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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
楚遇已经带着江蓠消失在眼前。
像他们这样的高手,失之毫厘便是差之千里。
楚遇带着江蓠几个起落,便落到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到了那里,才发现一群白色的像猿猴一样东西挤在那个悬崖处,对着海面凄厉的喊着,楚遇微微皱眉,江蓠反倒松了一口气。
不是云云便好。
楚遇将江蓠轻轻的按到自己的怀中,道:“阿蓠,会没事的。”
黑暗中那些水猴子尽情的吼着,星辰渐渐的转了半边。
风间琉璃从那边悄无声息的跃来,然后稳稳的落到一快突起的山崖,手中拿着一支蜡烛,突然笑了起来。
“子时到了。”
子时到了。
突然“轰隆”一声从那边海边传来,一声声爆炸开来,即使隔得那么远,也可以知道下面的东夷百姓都震惊起来,一片白浪被卷起来,然后又消失,尾音不断。
风间琉璃笑了起来:“就这样?”
他将蜡烛吹起来,突然凑到自己的嘴边,轻轻的一吹。
“扑——”的一声,蜡烛的火光一闪,最终悄然熄灭。
“时间到了。”风间琉璃轻轻的喟叹一声。
蜡烛的火光瞬间熄灭,几乎周围一切的亮光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于此同时,那高峰顶上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
“咚——”
“咚——”
“咚——”
三道声音浓重的响了起来,突然间一道冷风袭来,楚遇将江蓠紧了紧,然后微微一松,放开,然后转头,对着黑暗中的人轻轻的笑了起来:“上杉尊主。”
江蓠也跟着回头,但是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气息,没有任何的味道。
旁边的楚遇突然伸出了手,挡在江蓠的面前,道:“上杉尊主,内子身上不便,请在下代替内子。”
江蓠心中一惊,她的手放在楚遇的肩膀上,微微感觉到什么东西轻轻一压,那细微碎裂的声音从那指骨间传出来,可见有什么力量落到他的手上。
她着急的想要开口,就感到楚遇递来的目光,那目光温柔如水,然而却轻轻的阻止出了她所有想要开口说出的话。
——阿蓠,别开口。
别开口。
江蓠的嘴唇动了动,便是这样,他用尽所有去抵挡一切,却将她纳入他的臂弯之内,她最终抿着唇。
她能感受到楚遇手指间那微微的颤抖,但是他的声音依然是悠然而从容的,他道:“不知上杉尊主还需要在下做什么?”
楚遇这句话一说出,有些微的灯火一闪,然后,一盏孔明灯从旁边的颤巍巍的亮起来。
然后,江蓠便看见近在咫尺的上杉修。
他长长的深衣一路铺展开,只是一个侧影,白发散开,一根手指轻轻的放在楚遇的腕间,只是一根手指而已。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根手指,却能让楚遇几乎忍受不住,可见此人是如何的高深莫测,江蓠的目光看向他,上杉修忽然将自己的手一收,然后转头对着江蓠一笑。
那样的笑意,如何江蓠不知道他,一定会认为这样亲切不染尘俗的笑没有丝毫的恶意。
真正的恶意是从来不会摆在脸上的。
楚遇的手若无其事的放下,然后伸手握住江蓠的手,没有看她,然而却将悉数的话从指尖传入。
上杉修转头看向楚遇,然后迈开脚步缓缓的向前,然后走到旁边的悬崖上,风间琉璃走过去,恭敬的道:“师傅。”
上杉修点了点头,然后接过风间琉璃递来的蜡烛,道:“蜡烛如人。”
他一弹指,那熄灭的蜡烛陡然间再次燃烧起来,而于此同时,远远近近终于有了灯火。
而灯火极盛处,一座亭台楼阁飞起斗拱,江蓠的心里一跳,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晃荡着,她心中一惊,声声喊道:“云云!”
空空荡荡的山野吞没她的声音,没有半丝的回应,但是她知道那就是他!她的云云!没有什么比一个母亲的直觉更为准确。
那样小小的一个身影,他才三岁,不需要接受这样的困苦。
她几乎要忍不住奔上去,但是仅剩的理智却告诉她要停下来,楚遇依然看着上杉修,道:“尊主这是为何,不过一小孩子而已。”
上杉修道:“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你的鲜血,其实,没有你,用你儿子也可以。”
楚遇笑道:“养不教,父之过。他的事,我来,他出生三年,我未曾尽过一点父亲的责任,如今,我便当补偿吧。”
“我来!”江蓠上前一步,用尽所有的力气,然而楚遇却轻轻而不容反抗的拉住她的手,目光紧紧的锁着她,然后转向上杉修,道:“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的妻儿,他有何用。不论多么的困难,不都要拼一下?”
他的声音极淡,然而江蓠知道,他的前半句是说给她听的,而后半句,却是说给上杉修听的,上杉修想要救醒他的妻子,就如楚遇现在的心情一样。
上杉修点了点头,道:“可以,就看你如何了。”
楚遇道:“在下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上杉修问道。
楚遇含笑道:“请让我送我的妻子一程,待她平安之后,我会回来。”
江蓠微微一怔,但是楚遇的手却突然穿过她的手指,然后一点点扣紧,有很多话不必多说。
上杉修的眼掠过江蓠,道:“好,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这只蜡烛将会熄灭。”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那山峰之上的圣殿,一百零八个台阶次第向前,向着他。
楚遇紧紧握着江蓠的手,然后转身几个起落,已经远离了众人,江蓠张张嘴,抬起眼睛看着他。
楚遇轻轻的笑了笑,轻轻拂了拂她的发,重新取下她头顶的簪子,道:“等我为你挽发。”
他的目光接着往下,然后轻轻的拢了拢,将她第三颗扣子和第七颗扣子重新扣上。
两人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楚遇突然伸手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江蓠闭上了眼,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然后同样紧紧地抱住他。
这短暂而又长久的拥抱。
然后楚遇突然一转身,然后决然的踏上山巅。
江蓠只觉得山风凌厉的吹来,越来越清醒,些微起了一点点的寒意,但是她迅速的往山顶下面奔去,那些黑暗在眼前一点点闪过,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突然站在她的面前。
江蓠突然间停住,风间琉璃拿着手中的长剑,剑刃上还带着血,他逼近她,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想走?”
