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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明,是一个九死一生的红军战士。他的哥哥红军连长牺牲在雪山草地上。他的儿子牺牲在战火中。他的老伴由于想儿子气溺成疾,早早离开了他。他,变成了五保户。可是他不愿吃闲饭,更不愿意享受烈属待遇。他说:“我不愿意吃兄长的血,更不愿意吃儿子的肉,我要吃自己的辛苦。不见那些抚恤金罢了,一见那些血肉钱,反叫我胸痛难忍,心如刀搅。”
人们,给他送了个绰号叫“世无双”。
成毅看见世无双的脸色一阵白胜一阵,觉得他有点失言触痛了老汉的心。所以他岔开话题说:“张大哥,老师们呢?为甚一个也不见?”
“到联校开会。”
“他们还住夜吗?”
“不,迟早要回来的。”
“哎呀!什么时候才回来?再迟了,可误我的大事了。”
“啥大事?”
“赶路呗。”
“赶路?”老汉皱着眉头说:“你是计划叫人作伴和你过深沟吗?哼!那简直是赶死呢,你今晚行路到此就算福大命大了。”
张三明说天一黑,就是狼虫虎豹的世界,各家连院门家门都得关严实,哪敢爬山过沟嘞?二人正在谈论,院子里传来老师们接话茬的声音:“老张,那么,您为啥不把院门关好?”
老师们看见半掩的院门,又听到老汉与人的谈笑声,都向他逗趣。
老汉也笑呵呵地说:“因为我想等只狼肉待远客喽!”说着同成毅出门迎接老师们。
老师们一见成毅:破旧的黑棉衣上露着几处白棉花,裤子、鞋袜,都被雪土滚得泥糊糊的。脸上的黑水道纵横交错。
“呵喝!王老师,你是领导下基层?还是叫化子来讨饭?老张,还没给客人吃饭吧?没吃的,也该有盆水洗洗呀。”
张三明一听让他做饭,倒抽了一口气,忧郁地问:“校长,吃啥?”
“吃那点心,再做碗菜汤。”
“点心不多了,不过够王老师吃的。”
老张去了一会儿,拿来四五个点心递给王成毅。王成毅下乡已多次尝过这种谷漏头、荞麦秸、玉茭棒等做成的“点心”的味道。那味道呀!还得当吃药似地咽哩。而今晚,教师们连这个也分不到。他,不好意思独自享用。他从老张手中接过点心来,只是眼馋得,目不转睛地瞅着它,慢慢放它在桌上说:“我不想吃这高口味了,喝碗菜汤满好的。”
老师们又感激又抱歉,推让一气,还是每人一个“点心”。
张三明又对校长耳语了一阵,随及校长就对成毅说:“老王,菜汤也得先紧你饱哩,因为明天一早你还得赶路!我们再想办法。”
王成毅立刻明白学校连瓜菜也不足了。他马上改口说:“其实我今晚确实不饿,才在路上吃了家做的干粮,现在得喝水,还有分到的这个点心就满可以了。”
同事们哪里知道,成毅却是因饥饿过度,反而干渴。由于经常用水充饥,他的腿脚已经有点浮肿了。
屋子里,教师们边吃点心边嬉笑逗乐和海阔天空的畅所欲言。
“喵呜”一声猫叫,使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人们的眼光立刻集中在黑鱼儿身上:从家门前跑过的黑狼猫,与其说它是跑,还不如说是爬过去。因为它扒窗台被一块砖头砸伤了一只蹄子,可怜猫儿“喵喵”叫个不停。它用三只蹄子拼命地往厨房爬去,那只伤蹄子几乎要断下来。
三明老汉痛心地想:“医治不好啦!它怎活下去呀?”
