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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狄去邪对李靖的未来的指点,最后的结论,让李靖明白,他只能名将而终,无九五之分。
李靖是个安份的人,从不作非份之想。
所以虬髯客许他同享天下,他不动心。虬髯客送他足够称雄天下,自立一方的人力与财力,他谨慎的抓在手上,不为己谋,也不轻易作投资。
终於他把一切都推在李世民的身上。
那与狄去邪的话也有关系,狄去邪对谁是真命之主,说得很含糊,只说帝星未徵,难以明示。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时李世民刚出世不久。
狄去邪又说了一句很玄的话:“真命天子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我现在说不出是谁,但是你一见到那人,就自然而然地会知道。”
当时,李靖对这种说法颇不以为然,只是姑且记在心中而已,但后来却多少也以此作了个比较。
十八路反王,他有一大半是见过或认识的,却很难产生那种激动的情绪,因此,他下意识中否定了那些人。
他也见过了早时尚为太子的隋炀帝杨广,内心略起了一丝轻微的激动。
杨广后来果然成为皇帝,却是个短命的皇帝。
他在见到虬髯客的时候,也有着轻微的震动。
根据那种神奇的第六感,他知道此人会是一个皇帝,但不是一个大帝国的君主,不是狄去邪所说的真命之主。所以,他接受虬髯客的邀请、合作,却不作进一步的答覆。
然而,他在见到李世民的时候,内心居然起了极大的震荡,这是从所未有的。
以他的预感而言,他几乎就可以确定了。
但是李靖毕竟是个慎重的人,他必须要更进一步地求证,找出这个年轻人何以曾令他心折。
一次又一次的谈话,使李靖对李世民的了解日深,也看到了李世民与人不同的地方。
例如,他对刘文静的态度,就是一个例子。
李靖看出刘文静的不可靠,却不会去开罪他,因为此人成事有小助,败事却能成大举,是个有才有能的小人,也是最难应付的一种人。
别人不是大力笼络他,就是敬鬼神而远之,但李世民却不同,他用刘文静之才,有时也略略地放纵他,但在必要时,却宁可失去他而不去姑息他。
这是非常人可及的胸襟与手段,李靖做不到,因为李靖所修的不是帝业。但是李靖却了解这种胸襟,而且尊敬这种决定。
倒是李世民自己,这时的李世民胸中虽有天下在抱的意愿,伹他不是想去统治这个天下,而是想去如何治好这天下,使每一个人都能安定地生活,使国家繁荣。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个伟大人物的形成与诞生,倒不是完全由时势造成,或由环境而逐渐改变的。
他在天赋中,就有了伟大而超凡的气质,在不知不觉中,孕育、成长,从而表现出慑人的气魄,使人自然而然地心生敬畏,臣服其前。
并合了李靖的人马后,李世民在声势上雄壮多了,将近到长安时,李世民忽然把速度慢了下来,每天只行进十几二十里,就静止下来扎营,倒是对前军的消息十分注意,不住地注意军报,询问长安的消息。
消息传来倒是很令人愉快,建成所率的大军已经开抵长安城外五十里,魏王李密也曾派了兵马前去阻截,但是遇上的先锋却是李元覇,那一对铜锤势若雷霆,无人能挡,每一个将领都交手一合,大败而退。
建成挥军已直逼长安,李靖计算一下道:“世子,我们距长安也不过才百余里,目前李密的兵力全部集中在应付令兄那一路,我们若由后方袭取,不难一鼓而取之。”
李世民道:“先生的计划是绝对没有错的,不过姐丈入长安救取叔宝恩公,尚无消息,我们等等他们的消息看,家君行前曾一再吩咐敝兄弟等,对叔宝恩公之安全,务必列为第一优先,他就是为说李密与唐合并而遭羁的,若是相逼过急,李密一怒之下,可能会杀之而泄忿。”
这倒也是,唐公是个念恩的人,听说当年救他全家性命的秦琼在李密麾下为将,心中颇为悬念,特派专人致函招邀,不过这倒不是私下的邀请,另外还有一封致李密的信,写得也很恳切。
大意是说目前天下群雄纷立,各自为政,互相攻伐,这实在不是好现象,吾公虽捷足先入长安,然诸侯及四夷俱未臣服,这个皇帝做得也没意思,不如仍拥恭帝为主,是则仍不失为封疆之尊,公侯之贵,而名正言顺,与渊同殿为臣,共谋天下之安靖,岂不善哉。
这封信不但情意恳切,而且立意极佳,唐公的本意在免兴战争,而使生灵涂炭。
拥恭帝只是一个象徵,然而有了这名义上的象徵,大家就没得什么争了。
各有各的势力范围,愿意做官的,在朝中不虞无高禄厚爵,不想在朝,自己所拥有的地区内,接受朝廷一个国公或王爵的封号,仍然南面称尊。
这固然限制了大家的发展,但也保障了大家的所得,使每个人都安於天下第二人的身份,共享富贵,也使天下归於安治。
唐公在当时的诸侯中,实力是最强的一个,他发出这种呼吁,当然是一种悲天悯人的胸怀。因为他以武力,也可以把别人逐渐次第消弭的。
所以,信到了秦琼手中后,不但取得了秦琼的衷心赞同,就是一干同僚将领,也都为之额手而惧。
他们当初三十六友结盟时,都是布衣草野之身,现在则各有遇合,全都有了相当的地位与成就了。只是隶属的人主却有好几个,经常使他们感到很痛苦,在友情与军令之间,常有难以抉择之苦,每到那个时候,总是尽量地避免,实在无法避免时,也是好言协商,是以至今尚未正面地冲突过,这说明他们对友情是很重视的,而那一番结盟的情义影响也是很大的。
