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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宦大户,但比之鼓楼以北相差甚远。大元帅说破城以后让曹营驻扎鼓楼以南和以东,他如何会心中服帖?可是当着大元帅的面,他又不敢说出二话。看来今后我们同他既要委曲求全,多方照顾,也要随时防他一手。对于高名衡的密书,不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
闯王点头说:“这话也是。看来高名衡确实有意招降曹操,至于是否已经勾手,还得我们暗暗查访。目前这封书子的事,万万不可走漏消息。”
刘宗敏向李过问道:“那个投书的奸细,你如何处置?这事别人可曾知道?”
李过说:“这个奸细是我亲自审问的。审问之后,我知道从他身上不会得到更多的消息,就命人立即斩首。至于书子的事,我对周围亲信都说是写给闯王的,无非辱骂之词,所以谁也不知内情。”
宋献策说:“补之此事处理得十分严密,我们都不要露出痕迹。这封书子要好好地保存在大元帅手中,以备后用。”
刘宗敏又问李过:“那个奸细还说了些什么?”
李过说:“他说的一些情况,我们也都清楚。比如说城中已经断粮,开始不断有人饿死,军民都十分艰难。因为害怕兵变,现在天天搜粮,宁教饿死百姓,也要让军队吃饱。还说城内正在训练车营,准备从北门到黄河,打开一条通道,让黄河北岸的粮食接济城内。”
牛金星插话说:“这事我们早已知道,也不新鲜。”
李过说:“这个奸细还说,他在城中听到消息,山东总兵刘泽清来援救开封,不日就可到达。”
宋献策说:“这消息我们也得到了,不过什么时候刘泽清的人马才能来到,尚无确信。”
李过说:“他还说侯佝做了督师,驻扎在封丘城中,手下有三个总兵官,合起来有一万多人马。总兵卜从善较有名气,来到封丘也早,可是只有三千多人,防守河岸。督师行辕中每日笙歌管弦,演戏的、弹唱的,十分热闹,却没有力量过河救开封。”
大家都笑了,说:“这事情我们更加清楚,不必由他城中人来告诉。”
李过也笑了,说:“别的消息就没有什么了。”
大家正在继续谈话,忽然亲兵进来禀报说:“郝将爷捉到了替官兵运粮的五百个百姓,马上就要押解前来。”
大家都感到奇怪:从哪里来的运粮百姓?难道是从黄河北岸来的么?正议论着,郝摇旗已经走了进来,同闯王和大家都见了礼,还未坐下,忽然田见秀也走了进来。田见秀的来到使大家更觉诧异,赶快让他坐下。他最近把营盘一部分移在曹门外应城郡王花园附近,一部分移在大堤北边。因为义勇大社几次在夜间派人出城骚扰,加上他偶患小病,已经有四五天不曾亲自来阎李寨了。
李自成先问了田见秀的身体情况,接着说道:“你们二位来得很好,正要同你们商量事情。摇旗,听说你抓了五百运粮百姓。好,你先说说吧。”
郝摇旗的营寨扎在阎李寨东北方大约十里之处,离黄河岸只有二三里路。他的人马不多,所以闯王命他扎营在那里,也只是为了防备河北官军偷渡,进行小的扰乱。
昨天夜间,北岸官军暗暗地将五百个青壮农民运过黄河。每个农民背了二斗杂粮,也不派兵保护,让他们想办法穿过义军驻地,送到开封北门,将粮食接济城内。这事情本来做得十分荒唐,而这五百百姓在逼迫之下又不敢不背粮食。他们下了黄河堤岸之后,便偷偷地往开封城的方向走,走了不远就遇到郝摇旗的巡逻兵丁。他们吓得赶紧躲进一片洼地。那里虽有一些芦苇,但是不能够将五百人完全隐蔽起来。看看到了四更天,他们害怕了,如果不趁天明前穿过义军驻地,到达开封北门,天一亮他们就会被人看见。他们悄悄商量之后,赶快动身又走。可是偏偏今夜月光皎洁,走了不到二三里路,就被郝摇旗的巡逻兵丁遇见,立刻将他们包围起来,全部捉获。这时天色开始明了。
郝摇旗觉得这事真是可笑,自己并没有想到立功,偏偏功劳送到了手上。他略微审问一下,便下令将这五百人押往老营。他是个急性子人,便带着少数亲兵,跨上战马,先直奔老营而来,将经过情形一五一十对闯王禀报。闯王问他:
“你打算怎么处置?”
