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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晓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心头千回百转,想的都是陈松朗往日模样,苦楚绝望,近乎癫狂。
春晓手脚皆被布条所缚,被那两人轮流看管,一路饮食不缺,只是昏昏沉沉,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醒来,蓦然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多了一件皮裘,即便如此,仍是觉得车内阴寒、手脚冰冷。再向窗外看去,才发觉马车已然停住,外界漫天白雪纷飞,四处银装素裹,美得不似人间。
春晓不觉睁大双眼,靠近窗边细看,一旁看守的男子见了,忽然出言说道:“袁姑娘,咱们就快到了。”
春夏转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现下已是春日,如何竟会下雪?”
男子稍一迟疑,沉声回答:“此处已经到了长白山区域,天气自然会寒冷些的。”
春晓听了先是一怔,旋即苦涩笑道:“果然是数千里之遥,你家小姐有心了……”
见男子微微低下头去,春晓接着问道:“不知这位大哥怎样称呼?可是';吴砚';么?”
男子轻轻摇头:“不,我是';吴墨';,';吴砚';兄弟现下到村中买吃食去了。”
春晓凝望雪景半晌,微微皱起眉头:“你家小姐恨我入骨,如何待我都不奇怪,可是你们两个难道也要一同留在此处受苦不成?”
吴墨迟疑片刻,低声答道:“是,像我们这些自小便进了吴府做家仆的,入府之时便已签下契约,终生留在府中为奴,任由主人调遣。”
春晓闻言一惊:“如此说来,你们签的便是卖身契了?那此生此世,与家里的父母兄弟也再不相见么?”
吴墨听了低低苦笑:“姑娘好生糊涂,若家中另有他法,又何至卖儿卖女,入那富贵人家为奴?我在家中排行老三,上面有一兄一姊,下面尚有三个弟弟,长到六岁之时,赶上家乡闹旱灾,家里一连断炊数日,父母无法,只得将我和姐姐分别卖了,我记得甚是清楚,当日总共卖了五两银子……”
正说话间,吴砚已然回转,却两手空空,神情沮丧。吴墨急忙起身问道:“阿砚,你去了这么久,如何却空手而回?可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么?”
吴砚听了只是摇头,吴墨不觉有些着急:“莫非那村中的住民欺负你了?阿砚,你快说话啊!”
吴砚迟疑半晌,嗫嚅着答道:“不,不曾……只是,只是他们开价甚高,竟比去年高出三成有余,我一时没了主张,便想着回来问你……”
听到“去年”二字,春晓不由一怔,刚要问时,却见吴墨摇头失笑,在吴砚肩上轻轻一拍:“罢了,你且留在此处陪着袁姑娘吧,我去去就来。”
吴墨走后,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春晓甚至能听到雪片落在车顶的轻响,还有远远坐在一角的吴砚稍显局促的呼吸。
她不由心中一动,便将方才的疑问放下,看看手脚上捆扎的布条,轻声说道:“你……你是叫阿砚吧,阿砚兄弟,我的手腕很痛,你能先帮我把布条解开吗?”
吴砚顿时变得警觉起来,他向车外望望,沉声说道:“姑娘暂且忍忍吧,待吴墨大哥买回饭食,自然便会为你解开了。”
一计不成,春晓略一思忖,柔声问道:“阿砚,我看你年纪尚轻,今年几岁了?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呢?”
