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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小爷应声:“晓得!”众员外俱乘着轿子,先自回庄。
这里四个小弟兄拣了一个山嘴,叫庄丁将果盒摆开,坐地饮酒。汤怀道:“岳大哥,老伯母独自一人在家中,好生惨切,得你今日回去,才得放心!”张显道:“大哥,小弟们文字武艺尽生疏了,将来怎好去取功名?”岳大爷道:“贤弟们,我因义父亡过,这‘功名’两字倒也不在心上。”王贵道:“完师之恩虽是难忘,那功名也是要紧的事。若是大哥无心,小弟们越发无望了。”
弟兄们正在闲谈,忽听得后边草响。王贵翻身回头,将脚向草中这一搅,只见草丛中爬将一个人出来,叫道:“大王饶命!”早被王贵一把拎将起来,喝道:“快献宝来!”岳大爷忙上前喝道:“休得胡说,快些放手!”王贵大笑,把那人放下。岳大爷问道:“我们是好人,在此祭奠坟墓,吃杯酒儿,怎么称我们做大王?”
那人道:“原来是几位相公。”便向草内说:“你们都出来!不是歹人,是几位相公。”只听得枯草里飕飕的响,猛然走出二十多个人来,都是背着包裹、雨伞的,齐说:“相公们,这里不是吃酒的所在。前边地名叫做‘乱草冈’,原是太平地面。
近日不知那里来了一个强盗,在此拦路,要抢来往人的财帛,现今拦住一班客商。
小人们是打后边抄小路到此的,见相公们人众,疑是歹人,故此躲在草内,不道惊动了相公们。小人们自要往内黄县去的。”岳大爷道:“内黄县是下山一直大路,尔等放心去罢!”众人谢了,欢欢喜喜的去了。
岳大爷便对众兄弟道:“我们也收拾回家去罢!”王贵道:“大哥,那强盗不知是怎么样的?我们去看看也好。”岳大爷道:“那强盗不过是昧着良心,不顾性命,希图目下之富,那顾后来结果。这等人,看他做什么?”王贵道:“我们不曾见过,去看看也不妨事。”岳大爷道:“我们又没有兵器在此,倘然他动手动脚起来,将如之何?”张显道:“大哥,我们拣那不多大的树,拔他两棵起来,也当得兵器。难道我们弟兄四个人,倒怕了一个强盗不成?”汤怀道:“哥哥,譬如在千军万马里边,也要去走走,怎么说了强盗,就是这等怕?”岳大爷兄弟兄们七张八嘴,心中暗想:“我若不去,众兄弟把我看轻了,只道我没有胆量了。”吩咐庄丁:“你等先收拾回庄,我们去去就来。”内中有几个胆大的庄丁说道:“大爷带挈我们也去看看。”岳大爷道:“你这些人,好不知死活!悄然强盗凶狠,我们自顾不暇,那里还照应得你等?这是什么好看的所在,带你们去不得的!”众人道:“大爷说得是,小人们回去了。”
他弟兄三个等不的,各人去拔起一棵树来,去了根梢,大家拿了一枝,望后山转到乱草冈来。远远就望见这个强盗,面如黑漆,身躯长大。头戴一顶镔铁盔,身上穿着一副镔铁锁子连环甲,内衬一件皂罗袍,紧束着勒甲绦。骑着一匹乌骓马,手提两条四楞镔铁锏。拦住着一伙人,约有十五六个,一齐跪在地下,讨饶道:“小的们没有什么东西,望大王爷饶命罢!”那好汉大叫道:“快拿出来,饶你们狗命!不拿出来,叫你们一个个都死!”岳大爷看见,便道:“贤弟们,你看那强盗好条大汉,待愚兄先去会他一会。贤弟们远远的观看,不可就上前来。”汤怀道:“哥哥手无寸铁,怎么去会他?”岳大爷道:“我看此人气质粗卤,可以智取,不可力敌。倘然我敌他不过,你们再上来也不迟。”说罢,就走到面前,叫声:“朋友!小弟在此,且饶了这干人去罢!”那个好汉举头一看,见岳大爷眉长脸秀,相貌魁伟,便道:“你也该送些与我。”岳大爷道:“自然呢!自古说的好,在山吃山,靠水吃水。怎说不该送?”那好汉听了,便道:“你这个人说的话倒也在行。”