张三明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惨无人道,但又无可奈何的念头:他狠着心,拭了拭泪水,半闭着眼向猫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它亲了一口颤声说:“猫弟,咱俩可能前世有冤,你欠债与我,因为人们的肚子搅得难受,你就舍身救救人吧。不然,你的蹄子的疼痛更难忍受呵……”
说时迟,那时快。
他为了让猫落个好死,取来条布袋,里边放了点吃的哄进去,然后把袋口一扎,抡起来从岩石上“啪叭啪叭”几下,猫,毫无声息,毫无怨言地给他们抛下像小狐狸似的一具尸体,它那舍己为人的忠魂飘然而去。
老师们听到摔打声;误认为进院狼狐折腾。哪知蜂拥到灶房前的时候;却是张三明爬在布袋上伤心落泪。
“老张!您,您怎啦?”校长惊慌失色地问。
老汉指指口袋哀痛道:“你们,解口袋吧。”
老师们苍白的脸上,一双惊诧的眸子互相传送着疑问的目光:“布袋里是什么?”
大家干看不敢动手。
王成毅猜着是打来的猎物,所以大着胆子说声:“来,我解。”
当他把口袋倒提起来的时候,黑鱼儿软绵绵地滚落在他的脚面上。吓得他倒退几步,并跺跺脚着急地喊叫:“是,是黑鱼儿哪!老张,它?它是你?还是它?”
老汉眨了眨扑簌簌的泪眼说:“是,是我……”
“是您故意?”校长颤着嘴唇问。
老汉“嗯”了一声。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问了一气为什么?
张三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为给大家弄一碗肉菜充……”老汉说不下去了。
“哎呀!你,您喂养它一场,与你朝夕相处,又这么漂亮,你好狠心哪!我们不吃它?”校长噙着泪水说。
“不吃,真的不吃吗?那我就送它到坟阴去了啊!”老汉强打着精神真得拉上它就往外走。
“老张,老张,别拉走,这是上好的美味,我,我给你们做着吃。”一位女老师拦住说。
“你放心吧,他舍不得供奉土神,是想去独自享用嘞。”大家听得笑道。
老汉被大家的激将法挡住了去路。他慢慢转回头,苦笑一声说:“别小看人,女老师,就你做去吧,我也没勇气再剥它的皮。”
张三明揉着泪眼跑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来,咱们大家齐动手,老张确实不能再下手了。”女老师向大家使了个眼色说。
同事们七手八足一阵,锅里就冒着喷鼻儿香的肉味。从此,人们才知道猫肉相似于鸡肉。
王成毅边吃边风趣地逗笑说:“嗨!没想到黑鱼儿为人民做出了莫大的贡献。要不是今晚这碗肉汤,明早我实难动身了。”须臾,他不由叹了口气又突然热泪潸潸:“唉!胃里倒不打战了,心里却搅痛起来。黑鱼儿美丽的形象在我的眼帘下……”成毅咽回半截话,小孩似地抽泣着。
张三明端着老师们送来的一碗猫肉,久久地凝视着,他那双直愣的眸子令人可怕。好大一阵儿。他把那碗猫肉慢慢放在桌上。抽上一袋旱烟,蹲在炕沿前的小凳子上唉声叹气,喃喃自语:“我的黑鱼儿呀!你现在在哪里?你的肉,我不能吃,不能吃……”说着,闷声闷气地呜咽起来。
“老张;不要再难受了;人还断经的断经;浮肿的浮肿;何况一只猫哩?老哥,把它这张美丽的皮毛做成成物,让它永远伴着你做个纪念吧。”
老汉听了越发泪如串珠,那颤抖着的双手将烟袋往桌上一甩,仰面朝天躺在了炕上。须臾,又摸着自己的被窝喊叫:“黑鱼儿,黑鱼儿,是我害了你,你恨我吧,您要有魂灵,快回咱被窝里来吧。我……”
成毅看着老汉真正痛不堪忍,就将那碗点滴未动的猫肉汤,换来一碗菜汤捧给老汉说:“应该怨我来的过……”
“谁也不怨谁,尽怨咱们这个嘴。王老师,把它给你吧,我不愿再看到它。”老汉瞪着眼睛打断成毅的话。随即,拿起黑鱼儿的皮毛递在成毅面前。
“不可不可,应该把它留在您身边,并保存它到祖国富强之日,您好给后人讲讲它为人民的莫大贡献。”
老汉点点头。
之后,张三明将黑鱼儿的毛皮让巧手用豆皮装起来做成它生前的模样儿,白天摆在桌上,晚上放在被窝里。
王成毅计划连夜赶往目的地的希望落了空,一来由于吃猫肉误了时间,二来老师们都不敢陪他走夜路。
“王老师,再过三四个钟头就明了,天一亮,我给你派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肯定胜过两个武松。”校长笑道。
“哼!天亮了,有我一个就满能过得山岗,还用你们?”
