但她觉得毫无希望。她暗想:“爱色者嫌我冷漠,正人君子嫌我讨厌。”可她哪想到自己三生有幸,却遇上了多谋善断明镜高悬的领导。当她听到转正佳音,喜泪并流,并喃喃自语:“多好的领导,领导多好……”
成毅环视这个朴素大方挂满奖状、锦旗、镜框的办公室。透过玻璃窗再瞧瞧整齐干净,洒了满院如银似的月光的校院,对于那一切一切,他都留恋不舍。然而,不管这地方怎样爱戴自己,自己与它怎样难舍难分,反正天一亮,就得服从命令听指挥,速到新岗位。他和衣睡下,文星的影子柔枝嫩叶,儿子的欢蹦乱跳令人可亲可爱。
“唉!人呀;顺利时总是顾不得家,家;好像是忧伤时的避难所,嗷!真不应该。”
他,决心先回家去。
冀文星奇怪的是,没听说成毅有什么惩处、嘉勉、调整之事。反而自己被调到了更偏僻的峡沟小学。这儿曾经是成毅的支农地。
“这些狗官,故意拆散好班子,如果咱们的班子不好的话,他们才不闻不问呢。”利伶梅不快道。
“你快倒霉了,反领导就是反党。”高伟老师制止。
“一个领导能代表整个党?真是猪八戒戴花自觉自美。”伶梅更理直气壮地高声。
“人家领导对文星是重用呗。”五年级班主任老师笑道。
“你还在幸灾乐祸?”利伶梅睥了他一眼说那个遥远的、穷困的峡沟小山村,原来是两个人的岗位,后来学生人数逐渐减少了,领导上,就把这个学校交给本村的一位年轻的女民办。公办没人肯去,只好欺负文星这个弱者。
“喂!文星,以我看,是不是咱们那次惹了祁斌?你答应为人家办的事,办了没有?可不敢失言呀!”伶梅又凑在文星耳边悄声。
“那是些毫无意义的笑话,还值得一提?”文星强打着笑脸说。
利伶梅抿着嘴笑了一会儿,又捶打着文星前仰后合。高伟老师他们也莫明其妙地哈哈着。文星只好无可奈何地应和;并握住伶梅的双手带着哭腔说:“伶梅,多亏咱们还在一个联校;否则,想见面可就有年无日了;松树落叶子了啊!”
伶梅听之眨眨泪眼默默点点头。
文星表面上看去软弱娇嫩,内向性格却硬得很。每逢遇到大小事,她总是这样想:“既来之则安之,你为事情着急,事情可不为你让路,你死了也活该。”
她对事物总是用一分为二的观点去分析,更会给自己开心,认为这次调动说不定就是对自己的重用。因为在那山区艰苦的单人岗位上,人们有段笑话说得好,上至校长下至做饭的,这么多的头领都是一个人担任,确实得个强手去承担呢。特别是农村的群众家长工作,人们戏称为比外交部长的工作还难做,实在得个有头脑的人哩。文星尽往好处想,想着想着脑海就亮了,心中就乐了,眼前就出现了光明大道。
文星虽然自解自劝,欣然自喜,但还是含悲忍痛,在全校师生恋恋不舍的簇拥和涕泣中离开了圣林小学。
冀文星离开圣母庙院,几步一回头,留恋着那仙境般的圣林圣地。
春和景明的大路;助人们爽步而行。文星呢?竟觉得风冷日寒,不住打着冷战。但她找到了原因:并非外因不暖,而是内心受凉。她觉得有点感冒,但感到这不是一般的伤风病,而是心病,是内心的疾苦,是受了人间红尘河恶浪的扑面辱打而战战兢兢。
她低着头漫步。
忽然,家庭观念,儿女情长,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同时,耳里似乎听到了儿女的娇声:“妈妈,您为啥这么多时间不回来?我们想您……”文星的脸上立刻现出笑容,高兴将要亲热地拥抱孩子们,她,精神上来了,脚步加快了。
咚!叭!
迎面突然停下一辆自行车,她抬头一看,吃了一惊,啊!是成毅。
他,既没开口更没远远喊叫。他,满脸的不高兴,还气喘吁吁地,特别是与她面对面好像陌生。
文星自然也停住脚步一言不发;夫妻俩就像两尊泥塑直挺挺地对视着。好大一阵。文星计划要迈步,被成毅拦住问:“你要去哪儿?为甚躲我走?你,你居心何在?”
“是你躲我?还是我躲你?是你居心不良?还是我坏了良心?你还问我往哪儿?我是回家的方向,而你却与我背道而驰,我还没有问你哩!”
文星说完抢道而行,成毅随后跟来,两口子一前一后,爬上坡,迈下梁。好像戏台上表演推小平车的演员,弯一阵腰,挺一阵胸,步伐协调又轻盈,虽然呼呼喘粗气,可是紧闭嘴巴不吭声。
一进家门,父母的怨声,孩子的哭声,令人极度烦闷和苦恼。
文星一看见孩子们,泪水涌泉而出,并紧紧地拥抱着女儿继兰,母女俩的泪水流在一起,变成一根长长的割不断的深情丝。
“快歇歇吧,文星,不要又叫孩子缠住你,身体要紧喽!”成毅笑嘻嘻地说。
文星仍抱着女儿斜瞟了他一眼问:“你不是到东路有事吗?为啥又返回这西路的家乡干什么?”
“我是计划去叫你回家的呀!”
“谁不知道你脑瓜子转得快,变个这调算什么难。”文星“哼”了一声冷冷道。
“你不是更灵嘛,不然哪会这样质问我,”成毅哈哈大笑道。
文星瞅着成毅的举止,竟感到是假惺惺的;看到成毅的笑脸是虚伪的;听到成毅的出言吐语是狡猾的。她好像看见了偷斧子的人,连闭着眼睛都意想他是寻花问柳的混蛋。
晚饭后,文星阴沉着脸执意要和婆母一起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