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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种英国产的小猎兔犬深得他们宠爱。当时萨姆看到那人被押去服刑后别提有多高兴了。
莉想给他看一样东西,于是他们绕到了办公大楼的后门,这里有两个相距十英尺的饮水池,一个供白人饮用,另一个供黑人饮用,两个水池都已弃置多年了。她想起了罗齐姬·阿尔菲·盖特伍德的事,也就是她所熟悉的阿尔菲小姐,她是第一个敢于用白人饮水池喝水并逃过了被伤害命运的黑人。从那以后不久,饮水池的管线就被掐断了。
他们在广场西侧一家很拥挤的咖啡馆里找了个座位,这家咖啡馆被人们简称为“茶座”。他们吃着火腿生菜三明治和炸土豆片,莉讲了许多很开心的事,其中大部分都很有趣。她一直戴着太阳镜,亚当注意到她在不停地观察着周围的人们。
午饭后他们又慢慢地走回墓地,然后就离开了克兰顿。车子由亚当驾驶,莉不停地为他指点着路径,一直把他带到了一条县级高速公路上。公路两旁不时出现一些很规整的小牧场,山坡上有牛群在吃草,偶尔驶过贫穷白人安身的破旧拖车,周围堆放着一些被丢弃的破旧小汽车。不时还能见到一排排破旧不堪的简易平房,里面仍然住着一些贫穷的黑人,但总的来说,这一天还是很美好的。
她又给他指了指,于是他们驶上了一条弯弯曲曲深入乡间的狭窄公路。车子终于停在一幢久已被弃置的白色木结构房子前,房子的门廊里已生满杂草,青藤顺着窗户爬入了室内。房子距公路五十码开外,中间的一段石子路已被雨水冲出一道道水沟,很难通行。屋前的草坪里疯长着一些石茅高粱和欧龙牙草,丢弃在路旁排水沟内的信箱依稀可见。
“这就是当年的凯霍尔庄园,”她轻声说。两人坐在车子里长时间地望着那可怜兮兮的房子。
“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亚当终于问道。
“原本是很好的房子,只是没有遇上好人家,居民令人失望。”她缓缓地取下太阳镜并揉了揉眼睛。“我在里面住过十八年,但我一分钟也不想多看它一眼。”
“为什么给废弃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盘算怎么对他说。“我想这房子是在很多年以前买下的,为了支付最后那次审判的律师费,爸爸将它抵押了出去。当然,从此他就再也没有回到这里,后来就给银行取消了房子的赎回权。这周围有八十英亩的土地,所有这一切都失去了,自从取消赎回权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这里。我曾经想让费尔普斯把这里买下来,但他拒绝了,我没有理由责备他,实际上我自己也不想买。听当地的朋友讲这块地方后来曾租出过几次,恐怕最后还是给人们遗弃了。以前我甚至都不知道这房子是否还在。”
“房子里的私人物品怎么处理的?”
“取消赎回权的当天,银行允许我进去拿走所有我需要的东西。我只拿了几件——影集、他人馈赠的物品、年鉴、圣经,还有妈妈喜欢的一些东西。那些东西仍然存在孟菲斯。”
“我很想看看。”
“里面的家具没有一件值得保留的。当时我母亲已经去世,弟弟又刚刚自杀不久,父亲被打入了死牢,我根本没心情保留更多的纪念品。那种经历真是可怕极了,在乱七八糟的小屋里翻来翻去,努力寻找着日后或许能够给人带来一丝温馨回忆的东西。妈的,我当时真想一把火把这里的一切烧个净光,而且差一点就那样做了。”
“你不是真的那么想过吧。”
“当然那样想过。我回到这里几小时后就下决心烧掉这所令人诅咒的房子和里面的一切。这种事常常会发生,不是吗?我找到了一只油灯,里面还残留着一些煤油,我把灯放在厨房的台子上,一边打点东西一边跟它说着话。那种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为什么没有那样做呢?”
“不知道。我真希望当时有足够的胆量那样做,不过,记得自己当时还是很顾虑银行和取消赎回权的事,当然啦,纵火是一种犯罪行为,是不是?我记得当时想到会和萨姆住到同一个监狱去时,还不由得苦笑了起来。所以我到底没有划着那根火柴,我是怕惹下乱子给关进监狱。”
车子里逐渐热了起来,亚当将车门打开。“我想到四处去看看,”他边说边下了车。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在石子路上,跨过足有两英尺宽的水沟,来到正面的门廊前站定,打量着那朽败的门板。
“我可不想到里面去,”她不容置疑地说,一边松开了他的手。亚当审视着那颓败的门廊,也打消了进去的念头。他沿着房子正面向前走去,望着断裂的窗户和爬到里面去的青藤。他沿着车道围着房子绕了一圈,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院子的后面有一些枝繁叶茂的古橡树和枫树,被浓荫遮蔽的地方裸露出光秃秃的地表。树林顺着一个很缓的山坡绵延了有几十米之遥,再往下便是灌木丛生的地带,远远望去,依稀可见这片土地的四周都被树林环绕着。
她又抓住了他的手,两人向一间棚屋旁边的一株大树走过去。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株大树看起来不像房子那样丧气。“这是我的树,”她望着树上的枝叶说道,“是属于我自己的美洲山核桃树。”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好大的一棵树。”
“爬到上面简直棒极了。我那时常常在树上一呆就是几个小时,就那样坐在树杈上,摇晃着双腿,下巴倚在树枝上。在春天和夏天,我总是爬到树的中部,没人能看见我,这里是属于我自己的小天地。”
突然,她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肩膀不停地颤栗着。亚当用一只手臂搂住她,不知怎样安慰她才好。
“那件事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她停了一会儿说道。她紧紧咬着嘴唇,强忍住泪水。亚当默默地听着。
“有一次你向我问过一件事,”她一边用手背擦拭着脸颊,一边紧咬着牙关说道,“就是我爸爸曾经杀死过一个黑人的事。”她点点头示意了一下那所房子,同时把颤栗不已的双手插进了裤袋里。
他们有好一会儿凝望着那所房子,两人都不想开口说话。房子唯一的一扇后门带有一个很小的正方形门廊,周围有一圈栅栏围着。和煦的微风吹拂着门廊上空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那黑人名叫乔·林肯,就和他的家人们住在路的那一头。”她说着向一条沿着田地边缘通向远处树林的残缺小道点了点头。“他养活着差不多有一打的孩子。”
“其中就有昆斯·林肯吧?”亚当问道。
“是的,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有一次我和萨姆谈起埃迪时他曾经提到过他,他说昆斯和埃迪小时候是好朋友。”
“他没有提昆斯的父亲,对不对?”
