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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夜阑……”三个字终于从她嫣红的小嘴里吐出来。
胸膛里像是撞开了一个缺口,小熙儿跑到距离天牢门口最近的铁栏边上大喊:“楚夜阑!!!”
“你不要管我呀……”她把小手圈起来在嘴边用最大的力气喊着,“快走!!钟离夜那个混蛋要肃清整个皇宫来抓你,你走啊快走啊不要给他抓到!!楚夜阑!!!!”
那稚嫩颤抖的嗓音,带着焦灼和心痛冲破了火光微弱地透出来,可外面厮杀声,兵器刀剑声响成一片,她一丁点都不确定自己的声音他能听到,一点都不确定。
她只有大喊。
再大声喊。
那熊熊的大火照亮了天色,几乎将整个皇宫的禁军都惊动!
天牢之外。血流成河。
她忘了说,忘了跟楚夜阑说这里已经被钟离夜派兵重重守住,因为这偌大的荆国想要藏身容易,可若想要有所动作却不难被发觉,而钟离夜怎么可能猜不到,楚夜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所以不能……
他死都不能来……
朕来接你
外面——
火势将整个天牢门都烧起来,剑上的血已经将寒光彻底掩盖,可禁军还是从四面八方涌来。
逼迫。
渐近。
他楚夜阑此生,甚少用剑。
曾经蒙先皇信任年幼登基之时他便知道,帝王一生用智用脑,平定江山,却很少会真的用剑杀人。他一向知道这是最低等的迫人降服的办法,可如今,这最低等的办法却连他最心爱的人都无法救出。
凌晨出门之时,舒兰跪地恳求,连额头都磕出血,说我楚国可以没有熙主子,却不能没有皇上,所以哪怕花熙熙真的不幸命丧荆国,都不可让楚夜阑亲身去冒险。
瞧瞧。
那不过是一介宫女。
可却是那样明智又大气的宫女。
楚夜阑浅笑,幽然魅惑,泛白的薄唇轻启,只吐出轻飘飘的四个字:“朕且试试……”
试试。
哪怕是孤身在荆国。
哪怕此刻没有天时地利。
可他不曾忘自己是为何来的这里,若不是为她,他又何以亲身试险,何以得知那宛若太平盛世的楚国之外,会有多么凶狠险恶的狼子野心?
所以他来。
亲手用他掌中之剑,去救她出来。
宫城大噪。
在狱中的小熙儿并不笨,看到外面大亮的天色和越来越近的杀气和喧闹声她就知道,天牢牢门如铁,哪怕是在自己熟知的环境里劫狱且不容易,更何况是在陌生之地,毫无章法,更毫无退路。
火光照亮了她的小脸。
小手快要把钢筋都攥断,下唇咬出血来,小熙儿满脸苍白地死死盯着天牢外,只希望他走。赶快走。
“……”刀剑之声,激烈破空,割裂血肉!!!
蒙蒙亮起的天色里,天牢之外,禁军呈强弩之势包抄而来……
藏青色的斗篷已经被割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殷红的血汩汩而出,顺着整个臂膀蜿蜒留下,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
楚夜阑一张俊脸泛着苍白,退后一步,感觉到整个荆国的皇城都被惊动,他今日此刻,怕是带不走她了。
俊逸的唇角竟扬起,勾起一抹苍白却温暖的笑来。
造化弄人。
那日火烧荆歌轩,知道钟离夜会大动干戈地在整个皇宫搜捕她的下落,所以才趁了那样的空当先救出了楚晚,可同时也那么深地知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如今自己这心头之物,怕是就要如此,撂在荆国了。
火光冲天……
外围的禁军杀声震天,包抄而来……
那颀长挺拔的身影手中握着滴血的长剑,浓密的睫毛垂拢,藏青色的斗篷一挥,竟微微俯身,从袖口中轻柔地放出了什么东西。
他修长的手指还沾着血,在藏青色的斗篷和洁白雪花的映衬下,妖娆魅惑,嘴角的苍白的笑勾着人的魂魄。
隐约可见,那东西是一只小小的通体绒毛的纨兔,小巧的耳朵在他掌心里舒展出来,脚上依旧帮着一个红色的布条,落在雪中之时便猛然站起,抖落身上的雪花循着什么气息朝里面跑去,透过火光窜进了天牢里面。
楚夜阑抬眸,深深含笑的一眼,随着那可爱的小东西而去。
耳边,杀声震天。
……
那小小的纨兔抵达小熙儿的牢门口时,拱了几下便从铁栏外钻了进去。
小熙儿整个人呆了,红了眼眶,半刻后才反应过来猛然趴下抱起那只小小的只有人手心般大的纨兔,它亮亮的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小熙儿,毛茸茸的小爪子上系着红色的布条。
“……”小熙儿颤抖着,把布条解下来看。
借着外面的火光看完之后,她整个人都顿时盘腿坐下来,好像心头的磐石轰然落下,震得她整颗心都暖起来。
火光依旧烧着。
半刻之后外面像是平静下来,有人过来视察到底怎么回事,小熙儿竖起耳朵听,听那人说有人劫狱,死了大批人马但那人也受了重伤,劫狱失败但是却让那人给跑了。
哈。
小熙儿无声地攥紧红布条,捂着肚子眼睛里满是泪地笑起来。
跑了。
他当然跑了。
他是楚夜阑,岂能如此轻易就被人困住?!