他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江蓠微微一闪,手中的匕首突然劈了过去,风间琉璃一躲,突然轻轻的嗤笑一声,几个闪躲,一把抓住江蓠的手,他的眼睛微微一眯,抬手对着江蓠的肩膀便劈了下来。
江蓠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楚遇的身影一落,直接落向那飞檐楼阁,还未至,远处黑暗中的那盏烛火忽然的熄灭,于是“腾”的一声,火光瞬间从楼阁的后面腾起来,楚遇的脚尖一点,用尽所有的力气,往前一奔,一把撕下自己身上的长袍,如飞云般的一卷!
火焰舔舐上来,楚遇将那个小小的身影带入自己的怀中,但是就在带入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呆呆的站在火海中看着他。
那是有着灰色半透明的瞳孔的孩子。
孤城的儿子。
楚遇低头看了看紧紧闭着眼的云云一眼,这个孩子,从出生到成长,他都未曾陪伴,这三年来,他未曾看过他哭,他笑,他在自己的怀里撒娇,未曾用父亲的肩膀为他撑起过一片天空。
“重云。”楚遇轻轻的喊出这个名字,将他放到旁边,然后纵身跳入火海,“咔嚓”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断了的梁木砸下来,直直的像那个小小的身子落下去,楚遇抬脚一踢,横梁突然间裂开,楚遇纵身将孤城的孩子抱起来,然后一跃而起,无数的火星子飞下来,楚遇身子旋转而起,那些残木火星也随着远离,楚遇平稳的落到地面,但是此刻,那本来应该在地面安然躺着的孩子不见了!
楚遇的目光一转,然后看向了那圣殿。
卷卷站在那里,还睁着眼睛看着他,然后一字字清晰的道:“你不是我爹爹。”
楚遇笑了笑,道:“对,我不是你爹爹,我是云云的爹。你好好呆着,你爹爹会来的。”
卷卷砸吧着嘴道:“我相信我爹爹,他回来的。”
楚遇笑了笑,然后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块血色的玉石一样的东西,道:“如果你爹爹来,将这个给他。”
“嗯。”卷卷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接过。
楚遇看了这个孩子一眼,然后瞬间往那圣殿掠去。
一块块玉被劈成石阶,拼接着,两边却是一块块玉雕,全是长门宫女的模样,手中拖着一个琉璃灯,灯罩里点燃着烛火,其中一个玉雕里的蜡烛已经空了,但是楚遇却看到了放在旁边的一只燃了半截的蜡烛。
那是刚才上杉修吹灭的那只蜡烛,现在还冒着袅袅的青烟。
楚遇仿佛有所感觉,将那只蜡烛拿起来,然后放入那长门宫女的手中。
刚刚将蜡烛放上去,火光便腾了起来,然后仿佛触动了某个机关,“咔嚓”一声,长阶尽头的门,突然缓缓的打开。
大开的长门内,突然闪出一道流光,楚遇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也仿佛像是叩拜一般虔诚的,进入过一个像这样的地方。
如今,最终到了还罪的时候了吗?
他一步步走上前,冰凉的玉阶带着蚀骨的寒气,一点点从脚底钻入他的骨头,那些纷繁的记忆突然间再次冲上来,淹没了他。
——这世间之人,皆求佛,何来求魔?
——不甘此心,不同此行,能偿我夙愿,求魔如求佛。
他一直就在等着这一瞬,这长长的路途里可以为之相逢的希望,不在乎前程如何,只在乎自己是否尽力。
阿蓠,我应了你,是不会再次将你一个人丢下的。
一刃刃刀片从石阶上冒了出来,楚遇轻巧的踩过,然后稳稳的站在长门外。
“当年你借了我的力量,如今,便是,该归还了。”
那声音庄严而肃穆,使人想起晨钟暮鼓。
求魔?求佛?
当年历经的夙愿,终于在此刻完成,与魔的交易,必定要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失去。
除了江蓠,他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他笑了笑,然后回过头,身后的星空草野,身后的万里江山,身后的生命功利,最终比不过前方等候他的一记微笑。
他不会容许自己再离开她一次。
楚遇踏入。
一点星光从头顶的缝隙里投射下来,上杉修站在远处,楚遇微微躬身,道:“上杉尊主。”
他说完慢慢的走到旁边的半人高的香炉鼎旁边,然后对着站在旁边的小孩子微微笑开。
云云单手扯着楚遇那件白色的长袍,仰头睁着大眼睛看着楚遇,呆呆的,像个小鼹鼠。
父子俩就这样无声的相对着,楚遇的嘴角淡淡的笑意逐渐晕染开,他蹲下身子,然后伸手摸了摸他微微凌乱的发,笑道:“从今天开始,你叫重云,楚重云是你的名字。”
云云的眼睛眨了一下,从楚遇走进来开始,他的目光就从未离开过。
他软软的张开嘴,想要喊他,但是却还是一个字都冒不出来。
楚遇的手拂过和他相似的眉眼,然后张开双臂,微笑着看着他。
云云静静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