岳大爷道:“我是个大客商,伙计、车辆都在后边。这些人俱是小本经纪,有甚油水?可放他们去。少停,待我等多送些与大王便了。”那个好汉听了,便对众人道:“既是他这等讲,放你们去罢!”众人听说,叩了头,爬起身来,没命的飞跑去了。
那好汉对岳大爷道:“如今你好拿出来了。”岳大爷道:“我便是这等说了,只是我有两个伙计不肯,却怎么处?”好汉道:“你伙计是谁?却在那里?”岳大爷把两个拳头漾了一漾道:“这就是我的伙计。”好汉道:“这是怎么讲?”岳大爷道:“你若打得过他,便送些与你;如若打他不过,却是休想!”那好汉怒道:“谅你有何本事,敢来捋虎须?但你只一双精拳头,我是铁锏,赢了你算不得好汉。
也罢,我也是拳头对你罢!”一面说,一面把双锏挂在鞍鞒上,跳下马来,举起拳头,望岳大爷劈面打来。众兄弟看见,齐吃了一惊!却待要向前,只见岳大爷也不去招架他的拳头,竟把身子一闪,反闪在那汉身后。那汉撤转身,又是一拳,望心口打来。这岳大爷把身子向左边一闪,早飞起右脚来,这一脚正踢着那汉的左肋,颠翻在地。
汤怀等见了,齐声叫道:“好武艺!好武艺!”那好汉一轱辘爬将起来,大叫一声:“气杀我也!”遂在腰间拨出那把剑来,就要自刎。岳大爷慌忙一把拦腰抱住,叫声:“好汉,为何如此?”那汉道:“我从来没有被人打倒,今日出丑,罢了,罢了!真正活不成了!”岳人爷道:“你这朋友,真真性急!我又不曾与你交手,是你自己靴底滑,跌了一交。你若自尽,岂不白送了性命?”那汉回头看着岳大爷道:“好大力气!”便问:“尊姓大名?何方人氏?”大爷道:“我姓岳名飞,就在此麒麟村居祝”那汉道:“你既住在麒麟村,可晓得有个周侗师父么?”岳大爷道:“这是先义父,你缘何认得?”那汉听了,便道:“怪不得我输与你了,原来是周师父的令郎。何不早说,使小弟得罪了!”连忙的拜将下去,岳大爷连忙扶起。
两个便在草地上坐了,细问来历。那汉道:“不瞒你说,我叫牛皋,也是陕西人,祖上也是军汉出身。只因我父亲没时,嘱咐我母亲说:‘若要儿子成名,须要去投周侗师父。’故此我母子两个离乡到此,寻访周师父。有人传说在内黄县麒麟村内,故此一路寻来。经过这里,却撞着伙毛贼在此剪径,被我把强盗头打杀了,夺了他这副盔甲鞍马,把几个小喽罗却都赶散了。因想我就寻见了周师父,将什么东西来过活?为此顺便在这里抢些东西,一来可以糊口,二来好拿些来做个进见之礼。不想会着你这个好汉。好人!你可同我去见见我母亲,再引我去见见周侗师父罢!”岳大爷道:“不要忙,我有几个兄弟,一齐叫来相见。”就把手一招,汤怀等三个一齐上前相见,各各通了名姓。
牛皋引路,四弟兄一路同走。走不多远,来到山坳内,有一石洞,外边装着柴扉。牛皋进内,与老母说知,老母出来迎接。四位进内,见礼坐下。老母将先夫遗命、投奔周侗的话说了一遍。岳大爷垂泪答道:“不幸义父于去年九月已经去世了!”
