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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桃李园曲径-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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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 
  吻你,拥抱你,再告诉你,咱俩的婚事领导没有批准。 
  今日回信,手如轻风拂动的树叶,笔胜千斤利忍,心如刀锉,涕泪滂沱。尽管难舍难分,也不得不挥起这把斩断情丝的刀子。 
  文星,这也是你我的命运。 
  我再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最后喊一声:“我,永远对不起你!” 
  请你能理解我的处境,原谅我的无能为力。如果我硬要坚持自己的意见;即将身败名裂;严受惩处。我们生在这阶级社会中,应该不折不扣地、毫无怨言地接受祖国和人民对自己的考验,对自己的再教育。 
  要记住裴多菲的名言: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为了党的事业,为了阶级斗争的胜利,我们这一代要付出无私的代价和莫大的牺牲。你我虽然有心胆俱碎、肝肠寸断的难耐,但比起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来,却是不足挂齿的。 
  亲爱的,我们就为祖国幸福的明天牺牲一切吧。 
  希望我们之间还应该保持友谊的来往。 
                                         槐元 于仲秋上旬   
  文星把怨恨全怪在槐元身上: 
  他,他没有真正的爱,他是混帐。他既然知道门不当户不对,既然知道生在阶级斗争中,既然知道那么一套夸夸其谈的政治理论,为什么要冒味追求一个无知的妙龄女子呢?难道政策是刚有的吗? 
  她恨他。她怨他。她更难过自己不懂政策而盲目地爱上了他。 
  文星蓦地站起身,拭了拭泪水,急急走到桌前,将她已给他写的好几张的信,瞬间撕了个粉碎,又扫在了火炕内。随及,挥起了对槐元激愤的笔:   
  同志: 
  来函收悉。 
  阅信后,反觉轻松愉快。 
  你我的这根勒人心痛的法绳,还得感谢你那支钢刀似的笔锋。它,砍得好,斩得妙。本来,它就不应该将你我拴在一起。因为你我有天地之别、万里之差。你是国家的栋梁之材,革命军官,决不能与我这等出身的人结合在一起。这是上级对你的莫大关怀与照管、培养和教育。 
  今天,在我这个幼稚的脑海中,才深深地理解了什么叫革命,什么叫阶级斗争。没想到我来到人间;还没做事,就与人民为敌,就想反抗革命,就是阶级斗争中的对立面。 
  同志,这真令人难以理解。 
  我可不想当那阶级敌人,我要做人民的朋友。 
  这几天,我正想早死早转生。盼着来世投胎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家庭,能过一个有着起码人的尊严的生活。 
  当然,这些想法幼稚可笑。 
  我只能面对现实;加倍努力地学习、工作,为人民做事。至于生命呀爱情的,这两者放在我的身上,价值不贵,更不高,抛出去,也无任何意义和珍重的地方。 
  在这阶级斗争的战场上,我没有多大力量贡献,却有默然无语的辛勤劳动。我不敢相比先烈,但要争取做一个无名英雄。 
  同志,我没有寸断肝肠的痛苦,更没有心胆俱碎的难受。我,反而捧着你的来信仰面大笑,感谢上帝和神灵提醒我,教导我懂得人生道路上将是多么坎坷、多么艰险、多么复杂,特别难的是识别人心。   
  信尾既无礼节,也未具名。 
  槐元看了如针似刺,苦不堪言。 
  他又给文星速来几信,但文星的性子软时如绵,硬时如钢。将来信看也不看,一封封扔在火里。 
  至此以后,文星除帮助父亲到田间劳动和担煤卖炭外,整日钻在家里替母亲操持家务。门也不出,连好友及同伴们的来访与邀请都一概拒绝,可贵的光阴在她看书学习中逝去。     
  寒冬腊月天。 
  文星一家没米下锅子。火里无炭。锅里无粮。多病的父母没有良药,受冻的兄弟姐妹少穿无戴。 
  他们兄弟姐妹几个担煤的担煤,卖炭的卖炭。 
  冀华瑜两脚生疮,无钱医治。足腕上淌着脓血忍痛担煤。为度冬日,经常跋涉在没腿深的雪地上。 
  冀华勤为多挣几个工分,早起五更,晚归夜静沉沉。拾粪冻伤了手脚,两耳更是脓血淋漓。 
  文星为挣几斤盐钱,挑着卖炭的担子艰难地步在刺骨的风雪严寒中。 
  她每逢卖炭回家,父亲总是怜悯地流着两行热泪为她打水洗漱,替她烘湿衣换干衣。而这天卖炭回来,却见父亲顾不得关心她,只顾和隔壁大伯密谈什么。 
  大伯一见文星进门来,就向父亲使了个眼色,父亲会意地点点头,跟着大伯去了另一个屋子里说话。 
  次日,文星的父亲叫她到跟前说:“闺女,爹想与你商量个事,不知你依不依?” 
