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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起愕然道:“这不是银瓶的叫声么?”见一人从树后奔出,三两步窜至欧阳大刀尸身之前,拔起长剑,贴着他的衣襟一番擦拭,反手贯入腰间软鞘之中,正是乌麒麟银瓶。
祁恬惊道:“你如何会在树后?”银瓶微微一笑,却有说不得的幽怨苦楚,缓缓道:“我被星君紧紧追赶,自然是要隐匿树丛,竭力躲藏痕迹了。”蓦而喟然一叹,仰天道:“我替你除了欧阳恶人,便是偿还了那羚羊保息丸的本息,你说话算话,莫要追赶才是。”
兽王星君抚须笑道:“使得,使得,你用它去救助心爱之人,本是天下的一桩好事善德,我还阻碍为难做甚?”长袖一展,隐没法象,合拢云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正是大仙的无穷神通。
银瓶见杨起与祁恬举步而至,叹道:“此刻时辰紧迫,只怕息斗和尚与吴九道也不能支撑得太久,便不能与你们细聊了,就此别过。”
一声轻哨,从空中穿出小黑鹏鸟,跳跃其上,急切道:“你再辛苦些,速速送了这羚羊保息丸,以后好好休息,定然犒劳不迟。”
杨起二人甚是不解,方要说话,再看他一人一鸟疾飞而去,一道轻茫微光闪过,再也寻觅不得,不觉惊道:“息斗大师与吴前辈又出了何等的事故?”
却听得后面有人喊道:“你若是要问他其中的缘故,莫说急切之时,便是看他神闲气定,也未必就能答你。”
祁恬咦道:“怪哉!这不是兜售药材的无赖泼主的声音么?难不成紧随着我们的筝船,也到得海北之国境内不成?”回头观看,见一人背树而立,笑容盈盈,手中挎篮,又以青花蓝布遮掩敞口,正是兜率宫里曾风流、今朝贬谪凡间苦的道童清风。身旁尚有伙伴,腋下挟持大口葫芦,红缨三尺,竟是欠下判官金钱债、无奈阳世多赚钱的小鬼红孩儿。
便看得银簪喜孜孜地奔跑过去,叫道:“两位小哥哥,你们回来了么?”清风将竹篮递于她,叹道:“若是知晓你得了这一身上好的衣帽服饰,我们也不用跑到城里为你采办购置,徒然费了许多的气力、花了不少的钱财。”将青花蓝布揭开,里面叠得工工整整的一应物什,正是女孩儿家的衣袜鞋帽,颇为齐全。
红孩儿笑道:“备换之用,哪里会有什么浪费?”悠悠然走到独角巨熊跟前,将大口葫芦系在它的脖下,嘱咐道:“这里面是果腹饭团,既能充饥,又是天下美味的食物,也够得一月之需了。”
一瞥杨起与祁恬二人,见其尽皆极其诧异、神情愕然,不由嘻嘻一笑,清声道:“这番可不是尾随你们而来的。三日前黄昏之时,我们在树林行走采药,偶尔从土地公、土地婆那里得悉海北国王身患重病、正四处悬榜求医的消息,是以专程赶来平疾收费,料想能够得到不少的奖赏。
偏偏路到半央,在草窝荆棘间遇得这女娃娃沦落流离、饥寒交迫,甚是可怜凄凉,所以就暂且压下来意,转而四处寻访故人旧友,意图能够找得一处安全之所,以供她日后栖身成长,不想却在此地见着你们不说,又遇上了魔山银瓶。”
杨起笑道:“恭喜你二人又能做得一笔大买卖了,如此财源滚滚,想必过不多时,便可一个升天,一个入地,解脱这人世历劫的种种厄难了。只是不知可否寻得合宜之居,也好早些安顿银簪与那阿保?”
清风甚是得意,摇头晃脑,道:“此地东去三百里,有一处浣庭观,其间的真人红拂道姑是有名的半仙,她已答应收纳女娃儿为徒,努力调教成才、修炼道行。”
祁恬奇道:“你一个贬谪的神仙,身价自然是大不同前,如此情景,地上的半仙尚能与你买卖人情,委实是了不得的。”
清风羞臊得面红耳赤,听得这般揶揄,哼道:“既然是神仙,都合得道德高尚之人,岂会行那人走茶凉、薄情寡义的红尘凡浊之事。”
杨起哈哈大笑,道:“清风道兄说得极是!方才听你口气,莫非知晓银瓶仓促惶然的情由?”