郝摇旗根本没有多想,就说:“我们现在粮食不多,没有东西给他们吃,不如全部斩首,将尸首扔进黄河,使北岸和下游的官军看见,以后再也不敢派人向开封接济粮食。闯王,你说行么?”
闯王为曹营的事正在心烦,没有多想,点头说:“可以,杀了吧。这五百人也不必送来这里,你处置了算啦。我今天事忙,不要让我多操心了。”
郝摇旗马上站起来,说:“好吧,我现在就去下令,将他们带到黄河岸上斩首,将尸首扔进黄河。”说罢不肯多停,像一股旋风,大踏步走出军帐。
忽然因见秀说道:“不行,请闯王不要这样处置。”
李自成猛然抬起头来,问道:“玉峰哥,难道这样处置不行么?”
田见秀说:“老百姓并没有罪,他们是被迫给开封送粮,杀了他们会失去百姓的心。我们虽在兵戎之间,也应该以慈悲为怀,能不杀就不杀,能少杀就少杀。虽在刀光剑影之中,也要看出我们的仁慈,方是菩萨心肠。”
牛金星说:“玉峰的话也有道理,请大元帅格外施恩。”
田见秀又说:“请闯王立即下令,命郝摇旗将他们饶了,放他们回家。”
李自成沉吟说:“饶了他们,以后官军还会想办法给开封偷运粮食。我们要绝了他这一条心。”
李岩欠身说:“请大元帅放心,以后北岸再不会派人给开封送粮了。”
“你怎么知道?”
“这一次侯恂他们本来无意给开封接济粮食,只是朝廷一再催逼,加上周王催促,巡抚和封疆大吏恳求,他不得已,才敷衍一下,也是向朝廷塞责。所以我看他以后不会再做这种蠢事了。”
李自成恍然明白,对吴汝义说:“你迅速派人骑马追上摇旗,命他饶了这五百百姓。”
吴汝义刚要走,闯王又补上一句:“每人剁去一只右手,让他们也知道这事以后万万不能再做。”
吴汝义想到郝摇旗是个任性的人,怕派别人去说不清楚,就亲自骑马追赶。
闯王又向日见秀问道:“玉峰,你从城东来到这里,有什么紧急事儿?”
田见秀说:“有紧急军情,十分重要,刚才被郝摇旗说的事情岔开了。”
宋献策笑道:“如今你已经慈悲为怀,救下了五百个百姓的性命,可以说你的正事了。”
田见秀心里仍不平静,他想着这五百个百姓被剁去右手,日后如何再种庄稼?如何谋生?又想着黄河岸边没有船只,他们如何能回到北岸?可是望望闯王的神色,分明在等着他谈另外的事情,他知道近来闯王一心想着如何早破开封,有些事不像以前考虑得那么周密,有些话也不好对他多说。于是他只好谈自己的事情了。
自从七八天前田见秀奉命移营曹门东北的大堤外以后,就不断派遣细作和游骑打探山东总兵刘泽清来救开封的人马行踪。今日得到了新的准确消息,知道刘泽清只有五千人马,一股沿黄河南岸陆行而来,一股乘大船逆水西来,沿路征用了上千名百姓拉纤。水陆并行,大概今日可到柳园渡,打算在柳园渡扎上营盘,倚靠北岸官军从水上支持,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救援开封。田见秀团常捉到夜间出城袭扰的官军和义勇,对城中情况也很清楚。他特别谈到李光壂的车营计划,黄澍十分支持,所以将城中所有几千辆牛车全部改装成兵车,天天操练,准备一旦操练熟时,车上站着官兵和义勇,由城上用大炮保护,开出北门,成两行一直排到黄河南岸,中间成为南道,使北岸的粮食从中间雨道源源不断地运进北门。可是操练了半个多月,前天请巡抚高名衡和总兵陈永福亲临阅军,他们都说不行,说车营一经李自成的人马冲杀和炮火攻击,必然溃乱,徒然断送一万多人的性命和一万多拉车的牛马。现在不再谈论车营了,保存的牛马纷纷被杀吃了。
李自成听完以后,笑着说:“城里的好主意,可惜打消了!”