不知是生性腼腆,还是已然识破了春晓的用意,吴砚此时索性将头转向窗外,沉默不语。
吴墨很快返回,手上捧了一袋食物,犹自冒着腾腾热气。
吴墨看看春晓,从袋中拣出两只包子递了过来:“袁姑娘,此地住民惯吃米食,那米糕饭团又不顶饿,想来这包子大概还略强些,你快趁热吃吧。待晚间安顿下来,我再设法寻些旁的吃食。”
吴砚忍不住插嘴说道:“我早说了吧,当日临行之时,应该让喜梅姐姐她们做些面饼给咱们带着……”
见吴墨瞪了自己一眼,吴砚缩了缩脖子,仍回原处坐了,拿起饭团吃了起来。
春晓此时觉出饥饿,接过包子咬了一口,却是野菜豆腐做馅,清香适口,甚是好吃。再看吴墨吴砚,两人就着腌萝卜草草吃着袋中的饭团,虽然大口吞咽,表情却绝对算不得欣赏惬意。
春晓略一迟疑,将剩下的那只包子一分为二,递到他们两人手中:“你们自小便吃那些馒头面饼,怕是吃不惯这白饭吧,我却对米食尚算喜欢,不如咱们索性换一换罢。”
吴墨吴砚面面相觑,吴墨旋即连声推辞:“多谢姑娘,我们兄弟四处奔走惯了,时常风餐露宿,并无那么多讲究……”
春晓硬将包子塞进他们手中,微笑说道:“你们只管拿去吧,这包子如此硕大,我哪里吃得下这许多呢。”
吴砚早已闻到馅料香气,不由暗暗吞咽口水,听春晓如此一说,顺势接过包子,刚要道谢,吴墨已经瞪着他说道:“阿砚,你真是越发没出息了,饭团什么价钱,这包子又是什么价钱,袁姑娘毕竟是客,又被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你也多少顾惜她些罢。”
吴砚闻言臊得满面通红,看看包子外皮上自己手指留下的肮脏印记,更是羞愧难当,垂首不语。
春晓见了不觉失笑:“吴墨大哥,春晓方才已经说了,我确实吃不下这许多,并非有意相让,您又何必为难吴砚兄弟呢?”
看看吴砚,她又接着说道:“何况看他的年纪,现下不过十六七岁吧,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即便贪馋些也不为怪……”
吴墨听了一怔,随即点头说道:“唔,我却已然吃饱了,阿砚,既然袁姑娘如此说了,你便将那包子尽数吃了罢。”
吴砚依言接过剩余的半只包子,吃得甚是香甜,春晓不觉轻笑,再看吴墨,他的面上亦露出些许笑意,原本冷硬的线条也随之变得柔软起来。
吃过午饭,马车随即开动,又走了半个时辰,在一个群山环绕的所在停住,春晓被吴砚扶下马车,抬头看时,只见眼前一条曲折小径,小径尽头竟是一座幽僻院落,皑皑白雪覆盖在原木造就的屋顶之上,显得颇为古朴粗犷。
吴墨正忙着将箱子从车上搬下,见春晓面露疑问之色,看了吴砚一眼,沉声说道:“阿砚,袁姑娘穿得单薄,你先扶她进去歇着吧,火炕也得早些烧热才好。”
吴砚答应下来,一路小心翼翼,扶着春晓走过满是冰雪的小径,来到正房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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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再结同盟
看他取出钥匙开了门,旋即转身出去,片刻之后拿着一些干草柴火回来,将燃料填入炕洞,熟练地烧起火炕,春晓颇为讶异,忍不住出言问道:“你如何会做这些?这柴草又是哪里得的?”
吴砚专心做事,随口答道:“去年我与吴墨大哥也曾来过,这些柴草便是那时剩下的,大哥特意寻来苫布苫好,一直收在后面的柴房之中……”
听他又提到“去年”,春晓不由微皱双眉:“去年?去年你们为何来此?”
她旋即想到什么,忽觉周身冰寒:“此处,此处莫非竟是吴府特设的软禁之所么?!”
吴砚惊觉失言,起身嗫嚅半晌,却又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敛手站在一边。
吴墨此时搬着木箱进来,见此情景,沉下脸来问道:“阿砚,你又如何开罪袁姑娘了?”
随即放下木箱,向春晓歉然说道:“阿砚年纪尚小,说话办事皆不牢靠,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春晓定定望着吴墨,涩然问道:“去年,去年却是何人软禁于此?她……她究竟犯了什么罪过?”