天下太平,各主之间化除敌意,使大家各享富贵,这是结盟的三十六友最高的理想,最乐于见到的事。
当初结盟时,他们所抱的宗旨也是如此的,大家都是一代豪杰,想到的将来必有一番风云际会。
但这三十六人若是各自发展,也许有人成功,有人失意,有人在奋斗中被别的强有力者排挤开,更有可能自相倾轧,因此,才有人建议大家,本着道义与热血感情结盟,大家有乐同享,有难同当。
失意时,大家互相提携,有难时,相互救援,使得每一个盟友都能有兵权地位,成就一番势力;再者,三十六弟兄所结成的巨大势力,也无人能动摇,不怕人欺凌倾轧。
立盟时,谁都是无职无官,谁也不用担保自己的将来,所以这盟单的署立,对大家都有益无害。
正因为这股力量太强大,谁也不敢去破坏它,否则谁也无法抵挡其他弟兄的责难问罪。
但李密却不是三十六友中人。当初,他巧妙地拉拢了几个三十六友中的同伴打江山。
但三十六友中的程咬金却纠合了一批弟兄在瓦岗寨揭竿称王。李密在别处混得不如意,不得已随着那几个人去投奔瓦岗,程咬金做了一件最有意义的事,把主位让给了他,程咬金的话更令人感动——“你既是俺老程哥弟们的主公,来到此地,总不成叫你当俺的臣下,俺岂不成了那些哥弟们的主公了?这太不合道理,倒不如俺将主公让给了你,就跟那些兄弟哥儿们地位相等了。”
就这样,李密从流亡登门求依的食客,一跃而为金墉之主,而且就以那些实力为基础,配合了他过去的关系,扩展成了一股相当可观的实力,在十八路烟尘兵马中,他仅次於唐公而居群雄之首。
当然,大部份的实力是他接收了杨素的旧部,可是他若没有瓦岗的那点基础,单凭一个人,是没人会拥护他的,可是李密是个不知感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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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李密是个不知感激的人,更是一个不甘居次的人。拥立恭帝,他不反对,他知道恭帝是个傀儡,不足以号令天下,但恭帝是李渊率先拥立的,又掌握在唐公手中,他插不进手去,无法直接控制恭帝,岂不是在自己头上装一个管头去?这是第一个受不了的原因。
第二个受不了的原因则是他对於三十六友的势力感到很忌讳。三十六友的人,大部份都在他的麾下,似乎形成了势力,而且有很多地方干扰他的行事,侵犯到他的权力。他决心要整一整这些人。
明目张胆,无缘无故地整,是不行的,三十六友中,最有实力的是李靖,李靖对他本已有成见,碍着许多好友在此,不便对他如何,但若自己排挤了他的朋友,李靖一定会来攻打自己,挟着虬髯客的江湖势力,那已经够可怕了,何况虬髯客早年与杨素在暗中颇有交情,杨素的旧部跟虬髯客也有着香火之情,一旦作战起来,自己的一大半人马可能倒戈相向。
不过,目前这个机会倒是很难得,抓住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杀了三十六友中几个中坚,还能叫其他人没半句话说,他看了唐公的信后,信手撕了,冷笑道:“李渊把我当作三岁小孩子了!”
秦琼忙道:“唐公的确是一片诚意,臣知之颇深,他是个忠厚的长者,心无奢念,绝不会骗人的。”
李密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一片诚意呢?”
秦琼道:“唐公郡马柴绍以及驾前护卫尉迟南、尉迟北兄弟,俱是臣等昔日结盟兄弟,臣另得此三兄力保,唐公此举,确无他意。”
李密冷笑道:“上次在江都,大家会师於共商,先得传国玉玺为主,结果孤得了传国玉玺,他却命他的儿子李元覇逞强抢了去,这次却又来骗人了。”
秦琼道:“前次相约,唐公并未参加,他已奉立恭帝,本不会承认得玉玺为主之约。取得玉玺后,也是进奉恭帝,并没有据为已有。至於强取之事,是李元覇少年气盛,疏於礼貌,唐公若在,必然会善言相商,但玉玺必然还要追回给恭帝的。”
李密不禁怒道:“秦琼,你究竟是吃谁家的饭,做谁家的官,居然帮着姓李的说话,你受了他多少好处?”
秦琼很自然地道:“陛下,臣不是帮谁说话,只是说实话而已,现在唐公的请求很合情理。”
李密更为怒声地道:“他的请求合情理,孤就一定要接受吗?万一他到时言而无信呢?”
“臣保证不会,唐公不是这样的人。”
“你保证?你凭什么保证?”
“臣以三十六盟友的交情来保证。”
这是李密最讨厌听见的一句话,当下一沉脸道:“秦琼,你们三十六友有多大能耐呀!居然能为天下江山作保证了。”
“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又是什么意思?若是你们三十六友的保证不足信,你用来对孤保证,岂非存心欺君,陷孤於圈套陷阱之中?若是你们的保证有效,足够能制住唐公,孤若听了你的话,岂不更为危险,你们的用心更为可诛了。”
“陛下,臣愚昧不明陛下之意。”
李密冷笑道:“在孤这边,是你们三十六友的大集盟,人数最多,这个你不可否认吧?”
秦琼道:“臣等三十六友,陛下每一个人都认识,有多少在陛下这边,陛下必然清楚;臣等也从未讳言隐瞒过。”
李密冷笑道:“好,既然你知道你们三十六友,有一大部份在此,若你们有足够的影响力,该去把他们说服过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