清风叹道:“他若是乌麒麟,本该无情无欲才对,却在百般纷葛纠缠中,渐渐生出无穷情愫,委实枉自担负了昔日魔山丞相的盛名。”
杨起不解其意,尚未开口,却被祁恬抢先一步,笑道:“你是说他对谁生出了情愫,莫非是钱家的大小姐烟敷姑娘不成?我看他平日里视探人家之时,眉目神情俱是冷淡荒凉得紧,如何隔些时日不见,二人却如胶似蜜一般,变得这等亲密无隙了。”
清风本是出家的道童,不识男女亲爱、鱼水欢愉,听她咄咄逼问,颇为尴尬,喃喃道:“其中的细节波折,你亲自问他才是,我怎能洞悉所有的一切?”
红孩儿接口道:“那钱烟敷果真是个极其虚弱的身子,她随着息斗和尚、吴九道路过长差丘时,听闻山丘之上有着遗玉、青马、视肉、杨柳、甘华五种世间奇物,便想一窥究竟、以飨心中好奇。
那遗玉是橙田宝石,遇水发光,状若小日轻阳;青马号马却非马,体裁细小,捕食各种鼠类;视肉俗名太岁,色泽黯凉,有灵芝之效,也医各种奇疾怪病;杨柳自然还是树木,但柳蕙或金或银,洒落一地皆是财宝,正是天下极其富贵华美之物。
甘华者,是东海甘果所生,为熙鸟所衔,跌落山涧所致。偏偏山丘双侧,还有两山,上有不凡树木,一曰嗟丘,每夜鼾息不已,如同嗟叹长差丘的风水一般;一曰白花,在尧陵以东,每日结出十颗果实,状如荔枝,说是天下最为可口之果,专司供奉尧帝阴魂享用。”
祁恬一抿嘴唇,轻声道:“你说那果实是天下第一的美味么?”
清风嘴角一撇,苦笑道:“钱姑娘若是只看五宝倒也罢了,偏偏她与你一般,听说白花之果的名声,一时按捺不得,便偷偷摘了一颗品尝。孰料此果有凝寒聚魄之性,凡人食用,瞬间便僵为冻人,无识无想,便与死人无二。息斗和尚与吴九道更以无上的法力护佑她的性命,但若要根除厄难,却必须得到羚羊保息丸方能全救尽效。”
红孩儿道:“这羚羊保息丸却非什么极其贵重之物,价钱便宜,三界之中、化外魔山的炼制之人都不屑为之。如此一来,数量反倒稀少,分别存于灵霄宝殿司药房、兜率宫药材库及兽王星君的府中。前二者看护森严,轻易不得入内,银瓶权衡良久,又看得第二重天的路程也要近些,是以便挑选了兽王宫阙下手。”
杨起恍然大悟,忆起先时的银瓶神情,暗道:“倘若真如清风、红孩儿所言,他与钱小姐日久生情,倒也是一桩鸳鸯美事。”见祁恬偷眼瞥来,颇有诡异,不由愕然,低声道:“你这是做甚?”
祁恬笑道:“当初钱烟敷被你从钱府接出,本来是要嫁于杨家为妻的,此番莫名变故,你失了夫人美女,岂非伤心欲绝、痛苦不堪?”
杨起顿时哭笑不得,方要驳斥,却看红孩儿携着银簪,大声道:“我们这便送她去那道观安顿,稍时还得赶将时辰,入宫寻赏。”
清风也是不敢怠慢,即刻就要告辞。银簪心有不舍,招呼了独角巨熊,三步一回头,泪水汪汪,情犹堪怜。杨起与祁恬默然相送,待黄鹤远去,皆是相顾唏嘘,感慨不已。
二人便往山下走去,杨起受得祁恬连声催促,颇不耐烦,便询问急躁的缘故,祁恬叹道:“你好不糊涂,海北国王贴榜求医,那敛财管家看得其中的极重赏金,如何能够按捺忍耐?必然会唆使青衣揭文应对才是。稍时清风与红孩儿入城,听闻我们抢了他二人的生意买卖,岂肯轻易善罢甘休?”