吴墨闻言一惊,看看吴砚,见他将头垂得更低,心下了然,平静说道:“姑娘蕙质兰心,吴墨也不欲隐瞒。去年被关在此处的,乃是我们府上的四夫人……”
春晓愈发惊诧:“四夫人?!那不就是你家小姐的姨娘了么?她,她如何会……”
吴墨面上闪过一丝黯然,低声答道:“内中详情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听闻四夫人失手打碎了小姐的玉镯,而那玉镯乃是大夫人临终所留,小姐一怒之下,便将四夫人送到这里来了……”
春晓心中惊疑不定,骇然问道:“她如此胡闹,你家老爷竟也听之任之么?”
吴墨低低叹道:“我家大夫人早逝,小姐又是老爷与大夫人的独生女儿,因此老爷对她甚是疼爱,即便任性胡为,也不曾说过半点不是……”
春晓此时才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吴宝嫣在家中一手遮天、说一不二,吴家的人马权势任由她一人调遣,只要吴尚书不倒,自己终老此地,只怕已是定局……
思前想后,春晓凄然说道:“那位四夫人现在如何?她,她还在人世么……”
吴墨迟疑片刻,还是诚实答道:“去年冬日,四夫人不幸染上风寒,不久便去世了。”
吴砚此时忍不住插嘴说道:“四夫人也忒傻气,吴墨大哥特意跑远路请了高明的郎中回来,她却不肯让人诊病,也不肯服药,若是早些吃药调养,兴许也不致拖成大病……”
春晓听罢无语唏嘘,那位四夫人也算身份尊贵,然而继女一声令下,便被送到这苦寒荒凉、与世隔绝的地方,最折磨人处,便是终日煎熬,看不到尽头,日复一日,终至借病轻生,想来好不可怜!
见春晓眼中含泪,吴墨略一思忖,转身将木箱打开,指点着说道:“袁姑娘,此地甚是寒冷,我们带了不少厚重衣物,请姑娘过来看看吧。”
春晓方才踏雪而行,绣鞋上沾了不少冰雪,此时房内渐渐温暖,冰雪融化,鞋袜尽透,顿觉寒意入骨,听吴墨如此一说,忙快步走到木箱之前。
定睛看时,只见箱内华丽皮裘、厚重棉服、皮毛围脖、夹棉皮靴一应俱全,春晓拣出一身暗色棉服,配上同色系的皮靴围脖,仍将箱子关上,微笑说道:“这些就足够了,多谢吴墨兄弟。”
吴墨看看春晓手中衣物,忍不住出言建议:“这几件都是往年府里嬷嬷们穿过的,颜色暗沉不说,样式也太旧了些,里头尚有丫鬟们不曾穿过的,姑娘还是选些新鲜的吧。另外,此处风势凌厉,皮裘也需拿上一件……”
春晓听了摇头说道:“是么?我倒觉得还好……或许,这些衣服更衬我现下的心境吧……”
见吴墨、吴砚面露同情之色,她淡淡一笑,又补充道:“何况此处人迹罕至,我就算着意装扮,又能扮给谁看呢?此事若是传到你家小姐耳中,岂不白白牵累了你们兄弟?至于皮裘,方才车上那件白色的就很好,我仍用那件便是。”
吴墨点了点头,转向吴砚说道:“阿砚,方才我已然烧好了热水,你去打一盆来让袁姑娘换衣梳洗吧。”
吴砚依言端来水盆,其中水色清澈,冒着袅袅白汽,吴墨接着说道:“好了,你暂且在门口守着,我到山中寻些柴草,去去就回。”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将屋门紧密关上。房内此时暖意融融,坑洞中柴草噼啪作响,但四下并无人声,想起在此枉死的吴家四夫人,春晓仍是不由打了个寒战。
她胡乱梳洗片刻,飞快换好衣物,上前将房门打开,蹲在门口的吴砚闻声站起,诧异说道:“咦,袁姑娘,你这么快就换好衣服了?我们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