老母闻言,甚是悲切,对岳大爷道:“老身蒙先夫所托,不远千里而来,不道周老相公已作古人,我儿失教,将来料无成名之日,可不枉了这一场!”岳大爷劝道:“老母休要悲伤,小侄虽不能及先义父的本领,然亦粗得皮毛。今既到此,何不同到我舍间居住,我四弟兄一齐操演武艺,何如?”牛母方才欢喜,就进里边去,将所有细软打做一包。
牛皋把老母扶上了这匹马骓马上骑了,背上包裹,便同了一班小弟兄取路望王家庄来。到了庄门首,牛皋扶老母下了马,到岳家来,见了岳安人,细说此事。即时去请到三位员外来,牛皋拜见了,将前后事情说了一遍,众员外大喜。当日,就王员外家设席,与牛皋母子接风,就留牛母与岳安人同居作伴。拣个吉日,叫牛皋与小兄弟们也结拜做弟兄。岳大爷传授牛皋武艺,兼讲究些文字。
一日,弟兄五个正在庄前一块打麦场上比较枪棒,忽见对面树林内一个人在那里探头张望。王贵就赶上去,大喝一声:“呔!你是什么歹人,敢在我庄上来相脚色?”那个人不慌不忙,转出树林,上前深深作个揖,说出几句话来,有分教:岳大爷再显英雄手段,重整旧业家园。正是:五星炳炳聚奎边,多士昂昂气象鲜。万里前程期唾手,驰骤争看着祖鞭。毕竟那人说出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梦飞虎徐仁荐贤索贿赂洪先革职“却说那人走上前来,作个揖,便说道:“小人乃是这里村中一个里长的便是。
只因相州节度都院刘大老爷行文到县,各处武童俱要到那里考试,取了方好上京应试。特来通知岳大爷和众位小爷。因见小爷们在此操演武艺,不敢骤然惊动,故此躲在林中观看,并不是歹人。”岳大爷道:“我知道了。”那里长作别去了。
次日,岳大爷骑马进城,来到内黄县衙门内。门史进内通报,知县说一声:“请进来相见。”门吏答应一声,忙走出来,请岳大爷进去。这岳大爷走进内衙,拜见了岳父,便道:“小婿要往相州院考,特来拜别。还有一个结义兄弟也要去应试,只因前日未曾小考,要求岳父大人附册送考。”李县主道:“既是你的义弟,叫做什么名字?我与他添上罢了。”岳飞道:“叫做牛皋。”县主吩咐从人记了补上,又道:“贤婿到相州,待我写一封书与你带去。”一面吩咐衙中摆酒款待,一面走进书房,写了一封书,封得好了,出来交付与岳飞道:“我有一个同年在相州做汤阴县,叫做徐仁,为人正直,颇有声名,就是都院也甚是敬重他的。贤婿可带这封书去与他看了,这补考诸事就省办了。”
岳大爷接书收好了,拜谢出来。回到家中,与众员外说道:‘叫\侄方才到县里去,把牛兄弟名字也补上了。明朝是吉日,正好起身。”众员外应允。各人回去,端正行李马匹。到次日,都到王员外庄上会齐。五位弟兄各各拜别了父母,出庄上马,前往相州进发。一路上晓行夜住,弟兄们说说笑笑,俱是憨憨顽顽。只有岳大爷心内暗想:“我原是汤阴县祖籍,漂流在外。”不觉眼中流下泪来。
不一日,到了相州。众弟兄进了南门,走不到里许,却就有许多客店。岳大爷抬头看时,只见一家店门上,挂着一扇招牌,上写着“江振子安寓客商”七个大字。
岳大爷看那店中倒也洁净,五人就下马立定。里边江振子见了,连忙出来迎接,叫小二将五位客人行李搬上楼去,把马都牵入后槽上料,自己却来陪那五位小爷坐下吃茶。问了姓名来历,连忙整备接风酒饭。岳大爷向主人问道:“此时是什么时候了?”江振于答道:“晌午了。”岳大爷沉吟道:“这便怎处?只好明日去了。”
江振子道:“不知大爷要往何处去,这等要紧?”岳大爷道:“有封书要到县里去走一走。”江振于道:“若说县里,此刻还早得紧哩!这位县主老爷在这里历任九载,为官清正,真个两袖清风,爱民如子。几次报升,都被众百姓攀辕留祝那个老爷坐了堂,直要到更把天方才退堂,此时正早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