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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透过雾气,用珠茶和武夷茶沏出浓浓的令人入迷的味道。她统治着茶桌,权力无限,高不可攀。男子们对这种神秘的饮料懂个啥?读读可怜的赫兹里特Ⅰ是怎样沏他的茶的,对可怕的原始风尚便会不寒而栗。狼狈的人们怎样笨拙地竭力帮助茶盘的巫术大师;他们怎样绝望地拎着水壶,不断地险些儿把女术士的又薄又脆的茶杯茶托或蜡烛盘的柄儿打碎。取消茶桌便是剥夺女人的合法帝国。派两个粗手笨脚的汉子到你的宾客中间去分发一种在女管家房间里做好的混合物,就是把礼仪中最富于社交和友好意义的项目降低到一种刻板的定量分配。在女人手里雅致地摆弄着茶杯茶托的美妙影响,远胜于从那并非自愿的、严峻的男性笔尖下硬挤出来的不恰当的文字渲染。请想象英国全体妇女都达到了男性理智的高水平,超越了支撑女裙的衬架的水平,超越了珍珠粉和拉契尔。莱维逊夫人Ⅱ的水平;超越了煞费苦心打扮自己的水平;超越了使她们自己讨人喜欢的水平;超越了茶桌的水平,超越了连强壮的男子汉也喜欢的、残酷地诽谤人讽刺人的闲言阐语的水平;如果女性达到了这种高水平,严峻的男子汉们必将过着一种多么沉闷乏味,多么功利主义和多么丑陋邪恶的生活啊。 Ⅰ赫兹里特(1778─1830),英国散文家、文艺评论家。
Ⅱ当年确有那么一家专售高价高档化妆品的店铺,店主后因欺诈罪于一八六八年被判刑。
爵士夫人决不是有大丈夫气概的。她白皙手指上的繁星闪烁般的钻戒,在茶具之中忽左忽右的晃荡,她俊俏的头俯视着了不起的印度紫檀木茶叶罐头和银茶具,其神情之认真,仿佛人生没有比沏武夷茶更高的目的了。
“奥德利先生,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喝杯茶吗?”她问道,手里的茶壶暂停倒茶,抬起头来看那正站在门口的罗伯特。
“如果你方便的话。”
“也许你还没有吃过晚饭吧?要不要打铃关照仆人,叫他们给你送些比饼干和薄薄的白脱面包稍为丰盛一点儿的东西来!”
“不用了,谢谢你,奥德利夫人,我离开伦敦前吃过一点儿便餐。我只要麻烦你给我一杯茶就行了。”
他在小小茶桌旁坐下,越过桌子望望他的堂妹艾丽西亚,她膝上抹着一本书坐在那儿,脸上的神情表明她完全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住了。这位浅黑型皮肤的女性的富有光泽的脸可失去了它的嫣红,而年轻姑娘的生动活泼的态度也受到了克制──毫无疑问,罗伯特想,这是由于她父亲生病的缘故。
“艾丽西亚,我的亲爱的,”大律师从从容容地打量了堂妹之后,说道,“你看上去气色不大好。”
奥德利小姐耸耸肩膀,可不肯屈尊放下书本不去看它。
“也许气色不好,”她鄙夷地答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正在变成你那一派的哲学家哩,罗伯特。奥德利。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谁关心我的身体好不好呢。”
“她真是个火爆性子,”大律师心中想道。每逢她称呼他“罗伯特。奥德利”时,他就知道她是在跟他生气了。
“人家客客气气跟你说句问候的话,你也无须就刺他一下啊,艾丽西亚,”他责备地说道。“至于说没有人关心你的健康,那是无稽之谈。我关心。”奥德利小姐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开朗的微笑。“哈里。托尔斯爵士关心。”她眉头一皱,又重新回头去看书了。
谈话停顿了一下,在此期间,罗伯特沉思地坐在那儿搅动他的茶;然后他接着问道:“你在读什么书呀,艾丽西亚?”
“《变化与机会》。”
“一部长篇小说吗?”
