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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达达静下心听了一会儿,也有些吃惊,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好像有人在叫唤什么?可能是湖那边的住家在叫小孩子回家睡觉吧。”
“你再听听。”沉鱼手发凉,面色发白,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这时,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湖面上升腾起的雾在月光下变成了幽蓝。从幽蓝的湖面上吹来的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叫唤声:“柔……柔……柔……”,那声音似有又似无,似遥远又似近在咫尺。
沉鱼把这个声音和那个五十年来的传说联系到一起。以前沉鱼从来不信,认为既然只是传说,那就是传来传去的说法,不实在的,因此,也就一笑置之。
齐达达又仔细地听了听,说:“确实是有人在叫什么人。”
在碧湖的风中,那个声音很清晰又很模糊,很隐约但绝对存在。那是一个叫唤的声音:“柔……柔……柔……”那声音不老,很年轻,像男人的声音,声音里没有底气,像一层纱一样在风中飘荡。那声音开始很远,但又好像越来越近,好像是在沿着湖面慢慢地飘着、荡着……
沉鱼嘴唇发抖:“我们走吧。”
齐达达也有些头皮发麻,两个人站起身一骨碌地小跑着离开了湖边。
齐达达把沉鱼送到女生宿舍的楼下。看着灯火通明的宿舍楼,沉鱼的胆子大了不少,就把五十年前罗得大学的那个传说告诉了齐达达。
“那个柔应该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爱人了?”沉鱼问。
齐达达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嘱咐沉鱼今晚睡个好觉,说他明天会给她电话。
在这个月光照着湖面反射出幽蓝的光的夜晚,一个叫齐达达的男人在碧湖雾霭中的“柔……柔……柔”的叫唤声里走进了沉鱼的生活。
第一部分第9节:寻找传说中的“柔”
齐达达在沉鱼生活中的出现,冲淡了农夫石沉大海的渺然给她带来的忧伤。
齐达达是罗得电视台的编导。这个男人一见钟情地爱上了秋沉鱼,就像爱着他的工作一样,区别只在于工作是齐达达表现能力和才华的手段,而沉鱼是让他心灵爱恋的情感的满足。认识沉鱼后,齐达达的业余时间几乎全花费在和沉鱼的相处之中。这应该算是个性情中的男人,爱情在他的生活中,和工作比肩,至于其它活动都暂时退到了幕后。
这个男人执着的感情,让沉鱼开始了她生活中的一场触摸得到的恋爱。
恋爱中的男女,是两块崭新的磁铁,即使相隔着距离,也会努力向同一个点粘贴。而婚姻中的男女,因为彼此没有了距离,就沦为普通的石头,不仅失去了磁性,还得用一根绳子捆着才能粘在一起。男女的磁性实际上就是男女的距离。爱情有距离,婚姻没有距离。
沉鱼对齐达达而言,是一块磁性极大的磁铁。
自从他们在碧湖边听到风中的“柔……柔……柔……”的叫唤声后,碧湖就成了他们恋爱的伊甸园。他们常常绕着碧湖散步,走了一圈又一圈,一直走到累,就在碧湖边找块青草地坐下来。不过,他们在碧湖边的散步只能在天黑前,天一擦黑,就一定会离开。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的经历让沉鱼毛骨悚然。沉鱼不再主动提及那个话题。但是,那个传说却让齐达达感到了极大的好奇和兴奋,而一旦当传说和现实有了联系时,那种好奇心就更加强烈,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对那个传说,齐达达不仅不害怕,反而同情着那个五十年前殉情的年轻教师:“他忠实于他的爱情,我们为什么要害怕?他只是在叫唤他心爱的人而已。”
“那个柔现在还在人世吗?”沉鱼怜悯着那个五十年来一直飘泊在碧湖边的孤魂。
“如果我们能帮他找到他叫唤的人,让他们见上一面,以了结他的心愿,那多好!然后,他也不必再在碧湖里漂泊,他会去到他该去的地方。”齐达达忽然异想天开。
“如果那个柔还活着的话,算来也有七十多了。”沉鱼对齐达达的异想天开,感到了兴奋,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来劲:“我们可以试试!”