王成毅说着突然皱了下眉头,急急从兜里掏出一个表格说:“看看!几乎忘了给校长捎着的大事;给你;按这表格项目送宝吧。”
“送宝?”
“是呀!你是职业学校领导能手,培养得专业人才层出不穷,获得了社会上的好评嘛。”
校长听之,为职业学校的辉煌成绩而欣愉地笑了。
时针指向两点五十分的时候,土坑上的老师们发出了呼呼的鼾声。他们说梦话也为上山下乡支援农业第一线而贡献力量呢。
第二天一早,王成毅又步上通往目的地的崎岖山路。这日;风淡云轻;初春的阳光透过白莲花般的云朵,给人们送来暖意。王成毅虽然只身漫步在坎坷不平的沟沟梁梁上,却神色怡然,精神饱满。因为是大白天,狼虎什么的不易随便出入。路途能碰到同行者,不觉害怕。王成毅感到似乎只一会儿就扒起了山梁。一眼就望见下乡的目的地峡沟村。他站住脚喘了喘气,由于触景生情,一种不可言状的,忧深思远的心情,把他拉回另一种思绪中:“唉!校长下乡,教员下田,放下教学不管,勤工俭学也没名堂……”
刹那间,他那一双痴呆、出神的眼睛,被一双大手捂住了。接着又听见远远传来断断续续学生们的嘻闹声:“快!这林子里的干柴多着哩……”
成毅明白了。
“嗨!还捂我干啥?谁断不出你是峡沟小学的刘德良。”
“你,你怎的一下就知道我是学校来的?”
“你的家下告我的。”成毅手指德良背后说:“你听!”
“哎呀!你真像顺风耳呢。”德良逗笑说。
“干咱这行工作,必须心明眼亮,耳朵清哪!要不,哪能审清随时起诉的案子喽!”成毅兴奋道。
须臾,王成毅又拍着刘德良的肩膀问:“霍和谦呢?”
“他下乡,我上山。”
“上山?”
“上山捡柴,捡石灰石呗。”
他俩正说笑间;远处跑来两个学生干部,气喘吁吁地喊叫:“刘老师!他们推打在塄下碰破了……”
“哎呀!你看!咱们这审判长多忙,快去明断吧!”成毅着急道。
刘德良本来是到处寻找解手的地方,一听报告,霎时出了一身冷汗,二话没说转身就跑。边跑边大声吐怨言:“真倒霉!整天扒山坡跳圪塄的。唉!弄得……”他的说叫声被一阵风尘淹没了。
王成毅仍能听到孩子们的吵吵嚷嚷。清楚地看到大部分学生争先恐后四下跑着捡炉柴,寻石灰石的欢蹦乱跳的可爱劲儿。
三
冀文星呆立在兰村完小门前,一双模糊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门框两边光亮的石礅子,镜一样的石面顿时给她送来了可爱的小兰兰。兰兰曾经在这石面上坐过。那时,男女同事都嘻逗她,犹如给她做满月传怀:你抱起来,她接过去。从你的怀里抢到她的胸前。从她的胸前架在你的肩上。你亲亲小嘴巴,他吻吻脸蛋儿。你逗得呱呱叫,他又胳肢着腋窝痒得孩子哈哈笑。老师们甚至把兰兰举过头顶,悠动着说笑,夸奖:看看!她取了爸爸的身高,又取了妈妈的轻巧。像她爸爸的眉眼,又像妈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