“是的。”
“谁写的?”
“《愚蠢与过失》的作者,”艾丽西亚答道,仍旧埋头读她膝上的传奇小说。
“有趣吗?”
奥德利小姐旧起嘴巴,耸耸肩膀。
“并不特别有趣,”她说。
“那么,当你的堂兄正坐在你的对面的时候,你应该更有礼貌,别看那小说了,”奥德利先生带点儿严肃性地说道,“特别是因为他不过是对你作一次匆促短暂的访问,明天早晨他就要走的啊。”
“明天早晨!”爵士夫人突然抬起头来,大声说道。
奥德利夫人面露喜色虽然只是刹那间的事,就象夏季天空中的一个闪电一样,可还是被罗伯特看在眼里了。
“是的,”他说,“我明天有事,不得不赶回伦敦去,但第二天我就回到这儿来了。如果你同意的话,奥德利夫人,我要在这儿一直待到我伯父身体康复。”
“不过,你并不为他十分惊惶,是吗?”爵士夫人焦急地问道。
“你并不认为他病得很重吗?”
“是的,”罗伯特答道。“感谢老天保佑,我认为没有什么理由要担忧的。”
爵士夫人默默无言地坐了好几分钟,俊俏的沉思的脸凝视着空空如也的茶杯──这是个沉思默想的孩子由于天真无邪的关切而露出来的严肃脸色。
“但,你刚才还跟道森先生关在房间里密谈了好久呢,”稍稍停顿后她又说道。“我对你们谈话时间之长,感到惊讶。你们自始至终一直在谈着迈克尔爵士的病情吗?”
“不,并不自始至终都在谈他。”
爵士夫人再一次低头凝视茶杯。
“呀,你能找到什么话跟道森先生说呢?或者他有什么话跟你说呢?”又停顿了一会儿,她问道。“你们俩彼此几乎是陌生人啊。”
“说不定道森先生要向我请教些法律事务呢。”
“什么法律事务呀?”奥德利夫人急切地大声问道。
“如果是法律事务,爵士夫人,我把它告诉你就是违背了律师的职责了,”罗伯特庄严地回答道。
爵士夫人咬着嘴唇,重新归于沉默。艾丽西亚丢下她的书,观察着她堂兄的心事重重的脸。他断断续续地跟她谈了几分钟,但显然要使他自己从恍惚出神中摆脱出来也并非易事。
“说实在话,罗伯特。奥德利,你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伴儿,”
艾丽西亚终于大声说道,她的耐性本来有限,交谈中二次三番的努力都失败了,她的耐性也就穷尽了。“也许下一次你到庄院府邸来时,你会行行好,把你的脑子也一起带来。凭你现在木头木脑的样子,我可以想象得出,你已经把你的才智,尽管没有什么了不起,丢在圣殿法学协会的什么地方了。你从来不是最活跃的人士之一,但你近来变得几乎令人难以容忍了。我猜想,你是在谈恋爱,奥德利先生,你正在想念你情之所钟的可尊可敬的对象。”
他正想着克莱拉。托尔博伊斯的仰起的脸,在难以形容的悲痛中透出来的崇高情操;正想着她充满激情的话,这话就象最初她说出来时那样清清楚楚地在他耳中鸣响。他再一次看到她以明亮的棕色眼睛瞧着他。他再一次听到她庄严的问题:“由你还是由我来寻找那谋杀我哥哥的凶手?”他再一次的置身于埃塞克斯,在他坚信他的朋友乔治。托尔博伊斯从未离开过的那个小村庄里。他再一次的置身于他的朋友的生活的一切经历突然终结──就象读者阖上书本故事突然结束一样──的地方。现在他能从他已经卷进去的追究侦查工作中摆脱出来吗?现在他能停止不前吗?能有什么退缩的考虑吗?不;一千个不!悲痛欲绝的脸蛋的形象深印在他的心灵上,认真诚挚的呼吁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耳朵里,他决不退缩。
第八章 到此为止