  文星已有觉察,但还是故装奇怪地问:“爹,甚的事?还用商量,只要女儿能办到的,哪会不依。” 
  “你真能完全依爹吗?” 
  “爹,女儿依您怎样,不依又如何?” 
  她爹磨磨蹭蹭寻了个坐位,用颤抖的右手“叭叭叭叭”叩了几下烟袋锅,又咳嗽了一气,才慢慢开口。 
  “星儿,爹想让你出嫁。” 
  文星听得不由颤抖了一下。 
  父亲看着文星苍白的面容,眼圈红了。 
  “怨爹没出息,爹对不起你。”她爹瞟了一下没粮的瓮子又接着说:“你看咱家一天饿得两半天,我和你妈又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爹不愿叫你再受这洋罪了,去到谁家也比咱家强,你说呢?” 
  文星乱翻着手中的一本小说沉默不语。她虽然十七八岁了,却没有成熟的表现。 
  娘家,虽说苦是苦,受罪是受罪,但她从来没想要逃脱贫困的家庭。 
  特别是与军人断线后,生怕又遇上那无情的刀子。此刻,她感到什么做媳妇呀嫁人的,实在令人讨厌。所以一听父亲要她出嫁,就噘了嘴,变了脸。一会儿,又“啪”地甩门跑走了。 
  几天以后,隔壁大伯又来了。 
  他带一个人才一般的青年男子,但看上去敦厚老实,还有一副文江学海的气魄。父母很欢喜,大伯更赞成,兄弟姐妹也都相得准,惟有文星不答不理不吭声。 
  怎么办?全家左说右劝。 
  大伯把青年给文星左夸奖右表扬。 
  青年在文星父母面前表现得很勤快很聪明;在她面前有一种沉稳、熟思、诚恳真挚的态度。而文星,一见他上门就躲着走。如果遇着面碰面的时候,文星一扭屁股,甚至还留下几句指鸡骂狗的秽言秽语。她想故意气他走。但他却故作耳聋眼花,想尽办法在文星面前讨她的欢喜。 
  他替文星担煤卖炭,替她父母洗衣做饭。跟随华勤下田劳动,还帮助华瑜兄搞好冀家庄的学校工作。 
  他虽然只有初中文化程度,但勤于自学知识也较渊博。他见文星爱看书,就将自己的一些古书亲手递给文星说:“我买了不少古书和现代名著,你看吧。” 
  文星不想接他的,可又真想看,自己买不起,借不来,只好拿人家的阅读。就这样,文星还未看完这本,他又给拿来那本。 
  文星的读书时间多在夜幕降下来的时候,直至深更半夜。 
  冬天的戌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文星的小屋子里,一盏蓖麻油灯一闪一闪地忽明忽暗。 
  她正看书看在苦处,控制不住的泪水扑簌簌地落在了书本和桌子上。她,掏了掏兜里的手绢没带着,就撩起了衣襟。她正揩那没完的泪水;一种使人暖融融的声音突然响在耳旁:“文星,给你手绢。哭什么?不愿意看我的书吗?” 
