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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的时候我也在场。我当时觉得挺伤害人的,本来女孩子以为只是一个平常的约会。那时候我觉得女人在被男人破了身之后,就应该不择手段的把这个男人笼络住,可是这个女孩子失败了。
之后我们就好起来。不知道怎么就发生关系了,有点儿好奇……
于婕皱皱眉头。
反正就那么着了吧。后来我们俩也分手了,我都快成祥林嫂了,遇人不淑啊!他后来认识的女孩子越来越多。高考之后我去找他,那天他还没起床。我等着他,他的房门关着,他让我先走。但是我没走,我上了一层楼,从那儿往下看着。过了一会儿他探头探脑的也出来了,看看没事,身后出来一个女孩子。我全明白了。
我们分手了。从那以后好像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跟不同的男人上床。我认识男人总是有一搭无一搭的,都没有最后的结果。
在性这方面,我不回避地说我比较早熟也比较感兴趣,但是我接受不了看三级片之类的。我跟有些人发生性关系的时候,好像就是有一种感觉……
于婕似乎找不到恰当的词来形容她正在表达的那种特别的感觉,她一边费力地想着一边努力他说着。她的表现让我认为她非常愿意谈这个话题。
就好像两个人身体散发出来的一种气味就让人有一种激动的感觉……反正就是这样……所以跟有些人发生关系,我也明知道是没有将来的,但是在那样一种环境下、那样一种情绪下,就跟细菌滋生似的,有合适的土壤自然而然就产生了。所以我跟一些男人认识常常是在歌厅一类比较暖昧的环境里……很多都是在晚上……我并不是做“鸡”或者说是为了挣钱……就是两个人遇见了,然后突然就感觉有一种冲动,然后不自觉地就走到一起了。就是这样。
于婕松了一口气,仿佛对自己的叙述非常满意。
很巧的是,我遇到的这些人都有一些有空房子的朋友,我曾经认识了一个没有这种朋友的人,我觉得他特别不可思议。没有这样的朋友反而是不正常的。我现在想,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比如我不想记住的事情我就真的能忘掉,想记住的可以记住。有些事情记起来会让人难过。
于婕的语言和腔调也给了我一一种“暖昧”的感觉。我想象不出来,坐在我面前这个25岁的女孩子居然在过着一种接近于放纵的生活,她追逐她的感觉,然后按照感官的指令做她愿意做的一切。这时候我不是在坚持不做价值判断,而是连在心里做一个判断的能力都没有。我甚至在这段叙述中进入了她的状态,以为她的理由充分就是真正的理由充分。这个奇特的女孩子把我完全搞乱了,而她的那种异样的魅力所散发出来的复杂气息又使我不能不紧紧抓住她的思路。不能不承认,这是我在儿十例个案采访中唯一的一次十分隐蔽的失控,仿佛在经历一种强悍的挑战,诸如“纯贞”、“克己”等等通常意义上的好词都在我的头脑中盘旋而无法着陆,衔着一支烟的于婕在一旁哂笑。我正襟危坐,问于婕有没有认为自己是一个随便的女人。事后听录音带的时候发现我的语气有些不客气。
觉得。
于婕出乎意料地坦然承认,之后悠然吸烟。
我不想给自己找什么借口。比如说我跟这个人睡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当我得知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放弃,我不会死死纠缠的。我不认为这种关系会对我有什么伤害,也不会伤害我爱的男人,因为他们自己也做不到只跟我一个。比如那个制衣公司的男人吧,他不可能跟他老婆离婚,所以他才会口口声声,也说希望我会找到一个爱我或者我爱的人。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里发生任何事情,我都有理由理直气壮地说:“你没有权力管我,我只是你的情人,真爱我,你就去离婚。”我觉得男人没有能力做到的事情不能用来要求女人做。
我和这个人被他老婆逮到过,就在今年初三,在他家。他说他老婆不回来,我就去了。在床上他面对着我,刚刚抱着我的时候,他的后面出现了一个女人。我见过他老婆的照片,知道这个人就是她,我说:“你老婆回来了。”他说不可能。
于婕得意地笑出了声。
我又说了一遍,他还说不可能,我就让他自己回头看。他还是不信,这时候他老婆把被子给揭了。他穿上衣服到客厅里,把我的衣服扔进来,让我穿好衣服走。我当时的想法就是我不走,因为我不知道他老婆会把他怎么样,我不放心。结果他老婆和我都不走,他自己走了。他只穿了一件西服。我真的对他感情挺深的,在那种情况下,我没有忘了把他的衣服拿上。他在走廊里抱住我说:“你嫁不嫁给我?”我说:“不至于吧?她会跟你分手?”他又问我:“如果她跟我离婚,你嫁不嫁给我?”我说:“不嫁。如果我嫁给你,我们就真应了别人那句话,一对狗男女。而且你跟我之间是这么结合的,没准儿我还会怀疑你跟别人也这样。所以我宁愿跟你是这样一种关系,也宁愿你找一个别的女人重新开始。”我就回家了。他和他爱人分居七年了,没有性生活。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我信,有时候人糊涂一点儿好,知道太多对自己是个负担。
于婕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好像给自己打气似的。