罗伯特第二天早晨坐早班火车离开奥德利,到达肖迪奇时九点钟稍为过了一点儿。他没有回到事务所去,却雇了一辆马车,直奔西布朗普敦的新月小屋。他知道根据这个地址去寻人,他是找不到这位夫人的,就象他的伯父几个月以前不曾找到她一样;但他心里寻思,尽管迈克尔爵士没有成功,可这回他有可能搞到关于这位女校长的新居的某种线索。
“按照那电报上的说法,文森特夫人生命危在旦夕,”罗伯特心中想道。“如果我找到了她,我至少可以发现这份电报究竟是真是假。”
他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新月小屋。房子是大的,可一半儿埋在它们周围垒起来的一大片乱糟糟的砖头和灰泥中了。新的一排排房屋,新的一条条街道,新的一个个广场,把人引入歧途,令人闯进四面八方都是大块石头和灰泥的穷途死巷。大路被潮湿的泥土弄得泥泞不堪,烂泥粘在马车的车轮上,马儿踏下去一直陷到马蹄的肢关节上。遍及一个崭新而尚未完工的小区的、那种有所欠缺和挺不舒服的可怕面目──真是荒芜冷落之至──把它那可怕的烙印,打在绕着新月小屋铺设的周围街道上了;罗伯特坐着马车,在无人居住的街道上和一排排的房屋跟前跑来跑去,竭力要找那新月小屋,根据他的手表,浪费了四十分钟,而按照马车夫的估计,那就是浪费了一个钟头又一刻钟。其实,新月小屋的烟囱顶筒正颦眉蹙额地俯瞰着他哩,它们年高德劭,浑身墨黑,厕身于初次粉刷过的雪白的烟囱之林中,不论时间或浓烟都没有使它们形象模糊。
但奥德利先生至少成功地到达目的地了,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关照马车夫在某一个街角等他,自己便踏上了探索的征途。
“如果我是一个著名的英国王室法律顾问,我就没法儿做这种事情了,”他想道。“而我的时间,一分钟就要值一个金币Ⅰ光景,我就会受聘承办霍格斯控告博格斯的大案,一个特别陪审团今天正在威斯特敏斯特大厅里审理这个大案哩。Ⅱ事实既然如此,我也有这个耐心把这件事承担下去。” Ⅰ这里指的是旧英国金币,即畿尼,一畿尼等于二十一先令。
Ⅱ这个威斯特敏斯特大厅,是旧王宫唯一保存下来的古建筑,西欧最精美的中世纪大厅。至于那个大案,可能确有其事。
他按照道森先生给的门牌号码,去打听可有文森特夫人其人。来开门的女仆从来没听说过这位夫人的姓名,但她去问过女主人后回来告诉罗伯特说:文森特夫人曾经在这儿住过,但她在目前的房客住进来之前两个月,已经搬走了;女仆随即补充解释道:“可太太在这儿已经住了十五个月了。”
“可是你无法告诉我她离开这儿上什么地方去了吗?”罗伯特沮丧地问道。
“不,先生;太太说,她猜想这位夫人破产了,所以她突然搬走了,不希望街坊邻居知道她的地址。”
奥德利先生再一次觉得他停顿不前了。如果文森特夫人欠债累累而离开这个地方,她无疑会顾虑重重地隐瞒她的行踪。那么,他就没有希望从任何一个商人那儿打听到她的地址了;可是,在另一方面,她的某几个厉害的债权人,倒很可能以发现欠债者藏身之地为己任的。
他在周围寻找最近的店铺,在离开新月小屋几步路的地方,找到了一家面包店、一家文具店和一家水果店。这三家装着玻璃橱窗、看上去空空如也的、装模作样的店铺,露出一种假充体面、没有什么希望的暮气。
他在面包店门口站住了,它自称是制造、销售糕点、糖果、蜜饯的店铺,陈列着一些样品:装在玻璃瓶里的已经发硬的松糕,用绿纱罩着的、表面糖浆发亮的果馅饼。
“她必定要买面包的,”罗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