“没有。”
“我想也是。乔在农场里为我们干活,他和家人住的简陋平房也是我们家的。他是个好人,养着一大家子人口,就像当时的大多数穷苦黑人一样,他们只能勉强为生。我认识他的几个孩子,但我们不像昆斯和埃迪那样是好朋友。有一天,两个男孩在这里的后院中玩耍,当时正是夏季,学校里正在放暑假。他们为了一件小玩具争吵起来,那是一个南部邦联士兵玩偶,埃迪一口咬定昆斯偷了它,你知道,那不过是男孩们之间常常有的事。我记得他们当时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这时爸爸正好路过这里,他走过来时,埃迪跑上去向他告状说昆斯如何如何偷了他的玩偶士兵,昆斯则断然否认有这回事。两个孩子都急了,眼泪差不多都快要流下来。萨姆的火爆脾气自然是一点就着,他大声责骂昆斯,几乎用上了所有令人难堪的字眼,像什么‘偷东西的小黑鬼’啦,‘可恶的小黑杂种’啦等等,并且要昆斯交出那个士兵玩偶,昆斯于是哭了起来,他不停地说他没有偷,而埃迪则不停地说他偷了。萨姆抓住那男孩拼命摇晃着,然后又开始打他的屁股。萨姆声嘶力竭地咒骂,昆斯哭喊着讨饶,萨姆一路摇着打着围着院子绕了好几圈。最后昆斯终于挣脱出来向家里跑去,埃迪也跑回自己家里,爸爸也跟在后面回去了。过了一会儿,萨姆就从那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手杖,他把手杖小心翼翼地放在门廊上面,然后坐在台阶上很耐心地等着。他点燃一支烟,眼睛望着那条泥泞的小路。林肯的家没有多远,果然,乔很快就在树林那边出现了,后面紧跟着昆斯。快走到房子跟前时,他看到爸爸等在那里,于是放慢了脚步。这时爸爸掉回头大声喊道:‘埃迪!你过来!看我怎样收拾这个黑鬼!’”
她说到这儿起身缓缓地向房子的方向走去,在离房子还有几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乔走到这儿的时候停住了脚步,用眼睛看着萨姆,说了些像‘萨姆先生,昆斯说你打了他’一类的话。而我父亲的回答则是‘昆斯是个偷东西的小黑鬼。你应该教会你的孩子不要学着偷鸡摸狗’。后来他们便争吵起来,打架是在所难免了。突然,萨姆从门廊上跳下来打出了第一拳,接着两人就在这里的地面上像两只猫一样翻滚在一起。乔年纪稍轻些,体力也比萨姆好,但爸爸的脾气是那样的暴躁,而且火气又很大,所以两人只是打了个平手。他们彼此击打着对方的脸颊,像两只野兽般地互相辱骂和踢打着对方。”这时她停止了讲述,在院子里四下寻觅着,接着她指了指后门。“埃迪就站在那边的门廊上看着发生的这一切,昆斯则站在离他几英尺以外的地方哭叫着自己的父亲。萨姆这时突然冲向门廊把手杖拿了出来,此时局面已失去了控制。他用手杖击打着乔的脸部和头部,把他打得跪倒在地上,于是他又用手杖戳他的腹部和下体,一直打到乔几乎动弹不得。于是乔冲着昆斯声嘶力竭地喊道要他把他的枪取来,昆斯跑了开去。这时萨姆也停下手并向埃迪转过身去。‘去拿我的枪,’他说。埃迪怔怔地呆在那里,于是爸爸又一次冲他喊叫起来。躺在地上的乔四肢用力拼命想爬起来,就在他刚要站起身的当儿,萨姆又一次用手杖把他打倒在地。埃迪到里面去了,萨姆也向门廊走去。埃迪很快拿着一支枪从里面出来,爸爸拿过枪后又把他打发回屋里。屋门关上了。”
莉向门廊走过去并坐在边上。她把脸埋在两只手里,哭了很长一段时间。亚当站在几英尺以外的地方,两眼呆呆地望着地面,静静地听着她的抽泣声。当她终于抬起头来看他时,她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睫毛油和着泪水流淌下来,鼻涕也流了出来。她用手抹了一把脸,然后在工装裤上擦了擦。“对不起,”她小声说道。
“把它讲完好吧,”他马上说。
她沉重地喘息了一会儿后又擦了几下眼睛。“乔的位置就在那儿,”她说着向离亚当不远处的草地里指了指,“他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发现爸爸已经把枪拿在了手中,他于是又向自己家里的方向张望,但是仍然看不到昆斯和他的枪。他又向爸爸转过身,爸爸就站在门廊的旁边。这时,我那可爱的爸爸慢慢地把枪端了起来,他稍稍犹豫了片刻,向四下望了望,看看是否有人在注意他,然后扣动了扳机。乔伊马上直挺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