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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比较便利。双喜在追赶中射死了三名敌人,但周山的马快,骑术精熟,总是追赶不上。后来周山的死党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他单人独骑逃命,而双喜身边的骑兵有一人中箭,几个人因马力不济落后,只剩下两骑相随。在跳越一道一丈多宽的山沟时,周山稍微迟疑一下,转瞬间双喜赶到。双喜大叫:
“周山小子休想逃命!”
周山并不答话,回射一箭,正当双喜向鞍上俯身躲箭的一刹那,他趁机策马跃过山沟,然后一边绕着山脚逃跑一边回头说道:
“双喜儿,回去告诉闯王说,我永远不会落在你们手里!”
话刚落音,他的战马突然跳起,倒了下去,把他摔到地上,摔伤了一只胳膊和脸孔。他赶快爬起来,顾不得伤疼和脸上流血,窜进树林逃命。双喜策马跳过深沟,追到死马旁边时,已经看不见周山了。双喜下了战马,从死马的身上拔出他的箭,插入牛皮箭袋,留下一人看守三匹战马,带着一人进树林寻找周山。为着提防周山躲在树背后射出暗箭,他们分开走,相距几丈远,耳听八方,眼观四面,慢慢前进。搜索了两座小山包,不见周山的踪影,正在奇怪,忽然看见一棵大树后露出来盔尖上的红缨。双喜用剑尖一指,同他的亲兵从两边悄悄前去。相距只剩几丈远,他一个箭步纵身向前,同时大喝一声:“不许动!”谁知大树那边并没有人,而是周山施的狡计,把他的盔放在一块石头上。双喜看见石头上有用指头蘸血留下“来日算账”四个字,才知道周山带着伤逃脱了,又恨又失望。
从远处传过来一阵锣声,又仿佛听见有人在呼唤。双喜带着亲兵走出树林,看见刘体纯正带着一群骑兵来找他。体纯叫他说:
“双喜,快回去,已经鸣锣收兵啦。”
“不,二虎爹,周山这小子还没有找到哩!”
“没找到也只好拉倒,赶快归队!”
双喜不敢坚持,随着大家策马而去。过了一阵,恨恨地骂出一句:
“唉,真他妈的狡猾!”
战场上死尸枕藉,兵器扔得到处都是。几匹倒在血泊中的战马尚未死讫,有的企图挣扎着站起来却又倒下。义军死伤的有四十多人,而几百官军只有少数逃走,大部分都被歼灭了。其中有跪下投降,哀恳饶命的,但因为义军正杀得火起,又加上痛恨周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们多数杀掉。
袁宗第的两手和两袖溅满鲜血,斗篷被刀剑和枪尖划破几处,还被箭射穿了三个窟窿。战争一结束,他就同闯王下了马,分头寻找自家的死伤将士。他们吩咐弟兄们把已经死去的弟兄抬到一处,凡是尚未断气的就吩咐人抱L战马,立即送回马兰峪山寨医治。在死尸堆中,宗第找到了一个叫做钱照新的亲兵,身上带了十几处伤,但还在出气和呻吟。他的周围躺着十来个敌尸,有一个敌尸压在他的腿上,显然在他负了重伤之后又同这个敌人扭打,使敌人跌倒在他的身上,最后被他杀死,而他自己也死过去,隔了许久才苏醒转来。宗第不待左右动手,立即跪下一条腿,把钱照新从血泊中抱起来,放在膝上,连声呼唤:“小钱!小钱!”听见答应,袁宗第赶快撕开官军抛下的旗帜替他裹住流血的伤口,并脱下自己的斗篷将他包裹,派人将他送回马兰峪。
等受伤的弟兄们运走之后,袁宗第下令将全体阵亡弟兄的尸首驮在马上,把敌人大小军官的首级割下,连同敌人的武器和盔甲搜罗一起,运回山寨。因为粮食和物资艰难,那些已经死的和受了重伤的战马也都剥了皮,肉和皮全都带回。但是他的五花马是个例外。他吩咐十来个弟兄用大刀在川中刨一个坑,把它埋葬。本来应该赶快整队凯旋,就为要埋葬五花马,耽搁了时间。闯王很能体会宗第的心情,也不催促。临大家出发时,宗第又亲自割下来两颗敌人首级,摆在马坟前边,折了三棵草插在沙土中权当烧香,然后才上马而去。
