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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色-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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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和海。绿色和芳香的海。人们告诉过他,融化就是幸福,那就融化在草的海里,为草
的海再增添一点绿色的芬芳吧!草海就像母亲的胸膛,而每一根小草都有顽强的根,坚挺的
茎和朴质的叶。而一到八月份,立秋以后,正像俗话说的:“立秋十八晌,寸草也结籽”,
所有的草都要拚命结出果实,繁衍生命。每根草都珍惜夏天,珍惜阳光,急急忙忙,争分夺
秒地生长,然后毫无怨言地迎接冰霜和雪花,承担一个漫长的冬天,而在冬天,在它已经枯
萎,已经失去了青春的活力和形体以后,它仍然要献给自身,把它贮存的养料供给过冬的牧
群。而且,严寒与冰雪之中,它仍然保存着它的微小而又强大的根,不管它怎样被践踏,被
芟割,被闲置和被破坏,但是只要春天一到来,在雪还没有化尽,云雀还没有唱歌,燕子还
没有归来的时候,它又快快乐乐地钻出头来了,这又是怎样的砍不尽,戕不绝的生机!
    曹千里睁开了眼睛,舒了舒喉咙,唱了一首少数民族的歌曲,述说一个人寻找了一辈
子,都没有找到自己的花儿一样的情人。这是他从街头的醉汉的夜半高歌中学来的。这是一
首曾经叫他落泪的歌曲,落泪之后他又惶惶不安,为自己的感情不健康而深感愧怍。但是,
草地鼓起了他的勇气,平息了他的忐忑,他大声唱完了,觉得很痛快,觉得并没有什么灾难
会因为这首歌曲而降临。他骑着灰杂色马平稳地行走,就像乘着一叶扁舟在草海里漂浮,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连李白的诗也冒出来了,曹千里更觉到了个人的渺
小,觉到了那一时的意气,一时的声威,一时的荣辱的微不足道。
    不知道是否已经过了很久,抑或这只是刹那间?若有若无地吹起了温暖的风。这风使得
垂挂在空中的,不知从哪儿生出的一道银亮的游丝飘摇起来了,这是一道多么细微的游丝
啊!可此刻,偌大的天和地,就靠它联结。它摆得更高了,像闪烁的光线,曹千里注视着
它,喜悦着,微笑着。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时间,又是一阵风,游丝不见了,脸上感到的是一丝凉意,曹千里不
由得四处张望了一下,他的目光一下子被遥远的高天的西北角上的一抹黑色吸住了。
    不至于吧?不至于吧?阳光还是这样明亮,天气还是这样晴和,绿草还是这样浓艳而心
境又是这样安详。仔细看看,那儿真的是有点发黑吗?哪里?哪里看得见?恐怕是因为太阳
太好,才使你眼前出现了对于黑影的错觉吧?
    然而你的这种善良的愿望立刻就被否定了。像一滴墨汁在清水里迅速蔓延和散开一样,
那一抹黑一忽儿工夫就扩大成一片了,西北角的天空已经被黑云封住了,而正北方,又出现
了那种灰白灰白的,迷蒙蒙却又有点发亮的云——那儿已经下雨了。
    怎么办呢?也许云和雨会放过这里,绕过这里,远远扫过?迂回而过?
