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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拧开听筒,发现一个窃听器时,他脸上的肉都气得在无声地抖了。
夜色渐深,七号楼会议室突然熄了灯。汪洋、唐一娜、裘丽丽拖泥带水地上了楼。
钱之江躺在床上,死去一样。
汪洋先进了房间,打开灯,唐一娜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进去,跟着裘丽丽走了。
裘丽丽看唐一娜跟自己走来,回头怪怪地瞥了她一眼——因为唐一娜之前喜欢睡在钱之江的房间。
汪洋看到唐一娜没进来,又跑出房间:“嗳,你今天晚上不睡这儿了?”
唐一娜伸伸舌头:“我有房间。”
钱之江对汪洋说:“老汪,你也可以走。”
汪洋:“为什么?”
钱之江:“跟个共匪睡在一起多危险。”
汪洋:“有什么危险的?你真要是共匪,早抓了!”
钱之江冷笑道:“老汪,做一个党国的忠士真难啊。”
汪洋看看钱,不说话了。
唐一娜扭扭捏捏地又回来了。
汪洋:“你又回来干什么?”
唐一娜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却明显是装出来的,她夸张地说:“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和两位上级同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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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第二十九章(6)
…
夜幕下的大上海透出了纸醉金迷的气息。
夜总会里不时爆发出尖叫声。“夜上海,夜上海……”,台上是风骚、艳辣的歌舞表演,一群歌女且唱且舞,风情万种的样子,引起四座一片又一片尖叫的声音。
罗进好像喝多了,在一个香艳女人的簇拥下,摇晃着出来,侍者在他身后,帮他拿着一个礼品盒。
女人把罗进扶进了车里,侍者把礼品盒也递给“猴子”。
女人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罗进迷迷糊糊地飞了一个吻,车子扬长而去。
借着忽明忽暗的街灯,可以看见“猴子”开车,罗进和“飞刀”坐在后面。罗进没有丝毫酒醉的样子。
罗进:“凌晨有一辆给食堂送菜的车,这是你唯一进到七号楼的机会。因为送菜车走的是它背后的那条路,不在警戒线内,也不在监视范围内。你要准备一根百米长的麻绳,七号楼后面有一棵大树,也许可以荡到楼顶上,然后进到二楼‘毒蛇’的屋里,必须在天亮之前完成,否则就放弃……”
“飞刀”:“明白。”
罗进:“接头暗号,重复一遍。”
“飞刀”:“是一首唐诗五言绝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是‘毒蛇’和‘公牛’夫妻间私下的约定,千钧一发之即,来人只要念出这首诗,他们夫妻就将无条件地相信对方。”
罗进问:“如果遇到意外,怎么办?”
“飞刀”:“我可以死,他绝不能暴露。”
罗进:“你用生命保护我党的利益,这样的牺牲死得其所。”
“飞刀”:“请组织放心,我‘飞刀’的命是党的,随时准备为党献身。党的利益就是我的生命。肝胆人前大丈夫,莫讶头颅轻一掷。”
罗进握住他的手:“好,组织上相信你。”把礼品盒递给他,“这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
“飞刀”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发亮的小手枪。他欣喜地拿起来,往枪口吹了一口气。
车子驶去。
唐一娜就要在她平时躺的那张床上睡下,道:“我关灯了。”
钱之江敲敲床沿。
唐一娜:“怎么了?”
钱之江:“回你屋睡吧,你睡这里不合适。”
唐一娜:“有什么不合适的?”
钱之江:“当然不合适。孤男寡女同居一室,传出去不好听”
唐一娜:“有什么不好听的?寡女没错,孤男可不是,是双男。”
钱之江:“行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唐一娜:“我平时在这里睡,你也没意见,今晚见鬼了……”
钱之江:“不是见鬼了,是你跟裘丽丽可以和平共处,睡在一个房间了。相煎何太急,不是同根生,也是同事,如今又同病相怜……”
唐一娜急了:“你怕自己是共党吧?我不怕,谁怕谁出去!汪处长,你怕你走!我反正不走,我就睡这儿了。”
汪洋:“我有什么怕的?就算老钱是共党,我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也没把我怎么样,今晚就要怎么样嘛!”
唐一娜不耐烦地:“关灯!”
灯灭,一片漆黑。
钱之江无奈的一声叹息。
夜色中一辆带篷布的卡车在行进着。车子行驶到拐弯处,车速减慢,一个身影突然从路边树丛里一跃而起,敏捷地抓住挂车,撩开篷布,钻了进去。
卡车进招待所的门,哨兵随后又将大门关上,卡车在暗夜里发出沉闷的回响。
车子驶到七号楼背后的路上时,从挂车上飞出一个人影,窜到旁边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卡车开了过去。
黑影从树顶上飞出,又向楼顶飞去。
监视室里,特务趴在工作台上打盹,黄一彪坐在临窗的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监视前方。突然,监听的扬声器里传出“嘭”的一声,黄一彪警觉地回过头来。
黄一彪:“什么声音?”
特务迷迷瞪瞪的。
黄一彪过来,道:“你没听见,简直是猪耳朵!刚才‘嘭’的一声……”
这时,扬声器里又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在7号楼楼顶上,一个黑影正在小心地揭瓦,一片接一片……
特务:“可能是一只野猫……”
黄一彪不理他,仔细地听着。
黑影从楼顶上钻了进去,扬声器里传出“嚓、嚓”的声音。
黄一彪:“这是什么声音?……好像谁在爬动……”
特务:“就是野猫!”
扬声器里,突然传出一个人呼气的声音。黄一彪反手给特务了一嘴巴:“什么野猫?是人!”
