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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先生。”
“你觉得怎么样?”古德曼合上卷宗并盯着亚当。他慢慢地摘下眼镜然后捻着嘴里的烟斗。
“我喜欢这工作,极富挑战性。”
“当然。你为什么选中了库贝事务所?我是说,凭你的文凭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为什么来这儿?”
“我想做的是刑事诉讼,这个事务所有声望。”
“有多少家事务所邀你去工作?没什么,我只是好奇。”
“有几家。”
“都在什么地方。”
“主要是在华盛顿特区,还有一家在丹佛。纽约的事务所我没去面谈。”
“我们付你多少钱?”
亚当又一次挪动着身体,古德曼毕竟是个合伙律师,他当然知道事务所付多少给新来的。“六万左右。你拿多少?”
这句话让老人开心,他第一次露出笑容。“他们付我四十万美元一年让我把他们的时间捐掉,这样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并且去大讲所谓律师的社会责任心。四十万,你能相信吗?”
亚当曾听到过些传闻。“你不是在抱怨吧?”
“不,我是城里最走运的律师,霍尔先生。人家付我大把的钞票让我干我喜欢干的事,并且不用打卡上班,也不用担心收钱的事。这是律师的梦想。这也是为什么我仍逼着自己每星期干六十个小时。你知道,我马上就七十岁了。”
事务所中有些关于古德曼的传闻,据说他在还算年轻的时候,在各种压力下,沉溺于酒和药片,差点丢了性命。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戒酒,在此期间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了他。后来他说服其他合伙律师相信留用他是值得的。他需要的只是一间不须按常规办事的办公室。
“你在为埃米特·威科夫做哪一类的工作?”古德曼问。
“一大堆研究工作。现在他正为一批国防部的承包商辩护,这占了我大部分时间。上周我还出庭为当事人的申诉作辩护。”说这话时亚当带着明显的得意,通常新手在第一年里只有坐办公桌的份儿。
“是真正的申诉?”古德曼问,口气里多了些敬意。
“是的,先生。”
“在一间真正的法庭里?”
“是的,先生。”
“在一位真正的法官面前?”
“你说得对。”
“谁赢了?”
“法官的裁决对控方有利,但他们是险胜。我确实也让法官挺紧张。”古德曼微笑了,但转瞬即逝。他再次打开卷宗。
“威科夫附了一封推荐信力举你,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他承认才能,”亚当微笑着说。
“我想这更可能是个重要的请求,霍尔先生。你想要办哪件案子?”
亚当收起了笑容并清了清嗓子。他忽然紧张起来,决定架起二郎腿。“那是,嗯,怎么说呢,是个死刑案。”
“死刑案?”古德曼重复着。
“是的,先生。”
“为什么?”
“我反对死刑。”
“我们就不反对吗,霍尔先生?我写过一本有关这方面的书。处理过二十来件这种该死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卷入这样的事?”
“我读过你的书。我只想尽点力。”
古德曼又一次合上了卷宗,倚着桌子。两张纸滑落到地板上。“你太年轻,也太嫩了。”
“或许我会使你吃惊。”
“听着,霍尔,这可不是在救济所里开导酒鬼。这是生死攸关的事。压力会极大,孩子,这可不是好玩的。”
亚当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他看着古德曼,眼睛一眨也不眨。附近有个电话在响,他们都没理会。
“是个什么案子?你为库贝事务所找到了一个新客户?”古德曼问。
“凯霍尔案,”亚当艰难地说道。
古德曼摇摇头,用力地拉了拉他的领结。“萨姆·凯霍尔刚解雇了我们。第五巡回法院上星期作出裁决,他确实有权结束我们的代理。”
“我读过那个裁决意见,知道第五巡回法院说了些什么。那人需要个律师。”
“不,他不需要。在三个月内有没有律师他都得死。坦率地说,这辈子不用再跟他打交道让我松了口气。”
“他需要个律师,”亚当重复着。
“他自己代表自己,凭良心说,他还真他妈的不错。打印他自己的申诉和答辩状,自己进行研究。我听说他还在给死回牢的伙伴儿出主意,当然只限于白人了。”
“我研究过他的全部档案。”
E.加纳·古德曼慢慢转动着他的眼镜,考虑着。“那可是半吨纸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案子吸引着我。多少年来我一直在观察,我读了所有关于这个人的文字材料。刚才你曾问我为什么选择库贝事务所,怎么说呢,实情是我想承办凯霍尔的案子。我相信事务所是为了公益才受理它,对么,有八年了吧?”
“七年,可像二十年似的。与凯霍尔先生打交道并不令人愉快。”
“可以理解,是吗?我是说他几乎被单独监禁了十年。”
“别跟我讲监狱的生活,霍尔先生。你见过监狱内部是什么样吗?”
“没有。”
“我见过,我去过六个州的死囚牢。我还被萨姆·凯霍尔臭骂过,当时他被镣铐拴在椅子上。他可不是个可爱的人。他是个不可救药的种族主义者,他恨所有的人。你要是碰上他他也恨你。”
“不见得吧。”
“你是个律师,霍尔先生。他恨律师比恨黑人和犹太人更甚。将近十年来他面对死亡,他自认为是律师阴谋的牺牲品。见鬼,两年来他一直试图解雇我们。这个事务所花了超过价值两百万美元的时间就是争取让他活着,但他考虑得更多的却是解雇我们。我都记不清有多少次我们大老远地跑到帕契曼他却不肯见我们。他是个疯子,霍尔先生,给你自己另找个项目,比方受虐待的儿童或者别的什么。”
“不,谢谢。我的兴趣在于死刑案例,而且我有点摆脱不了萨姆·凯霍尔的故事。”
古德曼小心地把眼镜架回鼻子尖上,慢慢地把双脚移到桌子角上,双手在浆得笔挺的衬衫上十指交叉。“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对萨姆·凯霍尔如此着迷吗?”
