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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银子临走前散发给城中饥民。还有大顺将士抢了那么多妇女,带在路上如何作战?也应在退出北京之前,放这些妇女各自回家,不要带走。就这两个意见使他坐卧不安,跑来求见皇上。如今既然见不到,他只好叹口气退出武英门去。
当他过金水桥的时候,看见有两个太监正在扫去地上鞭炮的碎纸,空气中还有很浓的火药味,不觉心中叹道:
“登极大典已经过了,人都散了,皇上也快要退出北京了,那么热闹的鞭炮声再也听不见了,只剩下一地的碎纸和火药气味。唉,我这个老马夫,也算经历了胜,看见了败,今后兴许还会看见大顺国如何转败为胜。”
四月二十八日,军情更加紧急。吴三桂的追兵已经过了玉田,正往西来。阿济格和多铎统率的满蒙汉大军也已经于三天前离开山海关,紧跟在吴三桂的后边前进。李自成命牛金星代他去永定门内的圜丘行“郊天”礼。他自己忙于部署军事,不断地在武英殿分别召见重要将领,面授机宜。宋献策、李岩一直留在他的身边,随时商议大计。
宋献策建议,第一步东守固关,北守大同,保护全晋,万一全晋不可守,从坏的方面想,第二步还可退保陕西。关中地方万万不可失去。要守关中,不仅要守潼关,还要北守榆林,南守商洛。而目前重要的是预先部署兵力。榆林一直由高一功在那里驻扎,不可轻动。李岩认为晋豫二省都不能失去,万一三晋不守,河南万不可失。倘若失去河南,潼关、商洛也都难守。李自成最关心的还是山西,想着山西与延安等地仅仅一河之隔,三晋不守,陕西关中也就很难防守了。自古要保关中,必保山西,所以他担心大同很不可靠。姜瓖和唐通是有关系的,跟吴襄、吴三桂也都是世交,如今唐通不知下落,很可能投降满洲了,既然如此,姜瓖也不会死守大同。倘若姜瓖在大同叛变,太原就危急了,榆林也困难了,因为从大同向西,从潢川渡河,不管是进攻榆林,还是南下进攻米脂,都不困难。
他们商量了一阵,简直想不出好的办法。后来李自成接受宋献策的建议,决定派李过率三千骑兵今夜出发,从居庸关外走宣化去大同,与姜瓖共同守大同和阳和一带。万一大同不稳,李过可以从偏关往西过河,或守榆林,或守延安,使敌人不能渡过黄河。商量定后,马上派人去告诉李过:下午进宫来听皇上面授机宜。随即李自成留来献策、李岩在宫中吃午饭。当天的午饭也是既不奏乐,也没有繁文缛节。刚吃过午饭,李过来到。李自成命他立刻准备,挑选三千比较精锐的骑兵,黄昏以后出发,从居庸关外赶往大同,见机行事,谨防受姜瓖暗算。
李过说:“大同、阳和这方面,我自然要见机行事。我所担心的是太原。本来有陈永福守太原,羊坊口、雁门关都很重要,姜瓖即使叛变,看来也不敢马上进攻太原。但是晋王宗室人口甚多,倘有人利用晋王宗室,起兵捣乱,倒是个祸害,不可不预先防备。”
李自成望一眼李岩,然后告诉李过:“前些日子已经命红娘子带着健妇营到了临汾,估计现在已到太原。晋王宗室不管老少,都护送到长安安置,一个不要杀害,可也不能留在山西。”
李过说:“这样我就放心了。”说毕以后,立即辞别出宫。
跟着牛金星进来,启奏“郊天”礼已经完毕。李自成命他坐下商议大事,先问他城中情况。牛金星向他禀报:北京城中谣传吴三桂的追兵过了玉田,距离通州不远,人心大乱。有许多人暗中准备迎接吴三桂。又哄传吴三桂是带着崇祯太子来北京的。另外,京城士民已经知道大顺军今夜将要退出北京,有人害怕抢劫,互相商量如何逃避。有些降顺的明臣又躲了起来,有的准备想法逃出城去。李自成听了以后,认为这都是意料中的事情,不可免的,只吩咐说:
“刘捷轩等将军伤势较重,不能骑马,不妨今日下午派兵护送,先离开北京。”
随即又命他们几个即刻出宫,分头料理退出北京的事,晚饭后再来宫中见面。
李自成回到寝宫,传窦妃来见。窦妃从昨天起看出来李自成无意带她西行,对自尽的事已经作了思想准备。她来到李自成面前跪下,冷静地问道:
“皇爷有何吩咐?”
李自成说:“兵荒马乱,你不用跟着朕受苦了,朕想将你留在北京,你看如何?”
窦妃问道:“是死留还是活留?”
