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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言一出,殿下众多金国官员脸上皆露出忿忿之色。
顾惜朝抬眼一扫,瞬然对上辽使萧寒星略带嘲弄的眼神。
清冷的凤目微微一挑,眸光流转,竟比大殿上明晃晃的灯火还亮眼。
“启禀皇上,我大宋送这四样贺礼,自有深意所在。”他微一颔首,朗声说着。
阿骨打看着这四样礼,沉声问道:“好,你且说说。若是不通,朕便以你大宋有意羞辱怠慢本朝,治你的罪!”
顾惜朝走上几步,指着礼盒道:“好,请皇上听微臣细细道来。如今天下,宋辽金夏乃至吐蕃、大理、高丽诸国,彼此之间相互牵绊依存,亦相争不断,然而百姓困顿,人人不过是想安安稳稳地吃一碗饭而已。这饭碗,便是吾皇馈赠于陛下,望您体下爱民,让金国的百姓能够吃上一碗和平安宁的饭。这更漏乃是我汉人发明的计时之器,虽然各国现在皆用此器,只是这一只更漏乃是吾皇做王子之时,常年读书习文所用的。常言道,宝剑赠知己,旧物贻兄弟。吾皇以大金为友谊兄弟之邦,是而赠与自己经年所用的更漏,便是与陛下同勉,惜时守诺,做君子之国,休做某些朝廷那般反复无常、无诚无信的小人之国。”说着,他向萧寒星冷冷扫去。
“哈哈!宋使果然犀利。这两件确实大有深意,贵国皇上有心了。那这后两样呢?”阿骨打捻须一笑。
“吾皇这幅亲笔所书的《瘦金体千字文》和这部最新刊梓的《论语》,皆是我汉家儒学的经典。所谓刀兵不驯、教化无边,我宋室天下,一向以孔孟之道治天下。贵国的七王爷在宋之时,也曾提到,他心下十分仰慕我汉人的文化教养,因此吾皇便特别贻赠这两样,以助皇上推行汉化,教养子民。”
他此言一出,阿骨打的脸色变了又变,半喜半怒。
殿下金国众臣也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海陵王完颜亮厉声道:“好你个宋使顾惜朝,竟然想以你们大宋那些腐儒愚见蒙蔽吾皇,还要我们女真人学习你们汉人的文化。”
“这有什么?”站在一边的完颜晟不由得发话,“皇叔,汉人的文化博大精深,确实值得我们学习借鉴,这是宋朝皇上的一番美意,皇叔何故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小子,懂什么?我女真先人不曾汉化,也在这一方水土上生长了千百年,你父皇匹马雕弓创立霸业,也不曾学那些劳拾子!”完颜亮怒道。
“皇叔此言差矣,马上虽可创霸业,可如何安抚人心、教化子民?”
“二位王爷,今日乃是皇上的寿辰,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一直不说话的戚少商抱剑站在殿前厉声说道。
“戚少商,你一个小小的侍卫,有什么资格跟本王如此口气说话?”完颜亮怒火更胜。
阿骨打一声冷哼:“哼!他没资格,朕有没有资格?今日宴庆,朕全权授予戚少商保卫宫禁安全,皇城内三千禁军,皆属他治下,他的话就是朕的话!”
完颜晟扑嗵跪下,请罪道:“儿臣不肖,竟然在此时与皇叔口角,还请父皇责罚!”
阿骨打闭目一挥手:“算了!丞相何在?”
“皇上,臣已恭候多时了。凉殿宴宾楼的宴席已安排停当,请皇上与各位使节移驾赴宴。”宰相蒲家奴排众而出,行礼答道。
●五十、寿筵
凉殿乃是皇宫前城四大殿之一,只是它并非一座大殿,而是由九座楼阁组成,宴宾楼便是其中之一。
此楼与这皇宫中绝大多数建筑截然不同,文栋雕栏、雪楣秀柱,竟有着一份绮丽秀致的美。
完颜阿骨打在楼中正厅端坐,这正厅中坐的俱是金国皇室成员以及朝中重臣,此外便是宋辽两国的使臣。
金国的一般朝臣陪着西夏、高丽、大理等国使节在侧厅。
“来,来!今日,不要拘礼,大伙自用便是!”阿骨打此时已换了一身赭黄便服,头带绛纱帽。
高阶上,完颜太后与皇后分坐在阿骨打左右。
下面右边首位是海陵王完颜亮,左边首位是西岭王完颜斜也。
然后完颜晟兄弟四人分左右而坐,左边是老四完颜昂、老七完颜晟,右边是老三完颜景、老五完颜显。
阿骨打共有七子一女,除去早年战死的老大、老二,幼年夭折的老六之外,只有完颜景和完颜晟是皇后所出,而老四、老五是宫妃所生。
皇后给阿骨打倒了一杯酒,笑道:“皇上,可知道今日有什么好节目吗?”