  文星猛地抬头看时,是那个青年柳敦。他温情脉脉地将一块白底绿竹的绢巾塞进文星的手里又说:“是不是因大伯给咱俩提亲哭嘞?不愿就算了,千万别弄坏身体。” 
  他随手搬了个小凳子,很难为情地坐在文星对面,继续说:“至于我经常来你家,是为了帮助大人做点事,并非逼你成婚。你不愿见我,我可不上门,你别因此痛哭流涕。” 
  文星听之,觉得他有点男儿血性,不由举目望了他一眼,又瞧瞧手中的绿竹白绢,顿时脑海里出现了槐元的影子,因为它与槐元给过她的一块绢巾一模一样。她,不由哀叹一声暗想:“唉!也许命该如此吧!”  
  槐元相貌堂堂,地位高高,但是自己却做了人家彻底革命的牺牲品。这个柳敦虽说与槐元无法相比,对自己来说,正是门当户对。富户对富户,砖头打瓦一对子灰,谁也不用小看谁。况且,硬要逆了父母的意愿,一定有损于他们的健康。 
  罢!罢! 
  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 
  为了寻个糊口处。 
  为了他的真诚爱心。 
  独生一辈子的想法哪,打消了吧!文星瞅着手中的绢巾虽然这样想,但是仍不吭声。 
  柳敦用他的另一块手绢大胆地替她揩泪。她;没有反对。但仍低着头;噘着小嘴。柳敦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忽地搂住文星狠狠地亲了一口说:“反对不,说呀!” 
  “这不是生米做成熟粥了呗!” 
  柳敦又一下握住她的双手激动道:“感谢你,我不是做梦吧?” 
  文星似笑非笑。抽回自己已痛疼的双手,对柳敦说:“天不早了,快走吧”。 
  柳敦瞧着文星绯红的脸蛋儿,久久地不想离去,直到文星再次催促,他才懒懒迈开步子。 
  两天后,柳敦家来人要求文星早日过门,嫁娶的仪式十分简单,柳敦亲自给文星送来一套衣服,文星的兄弟姐妹簇拥着涕泪交流的文星,步行到十多里外的槐树村。 
  文星一路打着自己的嘴巴恨道:“唉呀!就跟上它累死人;害了人。” 
  新婚佳日,两家清静无人。 
  娘家清冷也罢,娶媳妇的柳家静得令人可怕。当文星坐在柳家光席炕上的时候,只有柳敦的几个七八岁的堂弟堂妹们趴在土炕沿上,瞪着几双圆豆豆的眼睛看着她。 
  须臾,柳敦亲手给文星端来一碗玉米面饸饹,随后他那个十岁的堂弟,又给文星递过一盘三个煮油糕。 
  文星独坐炕头,心跳“怦怦”。 
  不但不见他家的客人来陪新媳妇吃饭,连自己的姐弟兄长也不知安排到哪儿去了。 
  文星正捉摸为什么这样异样的冷冷清清? 
  华瑜兄、华勤弟和姐姐文平进门来了。姐姐一进门,就瞟了一眼盘内的两个油糕,对文星小声说:“你还不错,有两个油糕。我们只吃了人家一碗饸饹。”冀文平叹了口气,又不快道:“妹妹,我们该回去了,再来看你。”说着热泪滂沱。 
  接着,姐妹俩抱头痛哭了一气。 
  姐姐临走又对文星说:“文星,这个地方是莲花盆?还是沤麻坑?现在还弄不清,任凭命运摆布吧。姐祝你要坚强愉快地活下去。” 
  文平拭了拭泪水,随同她两个弟弟走了。 
  送亲的只有柳敦和他的母亲,屁股后边还跟着些三至十来岁的一群娃娃。 
  文星对这个家庭的第一印象就打了个冷战。 
  晚上的洞房不是花烛夜,活像柳敦静静地守着灵柩。 
  文星,苍白的脸上流着两行泪水,直挺挺地躺在一块半新不旧的花棉布被窝里,大气不吭。 
  柳敦守在文星的身旁问长问短,他母亲出出进进为文星熬姜汤,向邻居要药片,可怜老人双手捧着碗里的姜汤端给文星说:“媳妇,你有点受凉了,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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