明知此刻已经无法救出她,他自然不会笨到在这里被人生擒活捉,更不会放着偌大的楚国和他的臣民不管!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逃的。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逃的,更没人知道,他让那小小的纨兔带给她的布条上,都写了些什么。
“己所不能,暂落此地。若卿不济,朕必随之。”
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换做以往,她花熙熙琢磨破了小脑袋也琢磨不出来是个什么意思,可人之将死却仿佛就变得聪明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过去,清澈的水眸里冒起感动和舒畅开心的泪水来。
他说。
此时怕朕是无法将你带走,熙儿,你且留在这里等朕。
若有朝一日,你因此遇难于荆国,那么无论生死,朕随你去。
楚国之大,不可一日无君。
君王之位他坐一日,便必要扛起兴国安邦之责任。
国家危难之前,他楚夜阑的生死不可自己操纵。
所以等。
等这一场惊世浩劫过去,等楚国安稳度过此番危难,等拯救了楚国百姓于水火,那么他的生死,便可由自己操纵。
外面,火光震天。
小熙儿爬起来,眼睛亮亮的闪烁着光芒,跑到栏杆口那里小手紧紧扒着铁栏,望着外面,除了抓不到人的气急败坏声和混乱声之外,再无其他。
她笑。
一开始很小声,后面却大声兴奋地笑起来。
那小小的绒兔呆呆愣愣的,在楚夜阑袖口中藏了好久依旧性情温顺,这下两只后脚着地蹲坐下来,摸出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一颗大大的花生米,三瓣嘴凑过去嗅了嗅便啃起来。
那大概是它完成任务的奖励。
它可永远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这一晚小熙儿睡得那样安稳,安稳得超越生死病痛,觉得此生无悔。
得君如此。
夫复何求。
**********
大军启程第三日。
小熙儿靠在一堆茅草之中小口咬着馒头的时候听外面的狱卒讲话,说那楚国的帝王没想到竟那样厉害,怪不得这整个皇城肃清之后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他,你猜怎么着?
那听八卦的小狱卒被勾起了兴致,晶亮的眼神凑过去说:“怎么着?”
“嘿!”老狱卒一拍大腿说,“他竟是躲在咱们荆国南下的大军中躲过一劫的!”
换了谁,谁能料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钟离夜只料他不会逃出皇宫,却不想竟被他混进自己的大军里面,随军到楚国,一路还说不定正跟楚国的禁卫军通风报信来着。
那小狱卒听得愣了,傻了!像是听见了史无前例的神话一般。
小熙儿小脸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继续啃馒头。
那小小的绒兔在她脚下依偎着,饿了,晶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小熙儿。
小熙儿掰下馒头来递给它,它愣愣地看看,凑过去嗅嗅,又蹲坐下来眼巴巴看着她,不吃。
“那我没有别的呀,你不吃会饿死哒!”她纤眉蹙起哄着它。
可它要能听懂才怪。
“好啦,”小熙儿蹲下来顺它的绒毛,“你不要看我现在落魄哦,等以后咱们回了楚国,准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跟着我你准没错!咩哈哈哈哈……”
“吱呀”一声,岂料她还没笑完,外面的牢门就推开了。
谁??
小熙儿怕了,想起上回的教训,抱起绒兔就塞进自己的袖口里面,好在它性情温顺乖得很,被塞在里面也不动弹不闹。
三两只影子翩翩然晃进来,柔情百媚。
“哎哟……”
“啧啧,这什么破地方啊……”
“就是,你走开,染了我的衣服你赔得起吗……”
“哎哟怎么这么臭……”
小熙儿小脸一黑,汗哒哒,尼玛的,这下不用想了,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果然。
晃进来的三两个影子都是钟离夜后宫的嫔妃,半宠不宠的尴尬模样,刚好足够涌来仗势欺人。
“啧啧,姐姐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这地方不适合咱们姐妹来,你瞅瞅,咱们本想过来瞅瞅这落难的凤凰是不是依旧国色天香,可现在看到什么来着??哈哈哈……”那妃子捂嘴笑着,鄙夷冷冽的眼神看向她,“真是落魄凤凰不如鸡,你瞅瞅她那副脏兮兮的样子,哪里能跟那时宴会上惊鸿一瞥配得上啊……哈哈哈……”
“就是就是……”
一群人的附和中,那为首的想必就是带头的,之间她冷笑一下,幽幽说:“若你们在这里关上个几日……想想是会比这幅德行强?还是比这幅德行差呢??”
此话一出,那嘲笑声立马减弱了,不敢有了,讷讷跟在她身后。
完了。
小熙儿心里“咯噔”一下。
遇到个不脑残的,先示好又把你往死里整的,那绝对是高手。
那窈窕的身影往前走了两步,柔声道:“你是花熙熙?”
小熙儿叹了口气,站起来扫扫身上的稻草,清脆回答:“我是!”
那身段,虽然不高挑但是有着南国女子特有的娇小和灵动,腰身一手可掌,小脸的轮廓也是倾国倾城的媚态。
呵,谁说的,落魄凤凰不如鸡??
那女子眉眼冷冷瞥了一眼,继续柔声道:“我是荣妃。”
“哦。”她小脸歪过去,淡淡应答。
荣妃笑了笑,弯腰执起地上那一碗那烫着的水,说:“这牢里天干物燥,冷若寒冰,妹妹不如过来喝口水,暖暖身子。”
喝水??
你妹啊我是牲口吗??需要你拎着水来喂我??
旁人见她不语,怒火立马窜上来:“花熙熙,你好大的胆子,连我荣妃姐姐的面子都不给,你可知道这可是我们荆国第一位怀了皇嗣的嫔妃!连荆王都得宠着护着,你哪里来的姿态敢如此藐视姐姐!”
小熙儿叹气,小小的一团雾气在寒冷的地牢里上升,勾人心魄。
一双清澈的水眸扫过去,她脆声说:“她是荆王的宠儿,我是荆王的阶下囚;她爱荆王,我恨荆王;如今她来施舍给我安慰,我还要俯身作揖感恩戴德,你脑子里面装的都是屎吗?怎么想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