很快,成群的黑影向七号楼包抄过来,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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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算》第二十九章(7)
…
钱之江应声坐了起来。三个特务冲了进来,其中两人分别将枪对准钱之江和汪洋的脑袋。
汪洋刚从梦中醒来,懵懂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以为要枪杀自己,吓得瑟瑟发抖。
唐一娜还没起身,就被一特务捂住了嘴。
钱之江看向门外——
在唐一娜房间里,裘丽丽的嘴也被特务死死地捂上了,她极力在挣扎,但叫不出声来。外面喊声已经四起。特务们跑上楼来,将走廊各个出口紧紧把住。
无数支枪对着楼顶!黑暗中,只听到“喳喳”两声,两个特务中了飞镖,从楼顶上坠落下去。
一个黑影从缺口爬上来,几个手电筒同时照亮,黑影正是“飞刀”,他在楼顶上跑了几步,然后象长了翅膀一样飞了起来,飞到了那棵大树上。
敌人朝树上一阵乱枪。
树叶纷纷落地。
黄一彪大喊:“抓活的!”
钱之江身子不由一动,特务把枪口抵上了他的太阳穴,道:“不许动!也不许出声儿!否则无论是不是共匪,格杀勿论。”
钱之江象没有听见一样,重新躺了下来。
汪洋仓皇地看着钱之江,快要哭的样子。
唐一娜突然挣脱开来,对着特务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松开嘴,冲地上“呸”了几口唾沫。
风声鹤唳的时刻,敌人逼近大树。树丛里火光一闪,枪声乍起,几个敌人应声倒地。与此同时,“飞刀”从树丛里飞出来,转眼飞到了百米之外,夺路而逃。
摩托车追了过来,车灯照见“飞刀”跑动的身影。
敌人实在太多了,任何一个角落都有突然杀出的敌人,“飞刀”四处碰壁,无路可逃,他不跑了,干脆停了下来。
敌人包抄上来。
“飞刀”甩出身上最后的一只飞镖,干掉靠近自己的敌人。
摩托车和敌人将“飞刀”团团包围,并在一点一点缩小着包围圈。
眼看就要束手就擒,“飞刀”毅然将枪对准自己的脑袋,高喊:“中国共产党万岁!红军万岁!”
黄一彪刚想下令阻拦,就听到一下响彻天空的枪声……
在商会大楼里,罗进临窗而立,他看着窗外,夜雾象凝固的水蒸气一样,慢慢散去,黎明前的黑暗就要过去了。
突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尽管脚步声还很远,他还是先行把门打开了。
“猴子”过来,看见罗进就站在门口,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罗进意识到出事了,默默地转过身去。
“猴子”对着他的背影,哽咽着:“‘飞刀’牺牲了。”
罗进没有回头,他没有眼泪,眼睛里有的是悲壮的神情,自语道:“……蒋匪太凶顽,作恶多端,屠杀工农血不干,我辈应伸医国手,重振河山。‘飞刀’是好同志,他的血绝不会白流,党和人民忘不了他。”
代主任正在给各位开会,在座的有汪、钱、唐、裘等。他笑颜如故,一副问寒问暖的样子,虚伪地:“一大早召集大家开会,就是来道歉的。昨天半夜的事情惊着各位的好梦了吧?”
在座的人都不作声。
代主任转向钱之江:“也吵着你了吧?那个人差点儿就到你们房里了……”
钱之江:“他没来我们房里,倒是你手下的三个弟兄来了。弟兄们的手可能没洗干净,去捂小姐的嘴,实在是不够卫生。”
唐一娜倒好,裘丽丽听了这话,差点儿要呕吐出来。
代主任:“不卫生的不是我的弟兄,我听说倒是你们的汪处长不够雅致,吓得尿了裤子。”
汪洋脸一红,站了起来:“谁在造谣?”
代主任哈哈一笑,示意他坐下,继续说:“我知道,昨晚的事一定是把你们惊着了,也吓着了。不过有个好消息,事情的结果却是给我们带来了机会。我很担心人多枪多,天又黑,弄不好会把送上门的活口给堵死了。还算有运气,老天爷帮忙,那个人虽然中了弹,却只是受了一点儿伤,眼睛还能看,嘴巴还能说。这就够了,这就是机会。我有种预感,今天天儿不错,我们可能都会有收获。”
黄一彪从旁观察着几位的表情。
代主任:“这样,我们先去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之后我请大家看戏。饭吃完了,台子搭好,好戏也就开场了。”
几个人在埋头吃饭,没有人说话。裘丽丽看着面前的饭菜,苦着脸,难以下咽。
童副官关切地问:“怎么不吃?”
裘丽丽小得几乎象蚊子一样的声音:“吃不下。”
汪洋:“有什么吃不下的?这儿环境不好,但饭菜还可以。”
裘丽丽要哭的样子:“我想起昨晚上捂我嘴的那只手,就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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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第二十九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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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说得大家都不吃了。
裘丽丽失声痛哭:“我们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地被带到这里来,无缘无故地被当做共党嫌疑分子,我觉得我们已经不是人了,是个物件,没有自尊,没有脸面,还要象刺猬一样,互相扎,互相咬,都扎出咬出一身血来了……”
钱之江擦了擦嘴巴:“小裘啊,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本身人生在世,尤其是在乱世,更加象烟波江上的过客,悠悠天地之间,大江毕竟东去。古语说的好,日暮乡关何处去,千帆过尽。人是一叶浮萍,终将归入大海。想开些儿。”
童副官:“老钱,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酸文假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