“嗯,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极具诱惑的案子吗?三K党、人权运动、爆炸、饱受折磨的地方,其背景又是美国历史上那么有意思的一段时期。像是在古代,可实际上却是在二十五年前。这是个很有吸引力的故事。”
天花板上的风扇在他的头顶慢慢地转着,一分钟过去了。
古德曼把他的脚放回到地板上,用肘支着桌子。“霍尔先生,我赞赏你对公益事业的兴趣,我向你保证会有很多事情可做。但你需要另找个项目。这不是模拟法庭上的竞争。”
“我也不是个法学院的学生。”
“萨姆·凯霍尔已经有效地结束了我们的服务,霍尔先生。你似乎还没搞明白。”
“我希望有机会见到他。”
“干什么?”
“我想说服他允许我代理他。”
“真的吗?”
亚当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站起来灵巧地绕过成堆的卷宗走向窗口。又是一次深呼吸。古德曼看着,等着。
“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古德曼先生。除了埃米特·威科夫之外没人知道这秘密,我是不得已才告诉他的。你一定要保密,行吗?”
“我在听。”
“就是说你答应了?”
“是的,我答应了,”古德曼说得很慢,咬着烟斗柄。
亚当从百叶窗的缝隙里向外看了一眼,看见密执安湖上的一只帆船。他极快地说:“我和萨姆·凯霍尔是亲戚。”
古德曼并没退缩。“我说呢。什么亲戚?”
“他有个儿子,埃迪·凯霍尔。他在父亲因爆炸而被捕之后带着耻辱离开了密西西比。他逃到加利福尼亚,改了名字,试图忘记过去。可是这段家族的往事一直折磨着他。他的父亲一九八一年被判有罪之后不久他就自杀了。”
古德曼坐在椅子边上。
“埃迪·凯霍尔是我的父亲。”
古德曼犹豫了一下。“萨姆·凯霍尔是你的祖父?”
“是的,我在快满十七岁时才知道。我们埋葬父亲之后姑姑告诉了我。”
“哇。”
“你保证不说出去。”
“当然。”古德曼把屁股挪到了桌子的边上,并把脚放在了椅子上。他凝望着百叶窗问:“萨姆知道吗?”
“不。我出生在密西西比的福特县,一个叫克兰顿的镇子。我当时的名字叫艾伦·凯霍尔,这是我很久以后才知道的。在我三岁的时候我们离开了密西西比。我的父母从不提起那个地方。我母亲相信,从那天起直到她写信通知狱中的萨姆他的儿子死了,埃迪和萨姆始终都没有联系过。他也不曾回信。”
“该死,该死,该死,”古德曼喃喃地说。
“还有好多,古德曼先生。这是个病态的家庭。”
“不是你的错。”
“听我的母亲说,萨姆的父亲曾是个活跃的三K党成员,参与过私刑处死那种事。所以我的血统非常差。”
“你的父亲不是那样。”
“我父亲是自杀的。细节就不说了,不过是我发现的尸体,并且在我母亲和妹妹回来之前收拾干净了一切。”
“当时你是十七岁?”
“几乎十七了,那是一九八一年,九年前。我的姑姑,埃迪的姐姐,告诉我真相之后,我开始对萨姆·凯霍尔肮脏的历史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我花了大量时间在图书馆挖掘旧的报纸杂志上的报道,那上面有不少材料。我读了三次审判的全部记录,研究了受理上诉的决定。上法学院时我就研究了这个事务所对萨姆·凯霍尔的代理情况。你和华莱士·泰纳的工作堪称典范。”
“非常高兴能得到你的认可。”
“我读过第八修正案和死刑诉讼的成百本书和上千篇文章,其中有你四本书,我没说错吧,以及许多文章。我知道我是个新手,但我的研究无懈可击。”
“那么你认为萨姆将信任你,让你作他的律师?”
“我不知道。但不管我喜欢与否,他是我的祖父,我必须去见他。”
“以前没接触过?”
“没有,我是三岁的时候离开的,完全不记得他。数不清多少次我想给他写信,但从来没写成过。我说不出为什么。”
“可以理解。”
“没什么可理解的,古德曼先生。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站在这间办公室里。我一直想成为一名飞行员,但我上了法学院,因为我感觉到有一种模糊的召唤要我去帮助社会。有人需要我,我猜想那个人就是我疯狂的祖父。有四家单位请我去工作,我选择了这家事务所,因为它有勇气免费代理我祖父。”
“你应该在我们聘用你之前就把这些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我明白。可谁也没有问过是否我的祖父是这个事务所的一名客户。”
“你该说点什么。”
“他们会不会解聘我?”
“我说不准。过去的九个月你都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儿,每周工作九十个小时,睡在办公室,吃在图书馆,为了律师资格考试拼命啃书本。你知道的,这就是你们为我们新手设计的训练课程。”
“很可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