“这你得去问丞相,今日的宴会都是他安排的。”阿骨打抚掌而笑。
蒲家奴坐在顾惜朝和铁手之间,他深施一礼:“皇上,今日的节目微臣可不知道,都是太后娘娘安排的。”
阿骨打一挑眉,看向完颜太后:“哦?母后也有这样的兴致?”
“今日是皇上五十大寿,哀家当然要为你安排些节目助兴!”完颜太后拍拍手,随即从厅外步入十男五女的一众舞者,男子着皮裘蓝衫手执金戈,女子穿团衫紫裙腕系银铃。
几声金鼓之鸣,一片北地的雄浑乐声如万马奔腾回荡在厅中。
北地歌舞不同于南方的婀娜旖旎,而是透着野意与恣放,男女舞者或悲或喜,或贪嗔或爱欲,皆表露无疑,毫不虚伪做作。
众人放眼看去,心下不免畅快起来,一时间席上觥筹交错、劝酒不断。
少时,又有数名侍从搬着桌凳木椅跑进来,一节节地于厅前垒起一方高台,台高三丈,直达屋梁。
众人诧异间,只听乐意兜转,一声清越的丝竹箫笙响起,竟然是南音。
正当此时,一朵淡淡素云,从厅外飞掠而入,几步登上高台,翩然作舞,袖里剑银光闪闪。
乱云低暗寒天际,不耐霜华凭栏曲。
看一片,留香衣影,胜赏游人花树底。
容颜清丽,美目如水,好一曲渔家傲,好一个剑舞佳人。
杨云晰于台上上下翩跹,好似穿花玉蝶,又如过枝||||乳燕,端的美不胜收、婷婷袅袅。
身形一纵,飞落而下,她已渐舞渐近,飞纵上阿骨打他们所坐的玉阶之上,于乐声中,举起金尊向阿骨打敬寿酒一杯。
随即,又飞纵而下,在席间转了一转,剑意兜转,银光闪闪的剑锋直向右边席上――坐在五王爷完颜显身边的萧寒星而去。
这一惊变,众人都始料未及,均大惊失色!
眼见剑锋逼到眼前,萧寒星不闪不避,只是微微笑着看她。
杨云晰咬牙看着他,这一剑竟是刺不下去,一个犹豫,只觉得剑上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众人展目看去,九公主完颜贺兰高挑美丽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
金光闪闪的长鞭卷上杨云晰的袖里剑,笑盈盈的:“云姐姐,你忘了与我共舞为父皇祝寿了吗?”
于是,一红一黄的两条美丽身影,缠在一起,且舞且斗,又飘向那桌凳所垒的高台。
那高台乃是桌凳所垒,本来就不甚牢固,方才杨云晰一人在上的时候,尚能支持,这一回两个人在上面,那桌凳层层叠叠的都一阵摇晃。
众人在下面看着,不由得为那两个少女捏了一把汗。
此时,楼外已是大雪纷飞,朔风呼啸,一扇窗户被风吹开,一阵寒风猛然灌入。
那摇摇晃晃的桌凳,哪里禁得起这一阵风?
眼看就倾斜着要倒下来了,可是杨云晰和完颜贺兰竟都有一股倔脾气,均不肯手下先停下服软,两人手下不停,身形尚斗在一起。
就那样在层层桌凳间掉下来,杨云晰率先落下,而完颜贺兰的鞭子却绞在桌凳间,一时间竟下不来。
完颜晟大惊失色,霍地站起来,欲上前救人。
只是,眼前一花,貂裘锦衣的身影已然飞掠而上,掌风一推,便阻住了杨云晰的下坠之势。
杨云晰仗着自己的轻功一跃,轻飘飘地落下,那人收掌之时,在她的腰间一顿,却紧紧攥了拳,纵身向完颜贺兰而去,扯下被绞住的鞭子,抱了人便跃出险地,翩跹而下。
萧寒星抱了完颜贺兰,落于玉阶前,向阿骨打行礼道:“在下鲁莽,见公主遇险,不免心急了,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哪里!辽使客气了。”阿骨打笑道,“贺兰,你自己轻功没到家,就不要学你云姐姐玩这种危险的游戏嘛!”