于是话题转到了如何消灭刘泽清,纷纷献计,谈笑风生。忽然,一个亲兵进帐禀报:
“夫人驾到!”
很久以来,凡是闯王开会的时候,高夫人决不前来。她常对高一功说:自古后妃干政都没有好结果;日后闯王如得天下,也应以前朝后妃干政和外戚擅权为戒。每次同左右谈叙家常,谈到近几年的事,她常说当日在困难时候,她不得不替闯王分点心,尤其是在商洛山中时候将领们十之七八害病,闯王也害病,所以她就替闯王担起一些担子。自从破洛阳之后,人马众多,不要说战将如云,连牛先生、宋军师和李公子都来到闯王身边,她就不必再多管事了,免得开一个不好的例子。所以她今天的突然来到,使大家都觉奇怪。
高夫人进来了,眼睛里带着泪痕,脸色沉重。后边跟着慧英,脸上也有泪痕。大家起立相迎,都不知又出了什么严重事情。高夫人默然坐下,慧英站在她的背后。李自成也很诧异,问道:
“出了什么事情?”
高夫人叹口气说:“慧梅的生死常常使我操心,有时在夜里梦见她对我哭泣。现在从颖州附近来了一个老尼姑,替她送来一封密书,才得到了真实消息。”话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哽咽起来,从袖中掏出一个纸条,递给闯王,说:“这是老尼姑缝在鞋底子里带出来的,所以没有被袁时中的人马接去。这老尼姑走了十几天,方才来到这里。你看看吧。”说着用袖口擦去滚出的热泪。
闯王把慧梅的信展开,一看确是她的字。字写得不好,但字句还是清楚的。信中大意说:她被袁时中劫持到颖州一带,袁时中的老营就扎在颖州北乡王老人集上。她天天哭泣,思念闯王和夫人,望闯王派兵救她回去。她说她的一点孝心和忠心并没丧失,万望闯王可怜她,赶快派兵前去救她。她说她日夜等待,天天暗中焚香祈祷,祝闯王旗开得胜。
闯王看着这封书子,心中反复琢磨,无计可救慧梅,心里很不好受。他把信交给宋献策等人。大家传阅一遍,一个个默默无言。高夫人说道: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商量重要军事吧,我不在这里打搅你们。慧梅的事如何处置,慢慢再说。今天这事我是不能不让闯王知道,也不能不让你们知道。抱怨的话我不再说了。”说罢站起,流着泪,哽咽着,走出帐去。慧英紧紧地跟在她的背后,用抽头擦泪。
牛金星和宋献策等送高夫人出帐回来,一句话没有说。尽管高夫人今天没有说责备的话,但他们确实都有愧心。
李自成想了一阵,对李岩说:“林泉,你是豫东一带人,人地都比较熟。你看能否派妥当的人到袁时中那里,劝他仍然回来,过去纵有天大的罪,我不再追究。”
李岩还没有回答,刘宗敏摇头说:“不行,如果闯王一味宽宏大量,不咎既往,以后别人再像他一样叛变逃走,如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