李自成说:“自然是活着留你。”
窦妃说:“臣妾不怕艰难困苦,甘愿随皇上前往长安。”
李自成告她说,路上必有恶战,吉凶难料,不如留在北京,日后一定可以相见。窦妃伏在地上痛哭起来。李自成拉她,她不肯起来,对李自成一边哭,一边说,将她留在北京,她万无生理,如不得已,一定为皇上尽节,誓不受辱,只求皇上于天下太平之后……李自成截断她说:
“你不要想得那么坏,朕已经替你准备妥当隐藏的办法。你只是在北京隐藏一些日子。等朕整顿人马,打败了吴三桂和满洲兵,北京仍然是朕的。纵然朕建都长安,北京也绝不会被敌人久占,朕会派人将你接往长安。你快去准备,二更时候出宫。在武英殿中服侍的宫女,每人给三十两银子,明早五更前逃生。你自己身边的宫女留下两个,每人给她们五十两银子。如果她们有家在北京附近,你可想办法给她们家人送信,家人愿意接走就让她们走。你另外再买两个丫头服侍你。可是这事情暂不要讲,免得泄露了消息,你就不好隐藏了。”
窦妃哭得像泪人一样,还是不肯留在北京。李自成叹口气,心中如同刀割一般,说:
“朕也没有想到在山海关会打败仗,北京不能固守。现在不得不暂时离开北京,重新整顿兵马,与胡人作战。你在北京不会太久,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朕必将胡人打败,接你前去长安。”
过了一阵,李自成又对窦妃说了些安慰的话,窦妃才去准备。
李自成想在寝宫休息一阵,但是他心绪十分不宁,坐不下来,只好走往正殿,在正殿中徘徊一阵,到了西暖阁,坐了片刻,更加烦闷,又走到东暖阁,无心再坐,想重回寝宫休息,但是眼前浮现出窦妃悲痛的影子,不由得顿顿脚,嘘一口长气,走出武英殿,又走出武英门,转往皇极殿的院子走去。
他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忧郁无法排遣,只好到处走走。同时他也想到皇极殿今夜就要放火烧毁,想再去看它一眼。这时已近黄昏,皇极殿中没有人再去点蜡烛了,门也关得严严的,前檐下已堆放了许多为放火准备的柴草。一些士兵背着柴草,正绕过皇极殿向后边送。有的头目和兵丁,看见李自成来到丹墀上,赶紧放下柴草,伏地磕头,呼喊:“万岁!”
他向一个头目问道:“乾清宫和坤宁宫都准备了放火的柴草没有?”
“启奏万岁:正在准备,不会误事。”
在一群侍卫的保护下,李自成向文华殿方向走去。但是刚刚走到皇极门东边的门,他不想去了。正好吴汝义也在这时来到,跪下说:
“丞相、军师、李公子、李过、谷可成求见,在午门候旨。”
李自成听了以后,索性回武英殿去,一面告诉吴汝义:“命他们在西暖阁同朕见面。”
牛金星等人来到武英殿西暖阁。匆匆行礼之后,李自成向他们问道:
“捷轩是不是已经走了?”
牛金星回答:“已经离京了。”
李自成又问道:“文臣不打仗,要早走为好,都安排了么?”
牛金星回答:“陕西来京的文臣已经开始离京,都有马匹,也有随从护卫。北京新降诸臣,一则人数多,二则有的已经躲起来,现在我们又无力顾及,只好听其自便。”
李自成想了一想,又说道:“城中的秩序要稳定,不要乱,不许坏人趁火打劫,扰害士民。”
李岩说:“目前城内城外,到处搜索骆驼骡马,强拉丁壮,也有白日抢劫银钱的,强奸妇女的,不断发生,禁止不住。”
李自成问道:“为何禁止不住?杀几个人不就禁住了?”
李岩说:“我军正准备退出,不能再派出多的人沿街布哨,难免不有坏人趁火打劫。况且我军退出的时候也需要骆驼、骡、马、驴子,到底是我们的士兵,还是坏人,老百姓很难分辨得出。”
宋献策插言说:“有许多人趁火打劫,也佯装是我们大顺军。”
李自成生气地说:“这不就秩序乱了么?”
宋献策说:“恐怕我军开始退出北京后,城中秩序会更加大乱。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好不管了。”
李自成也觉得无可奈何,心里想,当日进北京的时候,怎么会想到有这样结局?他又转向李过,问他人马准备如何。
李过说:“人马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要出城,特来请皇上巡视。”
李自成说:“朕没有别的话。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倘若姜瓖很不可靠,你就不要在大同久留,不要吃他的亏。你走吧。”
李过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李自成对谷可成说道:“朕命军师传你来见,是要嘱咐你,必须等城中将士全部退完以后,你的人马才可离开广安门一带。倘若敌人追到,只可稍事抵御,不要恋战。敌势甚锐,人马也多,如今在固关以外,就指望你这一点家当了。”
谷可成说:“刘芳亮也要前来,保定只留下少数人马守城。”
李自成说:“明远倘能赶来,当然很好。怕他万一赶来不及,你一个人孤军作战,身当大敌,不是好的主意。朕因为怕你贸然与敌人决战,所以命军师唤你前来。”
谷可成说:“倘若明日臣尚未走远,而吴三桂人马已到,可否截断卢沟桥,狠狠杀伤敌人前队,然后退走?”
李自成摇摇头,说:“永定河水浅,骑兵可以涉水而过,卢沟桥不是险要可守之地。你切记我的话:要整军缓缓而退,不要轻易同敌人作战;到万不得已时只好决战,那是另外的话了。你赶快出城去吧。”
谷可成不再说话,叩头辞出。
李自成望望牛金星、宋献策、李岩三人,问道:“朕退入山西以后,应当驻跸何处?是太原还是平阳?”
宋献策说:“依臣看来,敌人如要夺取山西,必将三路进兵。”
李自成问:“哪三路?”
宋献策说:“一路由固关向西,虽然道路甚险,但比较而言是一条捷径。第二路是走大同,倘若姜瓖投降敌人,这一路就敞开了门户,大同落入敌手,虽有羊坊口、雁门关,恐也不能坚守下去。还有一条路,就是敌人沿畿辅南下,直到河南,过彰德、淇县、新乡,夺怀庆。怀庆十分重要。怀庆倘若失守,洛阳就危险了。敌人占领怀庆以后,还可越过太行山,进入上党。上党为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上党失陷,全境动摇。所以陛下驻跸何地,要从敌人打算如何夺取山西来考虑。”
牛金星说:“按军师这一分析,臣以为驻跸平阳最为适宜。”
宋献策说:“是的,驻跸太原,偏于北;驻跸上党,偏于南。以平阳为行在,最为适中,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