这之后我就碰到了我一生最大的克星。我一直以为,遇到黑哥,我的生活就开始有了转机。他跟我认识的那些男人不一样,我想这一次不会是露水姻缘的。他第一次跟我约会的时候,呼了我两个晚上,我都没有到。第三次,他在我家楼下等我,当时我已经上床了,我坐在被子里看着呼机一遍一遍响起来,最后一句话,一下子就让我“心太软”了。他说:“天太晚了,我走了,不好意思再难为你,我明天或后天再呼你。”我所有认识的男孩子,如果我失约,他们从来没有做得这么好过,不是在电话里指责我就是不理我。从此之后我们就开始好起来了。坐在他的车里他说他会跟我结婚,我特别开心。他很喜欢我穿那种长到脚踝的连衣裙,每次约会,我总是穿着长裙子跑向他,就像跑向一种全新的日子。那时候我真开心,我告诉我妈,终于有一个人要娶我了。
他是一个公司的维修部经理,修机器很有一套。这时候他和女朋友分手不久。我常去他的办公室,有时候我们没地方去,就在他的办公室过夜。那时候我穿的衣服很性感,和他在一起我有一种特别默契的感觉,倒不全是指在性的方面,有时候走在大街上我们就突然会抱在一起。
我们跟所有的情侣都差不多。但是忽然有一天,他说他原来的女朋友回来找他了,女孩子的家庭很不好,他对她有责任。那天晚上我主动要和他做爱,他不同意,我就坐在他的办公室不走。已经很晚了,没地方去。
于婕笑得非常放松,仿佛那个被她逼进墙角的人就在眼前。
他特别紧张。那一夜我知道他有病,他的精子不能液化,还有一些阳痿,但我们还是做了。
于婕的声音空前地温柔起来,眼睛半睁半闭,表情分外安详。
这之后我还是找他。有一天我在护城河边上走,看见一个漂浮的女人头,人们围着看,到了单位我第一件事就是呼他,我说:“在这种不安定的社会里你的笑脸是我唯一的依靠。”的确是这样。我也奇怪,我这人怎么那么不爱哭,碰到多大的事,我都不会在男人面前哭出来。不过,可能我有点儿死缠烂打吧。我这人就是这样,不顺利的时候就犯病,就会陷入一种疯狂的状态。我走在大街上,注意着所有跟他的车一样的车,有一次真的看到了,我就打了一个车一直跟着他到安贞桥那边的一个老上海酒楼。但是我知道我做的一切都不能挽救我们的关系。
有一天晚上,我跟一帮朋友在外面喝酒,他来了。我告诉他,我怀孕了,他的病已经好了。他当时一口喝掉了二两二锅头,一个劲儿地劝我把孩子打掉。我不干,从此就开始周而复始地跟他闹。现在看,我觉得我对他的爱是一种仓皇失措的爱。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劝我打掉孩子,我就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同意。
于婕在我们见面以后第一次陷入沉默,她在这种短暂的安静之中显得有一些庄重。
最后我把孩子打掉了,在一个小医院。过了几天以后我开始大出血,是子宫穿孔了,只能摘除。
于婕第一次凝视我,仿佛在等我问她什么,然而我实在不知道该问她什么。她等了一会儿,笑了一下,很疲倦的一种微笑。
现在我没有子宫了。也就是说,我再也不用烦每个月的例假、担心怀孕,我已经不是纯粹的女人了。我想以后不会有人想娶我了。我和黑哥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42个小时,后来我经常带着刀去找他、用死来威胁他,但是我心里其实还是认为在他办公室的那些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间。听他讲他的工作,男人在谈自己精通的东西的时候特别有魅力,真的。
没有了子宫之后,我要吃很多药补充雌性激素,我妈看见了,我就说是减肥药。有时候我去超市,看见包装漂亮的卫生中,就忍不住买下来,我知道我一辈子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了,而且原来,我用的都是最普通的和最便宜的。
于婕的表情黯淡下来,我没有词句和她交流。这无疑是她的所谓“情殇”中最惨痛的一段。于婕除了不断重复她要等着她的黑哥之外,不愿意再多讲更多的关于这一段。
表面上看起来我们互相伤害的都很深,但是实际上到最后真正受伤害的人还是我自己。你听过一个歌叫《为爱等待》吗?我就是,也许他还会回头,也许他受了伤害还会想起我,也许他还能念一念旧情……这种等待恐怕就是我的一生了。
于婕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很兴奋地笑起来。有一次我上班的时候碰到了我18岁失身的那个男孩子,我马上躲开了,结果他到处找我,他问我恨不恨他,我说没有什么,不过确实我的生活状态跟他有关。怎么说呢?既然我不能从一而终,就有些……人尽可夫吧。
我看过一些书,觉得我自己可能有抑郁症,至少抑郁症的两条都符合我,一是精神恍憾,二是随时随地都有自杀的倾向。即使是在我很幸福的时候,也有这种想法。
我们谈话的过程中于婕的呼机响了很多次,她一直不回电话。
走的时候,我问她还有什么话要说,她想了想,伸出了双臂:“我想让你看看这个。”于是我看到了,她的左右手腕上都有两个疤痕,她又把衬衫领子翻下来,也是同样的疤痕,她说她自杀了五次,为了爱情。
临出门,她打了一个电话,是一个男人的手机,她让那个人在一个酒楼门口等她。她笑笑说:“又是一个已婚男人。我也不知道怎么老是碰到这种人。可能我是那种挺危险的女人吧。总是在一个错误的地方,一个错误的时间,认识一个错误的人,总是错误地开始和结束。我也没办法。”
我们在潘家园立交桥边上分手时,我问于婕有什么打算,会不会自杀,她很老气地拍拍我的肩膀:“可能会吧。”
第十一章 从5500米高空跳下有55秒钟选择生与死
——抹不掉留在心口的伤痕
采访时间: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