沉鱼的体内又升起了一种渴望,这种渴望像一碗煮得恰到火候的热粥,给她的身体带来滋润和舒畅。但这种因兴奋而导致的渴望并没有引发她嗜草的欲望,相反,只有忧郁和悲伤,才会导致她对青草汁液的爱好。
“我们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什么!”作为电视节目的编导,齐达达总想在石中击火。他想,如果能把这个追寻灵异的过程做成一期节目,那将是极有爆炸性的题材,能带来爆炸性的收视率。
有了这个想法后,他们真的就开始了自己异想天开的寻找计划。
他们首先得找到那个叫“柔”的女子。
要找到那个女子,就必须先核实五十年前的那个“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故事,然后再找到对五十年前的那个故事知情的至今还健在的人。
“要像剥竹笋一样,层层剥开。”齐达达喜欢看英国侦探小说家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希望自己也能做一次福尔摩斯或华生。
他们费了很大的劲,打听到一个五十年前在罗得大学教过书的老师,这也是他们能找到的唯一的一个当时在罗得大学教过书至今还住在罗得大学的老师。虽然这个老师五十年前风华正茂,现在已是风烛残年。
齐达达和沉鱼在一个星期日敲开了那个老师的家门。看着来访的两个满怀期待的年轻人,那个老人显然很吃惊。老人早已退休,老妻已去世,儿女远离身边,只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保姆在这所孤寂的屋子里照顾他,陪他打发余下的时光。
老人正卧在床上小憩,见有客人来,就在保姆的搀扶下起了身,坐进一张深陷的将他全身都包裹了起来的单人沙发上。保姆刚喂他吃完药,他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老人行动很不便,因此,屋子里的摆设体现的便是保姆的爱好和品味。那品味很有些像终日操劳的大婶身上穿的那件酱色衣服,虽然干净,但总是破旧和土气。老人住着两房一厅,卧室不大,但客厅却有两个卧室大,客厅靠墙摆放着一长排书柜,书柜里堆满了书,那是老人一生的财富也是老人一生用得最多的东西。
齐达达坐在老人对面的一张老藤椅上,椅子的历史像老人的年纪,坐上去“叽——叽——叽”直叫。沉鱼坐在齐达达旁边的一张硬木椅上。
齐达达把给老人带来的礼物放在桌子上,礼物挺丰盛,都是一些滋补品。
虽然老人是一介儒生,对金钱和物质淡泊,但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大包礼物,还是感动了老人,他觉得两个年轻人真懂礼节,这让老人感到了自己的被尊重。
齐达达对老人说了一些客气话,然后再切入正题,他用较慢的语速启发着记忆有些凝滞的老人,说他想做一期关于碧湖的传说的节目,问五十年前在罗得大学是不是发生过一件男教师因失恋而跳湖自尽的事。
第一部分第10节:露出冰山一隅
老人在其他方面有些痴呆,但当齐达达提到碧湖的传说时,显然还清醒。
老人沉思了好一会,像在记忆里检索着生活的目录。
他说:“那件事,真的发生过!”
老人的声音有些含混,但还听得清楚。
沉鱼的心一下子因兴奋而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五十年来,罗得大学无数人听说过这个传说,但没有一个人要去印证。只有她和齐达达这两个痴儿想去寻找传说里的真实,倒真也给他们找到了开头。
“那件事,真的发生过!”老人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次。
老人静默了下来,努力回忆着。齐达达和沉鱼小心翼翼地不吱声,他们怕自己一吱声就把老人的记忆吱没了。
显然那是一件在当时人人皆知的事情,所以,老人很快从目录里分辨了出来。
老人说,关于碧湖的传说是曾经发生的真实。在五十年的时光流逝里,罗得大学和罗得城发生了许多事,曾经的真实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也就变成了传说。老人是这个碧湖传说的最后一个见证人,老人说,当时他还是单身,和那位年轻的男教师住在同一层楼上,他记得那位年轻教师的名字叫做“飞”。
“没错,他叫飞。”老人停顿了一下,肯定着自己的记忆。
飞有一个漂亮的女友叫柔。柔是飞的表妹,飞非常爱柔。柔常到飞的宿舍来找飞。他们经常在碧湖边散步,说着说不完的情话,表达着表达不完的爱意。柔有着清汤挂面的齐肩黑发,顺着她小家碧玉古典般的脸垂下来,很柔顺,一点儿也不调皮,单眼皮,薄嘴唇,小巧的鼻子。他们相爱了三年。当时,所有的老师都认为他们会顺理成章结成连理。可突然有一天,老师们发现了飞的憔悴和瘦得不成人样,才记得已有一段时间没有在罗得大学的单身宿舍楼里看到柔了。听说,是柔的父母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女儿嫁给飞,不仅是父母,就是传统和伦理也不允许他们在一起结婚生子。他们是表兄妹,绝无结成连理的可能。老师们以为飞的憔悴会很快过去,因为失恋是一件普遍的事,在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出现。但没想到,一个月后,校园的碧湖里浮起了飞的身体。
老人在回忆五十年前他的同一层楼的同事时,不愿用尸体来称飞,就说身体。因为浮在水面上的飞的姿势带着一种渴望:两手伸着,像要飞一样;嘴张着,像在叫唤着什么……那碧绿的湖水承托着他的重量,让他在轻风吹荡的涟漪里漂来荡去……
飞死后,老师们就再也没见过柔了。
“柔现在还活着吗?”沉鱼在五十年前的故事里叹息。
“不知道。如果活着,也弯腰驼背了。”老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对五十年前的悲情故事的回忆耗费着老人的精力,同情和叹息激荡着老人的心。
“柔也是罗得大学的老师吗?”齐达达在寻找下一步行走的地图。
“不是。我记得五十年前她是罗得第一中学的一位音乐教师。”老人说。
说了那么多话,还记起了当年的悲情故事,虽然是别人的,但也是关于爱情与死亡的故事,老人的精力显然不济。保姆进到屋里,伺候着老人喝下了一碗汤。老人喝完汤后,精神好了些。
齐达达和沉鱼觉得是该告辞的时候了,他们谢了老人,便起身离开了老人的家。
首战告捷!他们很兴奋。一个梦、一个传说在他们面前慢慢地揭开了面纱的一角,露出了冰山的一隅。
带着那唯一的线索,他们马不停蹄地找到罗得第一中学。现在的罗得一中也是也不是五十年前的罗得一中。“是”是因为校名和地址没变,“不是”是因为校舍全部变成了现代建筑。
齐达达和沉鱼到罗得一中去找一个叫柔的退休老教师,同样费了不少周折。他们问了学校里的许多人,都说没有这个人。当他们感到失望而在校园里瞎走时,他们看到一个牙齿掉了一大半的老太太,由一个年青男子搀扶着,颤微微地走在路上。
“去问问那老太太吧,说不定能问到。”齐达达脑子里激灵一动,就走到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身体不好,由儿子陪着去了一趟医院。老太太耳朵有些背,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明白齐达达的话。
“柔?一个——叫柔的——女的——退休老师?”老太太重复着齐达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