杨起惊道:“不错,黄松与那黄金白银天生敏感,万万不会放过这等机会。青衣医理医道的学识逐日渐进,说不得便将海北之主的疾病医好,夺了花红离去,终究惹得清风、红孩儿抱怨气愤不已。”心中急切之下,反携了祁恬的手腕,奔跑如飞,不多时,远远地便看见了海北城池。
待进得城门,听见锣鼓喧鸣,百姓呱噪嬉闹不已,又见着一众猎户披红挂彩,成群结队地在大街之上得意行走,那黑老三赫然就在其中。
祁恬怔然,拉着一个好看热闹的大婶询问,听她笑道:“这些猎户赶走了山上的妖怪,立下大功,此番被官府衙门邀请,正要去领赏赴宴。”便见一人来回奔跑招待,正是捕快挞不野,此时精神抖擞,哪里还有半分被妇人逐打的狼狈?
祁恬甚是忿然,喝道:“他们何时赶将过独角巨熊,却没有来由地承受这等隆重礼遇、枉受欢呼喝彩?”有心上去说明清楚,却被杨起一把拽住,劝道:“此刻无凭无据,你上去喝斥,不过也是被人以为捣蛋搅乱罢了。”
祁恬犹自不甘,跌足道:“难不成这功劳就这般轻易地被他们夺取了么?”杨起笑道:“世上哪里会有许多的公道?既有贪官,又有刁民,不过是各得其所而已。”
祁恬无奈,随他甩袖而去,在客栈里寻着黄松、青衣,一问之下,二人果然深夜入宫探病,已然开出医治良方。
祁恬叹道:“如何?我没有说错吧?”见他二人愕然诧异,便将山上的种种经历娓娓述来,待说道清风、红孩儿之时,更是添油加醋、火上担柴,凭空又抹上三分的气势,莫名却加上五分的渲染,只唬吓得黄松瞠目结舌。
好半日缓过神来,黄松三两下便捆扎好随身的包裹行李,急切道:“倘若被他们知晓其中行情,苦苦纠缠下来,你我哪里支撑得住?还是早些出城,上了筝船继续西行才是。”拉着青衣袍袖,夺门而出,却险些连客栈的房钱用资也忘了支予。
所谓“清风扶摇起,又送三千里。鹤渡有缘客,乘龙坐凤椅”,这杨起四人离了那海北之国,倒也是一帆风顺,翱翔逍遥,堪堪称得平安通畅,却无遇上半个妖魔鬼怪。
如此过得几日,黄松笑道:“若是依着这样的速度,料想过不得三月九旬,就能到得那辉照神山,得见大仙法容。”祁恬一指甲板机括,笑道:“你虽说是始终掌舵、长久把向,竟然还没有知悉这筝船的性能用度?自我家县衙门外初航至今,雪石几乎使用殆尽,也支撑不过数日罢了,其时动力全失,莫说飞往西方,便是用力拖拽也难以行驶半步的。”
黄松惊道:“那可如何是好?中途而止,岂非是前功尽弃么?”祁恬依旧不慌不忙,得意道:“凡事自有天意,从来就不缺那柳暗花明之村、绝船桥头之路。虽说这雪石再难为继,一时半刻之间,又落不得极北替换新石,但前方尚有一处风水宝地,可解我等燃眉之急。”
青衣将书本合上,趴在船头甲板之上观看,眼见得前方隐约苍茫一片、银光闪耀,不觉讶然,暗道:“此刻未及三九,如何底下却是白雪皑皑,宛如腊九寒冬之状?”蓦然一念,拍掌称奇,笑道:“是了,这里当是忠州门城,终年冰雪凝结、寒霜不化之地。”
祁恬扑哧一笑,夸赞道:“读得书多,便是好处,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小鬼头!不错,此处正是那被西天佛主称羡、九重天尊美慕、玄机无限、造化甚然的清心洁性之地,盛产雪石与晶魄,前者可为各种灵巧机括使用,动力不断,面面为续,后者却是极重财宝,一粒拈下,可胜黄金百两。”
黄松眼睛一亮,欲言又止,尽被一旁的杨起悉数瞥见,不由暗自笑道:“这正如猫儿闻腥、投其所好,顿时精神抖擞,如此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