    但他已经不能不相信了,乌云正在像海潮一样全线向这一面推进,连老马也伸起了头,
感受了一下天气的变化。糟糕,冬牧场的居民点——原始的木房子已经过去了,而离夏牧场
呢,还有至少两个半小时的路程。这里没有躲雨的地方,曹千里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绑在马鞍
子后面的破棉袄。
    风愈吹愈强劲,愈吹愈寒冷了,简直是深秋的,扫除落叶的风,曹千里打了一个寒战,
似乎转眼间草原上已经换了一个季节。他立刻抽出棉袄,穿到身上。在左胳臂向袖子里伸的
时候稍稍急了点,结果“嗞拉”一声,左腋下已经开绽的地方撕成了一个大口子。这件衣服
在城市必然会让人想起解放前的叫花子,但在这里,却是出门人的宝贝。“现在就靠你
了!”曹千里对破棉袄说。
    黑云已经布满了四分之一的天空,黑云覆盖的那一面的草地,连草的颜色都变了,深
重,沉郁,甚至有点阴森了,好像是戴上了重色墨镜去看那边,而摘下了墨镜去看这边似
的。相形之下,这边的晴朗的太阳下的草地也不再是绿色的了,它变成金色的了。一边是褐
黑色的,另一边是金黄色的,而褐黑色正在扩展,金黄色正在收缩。黑云的云头飞快地伸
长,铺开,推移,曹千里恍恍惚惚听到了来自许多不同的方向的雨声,从远方的已经被灰云
吞没了的山头上,时而有电光闪来,然后,过了很久,才传来隆隆的雷吼。
    曹千里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被追逐、被包围、被赶得走投无路的猎物,在位于天涯海
角、宇宙的边缘的这样一个丘陵草原,他找不到一个同伴,一间房子,一棵大树和哪怕是一
个山洞地穴。他无处躲藏,无法逃避,简直像是被胡大抛到了这个莽莽苍苍的地方。
    好糊涂的,好一匹不中用的马呀!不仅它的鬃毛,而且它全身的毛都被风吹得飘扬起
来,竖直起来了。它似乎也已经感觉到了寒冷,但它没有棉袄好穿,它神经质地不住地抽动
着脊背和肚皮,让骑乘它的人很不舒服,不忍。然而它仍旧不紧不慢地迈动着它的步子,没
有一点变化。你就不兴紧两步吗?
    “然而紧两步又怎么样呢?”马回答说,它歪了歪头,“难道我能帮助你躲过这一场又
一场的草原上的暴风雨吗?难道在一个一眼望不见边的草原上,我们能寻找到丝毫的保护
吗?让雨淋一淋又有什么不好呢?在那个肮脏和窄小的马厩里,雨水不是照样会透过房顶的
烂泥和茅草漏到我的身上吗?而那是泥水、脏水,还不如这来自高天大天的豪雨呢!要不,
我就这样脏吗?”
    他描写马说话,这使我十分惊异,但我暂时不准备发表评论,因为他还有待于写出更加
成熟的作品。向您致敬了,谢谢您!
    听到了愈来愈近的沙沙声。这不像雨声,而是更像同时撕裂一千匹布,或是同时射出一
千支箭,或者干脆是同时打开一千口沸腾着的开水锅的声音。天更黑了,阴影吞噬着地面和
山峰。风呜呜地打着转,吹得草七倒八歪。一个大的闪电,望不到头的草地变成了惨白色。
一声劈天砸地的炸雷,曹千里一下子就陷入到狂乱的打击之中去了,不知是什么东西忽然蒙
头盖脸地打来。开始他以为是石子,甚至以为是枪林弹雨,他受到了猝不及防的袭击。他随
即看清了这亮晶晶的、有拇指肚那么大的“子弹”乃是一些个冰球,是雹子!好一场大雹
子!霎时间草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冰雹,冰雹在闪亮,在滚动,在抖落,在消失。他的头、
背、胳膊也被冰雹打了个不亦乐乎,他不由得用手捂住头,标准的抱头鼠窜的姿势,这可是
要打破脑袋的呀!噢,马脖子上也出现了冰雹啦,多么威风的草原的天空!他觉得狼狈万
分,却又渐渐觉得有点有趣,归根结底,人生一世,你又能有几次机会亲身去领教这草原的
冰雹呢?