从去年七月以后,半年来同官军不断有小战斗,但像今天这样一次痛快地歼灭敌人几百人却是少有。当人马凯旋进马兰峪山寨时,寨门外点着鞭炮,响着鼓乐,将士和百姓夹道欢迎,争看带回的俘虏和首级。李自成派人立刻回老营报捷,并吩咐由老营传知全军。他自己留在马兰峪,抚慰伤号,赶在黄昏前亲自同袁宗第督率众人把战死的弟兄们埋葬在山坡上,并把敌人的几十颗首级摆在坟前祭奠。宗第因为死了许多老弟兄,在胜利的欢乐气氛中一直心情很沉重,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对着弟兄们的新坟墓痛哭失声。闯王虽然一向遇事冷静,但今天阵亡的多是随他出生人死多年的老弟兄,也不禁挥泪不止。祭奠完毕,他带着双喜和亲兵们返回老营去。
马兰峪是闯王平日常来的地方,每次离开这里都不让袁宗第送他,顶多送到寨门而止。今天宗第送他出寨很远,他却不说叫他“留步”。约莫走了三里多路,到一个转弯的地方,自成勒住乌龙驹,宗第也停住了。宗第总想着自成会狠狠地责备他,一直等候着这一时刻的来到,所以一停下来,他就挥退了跟随的人,不等自成开口就抢先说:
“李哥,我没有听从你的话,粗心大意,损伤了不少人马,没有捉到周山。你骂我吧,你不管怎么罚我都行!”
闯王苦笑一笑,说:“我本来要狠狠责备你的,不过既然你自己也明白不该粗心大意,我就不再多说了。吃一堑,长一智,今后知道遇事三思就好。幸而今天没有把你自己的老本儿赔上;要是赔了你的老本儿,那关系可就大啦。”看见宗第噙着愧悔的眼泪不做声,他接着问:“汉举,你不会料到就在今日早晨你手下有人投奔周山吧?今后得小心啊!”
“我做梦也没有料到。我日后逮住他狗日的,活剥他的皮!”
闯王同袁宗第又谈了几句话就分手了。一进老营寨内,他就命人将他平日备用的一匹枣骚骏马立刻给宗第送去。老营将士因今天打了胜仗,十分高兴,蜂拥出来迎接他。可是他不像将士们那样高兴。他一则为损伤了一批老弟兄心中难过,一则暗想:杨嗣昌用周山这一计既然不灵,下一手是不是向商洛山大举迸犯呢?
李自成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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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马兰峪战斗之后,李自成一方面准备迎击官军大举进犯,一方面加紧准备,等待机会突围。到了三月将尽,突然发现驻守桃花铺的敌军撤走了。他立刻派人占领了桃花铺,并且派游骑进到离武关不远的地方,侦察官军的另外动静。据百姓传说,张献忠和罗汝才都在鄂西山中,杨嗣昌正在调集大军将他们分别包围,限期歼灭,并说驻守武关的官军也准备撤走,调往鄂西,武关寨内的许多粮食和各种军需已经开始在夜间运走。李自成的游骑捉到了一个出武关砍柴的官兵,问了口供,同老百姓传说的基本相同。这事使李自成的心中捉摸不定,不相信官军会放弃武关天险。他越发多派人打探武关虚实,准备在时机到来时突然夺取武关,冲杀出去。
过了几天,四月上旬,果然官军在一夜之间从武关撤净了。李自成本人已经进驻桃花铺,一得到消息,立刻命高一功率领五百精兵占领武关,继续探明官军去向。他早就有一个离开商洛山的方案,只等待查明官军撤离武关的真正意图和去向,他就立即行动。如今第一步他已经不费一矢而夺到武关,官军再想占据武关,将他合围,很不容易。