完颜贺兰嘟起嘴说:“父皇,你当真偏心,你怎么知道我比不上云姐姐?再说,这是人家为您祝寿的一片孝心嘛!”
这时,完颜晟才跃上去,悄声问杨云晰:“怎么样?”
杨云晰眸光一黯,但随即扬起一抹笑来:“没什么!”
海陵王完颜亮忽然问道:“辽使好身手,听说你是辽国武林圣地碧霄宫的传人?”
“海陵王还对江湖中的事情有兴趣?”萧寒星一扬眉,“在下确实师承碧霄宫,不过在下身为辽国皇室宗亲,乃是奉皇命入碧霄宫习武,并不是真正的江湖中人。”
“不是江湖中人,却有少年侠士的侠骨柔肠、高超武功,萧贤弟令人佩服!”三王爷完颜景举起酒杯,笑道。
“噗!”追命刚刚喝下的一杯酒喷了出来。
“崔副使,瞧瞧你这样子!好好学着点儿吧!咱们中原武林,还真是少有这样的少年英雄呢!”顾惜朝讪笑着道。
萧寒星重新落座,端起酒杯敬道:“哪里,哪里!小弟要向顾大哥学习的地方还多得很。”
“怎么?辽使与宋使曾经是朋友?”阿骨打有些奇怪。
“不敢,小弟曾经在南朝游历过几年,与顾大哥有过几面之缘。”萧寒星勾唇一笑,“对顾大哥的才华风采是仰慕已久啊!”
顾惜朝冷哼道:“在下能遇到萧王爷,也是生平一大幸事!”
“哈哈!顾大哥抬爱了,小弟真是领受不起。顾大哥你惊才绝艳,琴艺超群。今日大金皇上寿诞,为何不弹奏一曲呢?”萧寒星俨俨笑着说道。
他这么说,阿骨打也饶有兴趣起来:“宋使,你还有这般本事?不妨来弹奏一曲吧!”
一听这话,顾惜朝不禁大怒:他诗书俱佳、学富五车,虽然善于诸般杂学,但是骨子里还是有着书生意气,堂堂一个宋使,竟被要求行歌伎乐师之事!
他生平几经荣辱,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今日却是决决忍不下这口气的。
他慢条斯理地说:“要我弹琴,可以!只是丝竹单薄,若是有人能够击这厅前的金罄玉缶为和,再好不过了。”
“哦?不知道,宋使你欲请何人击缶?”阿骨打笑道。
顾惜朝扫了一眼:“萧王爷,我记得,在中原之时,你也对乐艺颇有见地。不妨就请你来吧!辽人的乐艺慷慨激昂、气势不凡,在下心仪已久!”
“哈哈!顾大哥,你真是,一丝一毫也不吃亏啊!顾大哥你心中有高义,就不要让兄弟丢脸了吧!”萧寒星大笑起来。
“兄弟之义,乃是小义!国家之义,才是大义!”顾惜朝丰润玲珑的唇微微勾起,“萧王爷,你推三阻四的,当真是有损契丹大辽英雄慷慨的气度!”
萧寒星眸光一寒,随即又笑出来:“很好,即如此,小弟就献丑了!”
少顷,顾惜朝与萧寒星面前的酒席便撤下,一边放三尺瑶琴,一边放金罄玉缶。
夜深,脚步杂乱,一直从七王府的大门蔓延到戚少商的小楼。
杨云晰从卧室出来,只见到戚少商一脸阴沉,完颜晟神情凝重。
“没事的,大哥内功底子高,这点伤无大碍。”杨云晰微咬了一下唇,收拾好手底下的金针。
完颜晟叹了口气:“既如此,那我们先走了,不打扰顾大哥休息。”
铁手和追命两个对望一眼,上来分别拍了一下戚少商的肩。
“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跟他说,你知道他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的。”铁手沉沉说着。
戚少商眼帘一垂,薄唇微微抿了一下:“嗯!”
待他挑帘走进卧室,却见顾惜朝脸色苍白地靠在床边,脸上却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