    冰雹下了足足有两分钟,曹千里只觉得是在经历一个特异的、不平凡的时代,既像是庄
严的试炼,又像是轻松的挑逗;既像是老天爷的疯狂,又像是吊儿郎当,既像是由于无聊而
穷折腾,又像是摆架子、装腔作势以吓人,哭笑不得,五味俱全,毕竟难得而且壮观……
    然后,这个时代结束了,是叫人放心的,等待已久的正正经经的雨。雨总不会砸破脑
袋,也不会毁坏庄稼,大雨落在草地上,迷迷蒙蒙,像是升起了一片片烟雾。立刻,曹千里
和他的马都湿透了。雨顺着头发,顺着眉毛和耳朵,顺着脖领子往胸、背、腹部流泻,冰凉
冰凉。破棉袄,也变得湿漉漉,沉甸甸的了。这种浇透一切的大雨终于解除了曹千里的一切
思想负担。如果是小雨,他还要揪紧领子,缩起头,还要想办法不让雨水进入贴肤的衣服里
层,现在倒好了,避也无益,防也白搭,只好放心大胆,随它便。就算冷水浴好了!就算是
天浴好了!这不是很畅快吗?哈哈哈,他想高歌,想龙吟虎啸,但嘴刚要张就流进雨水去
了,他急忙噗噗地向外啐着雨水,并且笑出了声。
    马毛全湿了,湿了以后,便变成了一缕一缕的,像是毛巾或者奖旗的穗,雨水顺着一根
一根的穗流淌,更显得丑陋,不成体统,不成其为一匹马了。
    又是一个突然,就像交响乐队的指挥用手在空中一抓一样,一切嘎然而止,干净利落。
东南角的天空还有些乌乌涂涂,但世界已经是明亮耀目的了。蔚蓝的天空经过一番冲洗,更
加蔚蓝蔚蓝的了。而草上的水珠和带着水迹的绿草,更是妩媚娇妍,仪态万方,一切都上了
色,打磨光泽……
    太阳一露头季节就又变回来了,草原上的天气就是这样变幻莫测的。老马全身冒着热
气,好像刚刚从蒸笼里下锅。曹千里也开始冒气了,脖子上氤氲缭绕。经过了洗礼,格外精
神的草地,也开始冒气了,而当马蹄从草丛中扬起的时候,还有一些水花随着马蹄飞溅出来。
    但是他身上却更冷了。只有头顶和领口那儿热呼呼。身上太湿了,这要得病的呀!于是
他开始解扣子,脱衣服,先脱下棉衣,顺好,搭在鞍子前面,再解衬衫,最后连背心也脱下
来了。还不行,腰胯仍然被水渍着,于是他两腿吃力,站在马镫上,脱掉长裤,只剩下了一
个裤衩和一双破皮鞋了。他露出了他的虽然不壮,但也还健康,虽然不美,但也还正常,虽
然不年轻,但也并没有衰老的身体。转眼之间,40余年矣!曹千里想象着自己在襁褓中的
样子,终于,一天一天,一步一步长到眼下这么一个规模,俗话说,23,蹿一蹿,也不过
长上23年,23以后呢?那就是20年如一日了——无善可陈!它受之于父母,生长于祖
国,现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中,山岭草原之上了……不管怎么说,心、肝、脾、胃、肾、
头、颈、手、足、身,它也长得要啥有啥,不缺不短,曹千里呀曹千里,你这一百多斤,难
道就是为的吃饭的么?
    日光迅速地暖遍了他的全身,雨后的和风抚摸着他,马蹄溅起的水花偶尔落在他的小腿
上。他是多么地惬意啊!这种快乐,他想,这不是比指挥一个交响乐队,比完成一部新的作
品更自由,更无拘无束也更纯真么?如果他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乐团的指挥或是从什么什么
文工团——现在叫做宣传队了——领工资的作曲家,他能享受这种野人式的快乐吗?他能赤
条条地骑着马,在阳光下面,在辽阔的草原上漫游行进吗?说到底,到底有多少人需要交响
乐呢?没有交响乐,他不是过得更好,人民也过得更好吗?感谢这时代的风云和生活的巨浪
吧,它无情地抛弃了一切多余的东西,但它也创造了新的许多,许多……
    他开始觉得有点不舒服了,有一点晕。是晒的?刚晒了没有多大一会儿。于是他披上一
件衬衫,披上,也就干了。不行,更晕了,于是他又穿上了裤子,裤子比较湿,就穿在腿上
让它内外夹攻,干得更快一些吧,但他更晕了,不但晕,而且心里发慌,普罗柯菲耶夫哪一
年逝世的?哈萨克人喜欢不喜欢罗密欧吃烧饼?思绪全乱了。刚才想什么来着?吃烧饼,为
什么吃烧饼,如果现在有两个烧饼……
    他恍然。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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