高一功进驻武关以后,派出许多细作去侦探官军踪迹,同时用官军遗弃的粮食碉济武关城内城外百姓。百姓常受官军祸害,纷纷将官军的撤走情况向义军报告。当李自成等来到武关时候,高一功已经汇集了义军探子和百姓的许多报告,把官军的诡计弄清了。
原来杨嗣昌到襄阳以后,暂时只能专力对张献忠用兵,对商洛山的军事很指望周山能够勾引李自成的部下叛降,不费多大力量而使义军全军瓦解,将自成等或擒或斩。后见周山诱降袁宗第失败,对商洛山中的义军无能为力,他重新考虑很久,给郑崇俭写了封亲笔书信,内中说道:
……素军二万,久屯商洛之外,据隘而守,既不能进,亦不能退,劳师糜饷,殊非长策。况师老则疲,锐气易于消磨;困兽犹斗,强寇岂肯坐毙?倘闯贼乘间蹈隙,永突而出,则合围之势,顿成溃决;欲亡羊而补牢,岂不晚乎?兵法云:“围师必缺①。”为今之计,莫若空武关一路使贼逸出,而以伏兵邀之,则贼可歼焉。
①围师必缺——见本书第一卷第606页注释。
郑崇俭正苦于无计可施,一接到督师辅臣的手札便邀集幕僚密议,一致认为杨嗣昌的计策可行;即令此计无效,朝廷追究罪责,也由杨嗣昌顶缸。大家认为,李自成一旦出了武关,只有两条路可走:或者往河南省的南阳一带“奔窜”,或者奔往湖广省的郧阳一带,转人兴归山中与张献忠会合。出武关往东,有一个险要地方叫瓦屋里,可以直趋内乡、镇平、南阳;往东南有一个险要地方叫吴村,可以直趋浙川,再出淅川而至邓州、内乡和镇平;或者从吴村到党子口折向南去,可以奔向郧阳府,进人湖广。郑崇俭判断李自成平日与张献忠不和,况且鄂西一带官军云集,决不会往西,所以火速调集重兵,埋伏在向东方和向东南方两条路上,等候李自成落人陷阱。
闯王在武关同刘宗敏。高一功、田见秀和李过等一商量,决定乘机从武关突围。商定了突围的办法以后,李自成把刘宗敏和田见秀留在武关,自己驰回白羊寨,召集全军大小将领开会,讲明官军的诡计和他撤离商洛山的办法。他只率领包括孩儿兵和老营妇女在内不到两千人马退出商洛山,其余的人马交给谷英叔侄和刘体纯率领,和那些原是杆子和地方豪杰率领的起义部队(如今统归黑虎星指挥),留在商洛山牵制官军。
将近十个月来,宋文富一直被拘留在老营寨内,作为人质,使朱家寨不惟不敢死心倒向官军,还得暗中替义军做事。但现在闯王要率领义军的主力离开商洛山了,留下这个人迟早会是祸害。李自成命人把他带到白羊寨,告他说要带他突围,日后放他回家,并叫他将这事写一封书子留下,闯王派人替他把书子送到他的家中。他将家书写了以后,闯王吩咐黑虎星带几个亲兵暗暗地将他拉出武关寨外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杀掉,将尸首埋了。他将宋文富的亲笔家书交给谷英和黑虎星,悄声嘱咐几句。
那些应该撤走的义军,因为困在商洛山中一年多,如今忽然有机会突围出去,一个个精神鼓舞,喜笑颜开。那些留下的,一部分原是商洛山周围的杆子,一部分原是山中百姓,本来多数不愿意远离本乡本土,被留下正合心愿。还有一部分虽然是高迎祥和李闯王的旧部,但多数是病后或伤后身体尚未复原的,也有些年岁较大的,不适宜随着闯王日夜不停地长途奔波,都明白闯王把他们和他们的眷属留下来是有心照顾。而且不管是本地的或是外来的义军将士,都明白留下来拖住官军不能够追赶闯王,使官军和乡勇不能够随便血洗商洛山,这两层意义有多么重要。他们还坚信闯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