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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相信算命
——《庄子·应帝王》
大鹏鸟的寓言
翻开《庄子》一书,第一篇是《逍遥游》,而映入眼帘的第一个故事,则是“鲲化为鹏”的奇谈怪论。不过庄子好像非常在意这样的故事情节,居然在《逍遥游》中反复说了三次。若想了解庄子,似乎不能错过这个寓言。
首先,庄子说:“北海有一条鱼,名字叫鲲。鲲的体型庞大,不知有几千里。它变化为鸟,名字叫鹏。鹏的背部宽阔,不知有几千里。它奋起高飞时,双翅张开有如天边的云朵。这只巨鸟,在海风大作时,就会迁徙到南海去。南海,是一个天然大池。”
这样的描述让人过目难忘,“不知其几千里也”根本是夸张到胡言乱语的程度。庄子的目的是要迷惑我们的想象力,逼我们摆脱日常生活的所见所闻,使我们无法意识清醒地询问:真有这样的鲲与鹏吗?它们又在何处?鱼真的可以变成鸟吗?
大概是猜到读者的反映了,庄子随即引述《齐谐》(古代记载怪异事件的书)。这本书上说:“当大鹏要往南海迁徙时,水面激起三千里波涛,它拍翅盘旋而上,飞到九万里的高空。它是乘着六月刮起的大风而离开的。”这里描述了大鸟飞行的时机、方法与情景,好像真有目击者一般。庄子喜欢夹叙夹议,忍不住在此补充几句:“野马似的空中游气,四处飞扬的尘埃,都是活动的生物被大风吹拂所造成的。天色苍苍,那是天空真正的颜色吗?还是因为遥远得看不出尽头的结果?从天空往下看,也不过是像这样的情况吧!”
我们在地面上仰望天空,其色深蓝,显示一种永恒幽静的趣味。谁不向往“天上宫阙”?庄子却能逆向运思,凭借大鹏的眼角余光,从高空往下看,发现只要从远距离外观赏,地面上的一切也是同样的美妙。美国航天员从月球回眸人类所居住的地球时,不禁脱口赞曰:“地球真美!”那么,我们这些地球人是否也可以换个角度、调整心态,珍惜我们生活周遭所见的事物呢?
庄子稍加评论之后,接着引述第三个版本。
商汤询问棘,得到这样的说法:“在北方草木不生的更北方,有一片广漠无涯的大海,是个天然大池。那里出现一条鱼,鱼身宽达几千里,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鲲。那里出现一只鸟,名字叫鹏,它的背像泰山那么高,双翅有如天边的云朵。它拍翅盘旋上升,直到九万里的高空,凌越云气,背靠青天,然后飞向南方,准备前往南海。”这里的描写比较详细,但是并未提及鱼化为鸟。不过,在同一个地方怎能同时存在两个巨大无比的东西呢?并且,鸟一出现就不再谈鱼,可见这依然是鱼化为鸟的同一个故事。棘的话还有一小段后续结语,录之于下:
“水泽边的麻雀讥笑大鹏说:‘他要飞到哪里去呢?我一跳跃就飞起来,不到几丈高就落下,在蓬蒿草丛中翱翔,这也是飞行的绝技啊!它还要飞到哪里去呢?’”
麻雀代表一般百姓,他们不明白人生的道理。庄子的意思是:鱼需要水,限制较大;鸟需要空气,拘束少多了;鸟若飞到高空,就可以不费力气而自由飞翔。把这个寓言说实了,就是:人若经由适当的修炼,可以启动内在的能量,逐步减少外物的干扰,有如“鲲化为鹏”。当然,这里所强调的“大”字是个关键,意思是要敞开心胸,容纳万物。
历史上注解《庄子》最有名的学者是晋朝的郭象。他的注解说:大鹏与麻雀“小大虽差,各适其性,苟当其分,逍遥一也”。这样的注解显然“误解”了庄子说寓言的用心。如果“小大各适其性”,庄子何必三度引述鲲鹏故事?如果“同样逍遥”,庄子岂不是庸人自扰,写下几万字的著作?由此可知,我们今天花些时间重温《庄子》一书,应该是合宜的,也应该会获得不少启发。
【引文】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大鹏鸟的寓言
——《庄子·逍遥游》
鱼的快乐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庄子·秋水》
从困境中觉悟
佛教把人生比喻为“火宅”,房子着火、危急万分,所以要赶紧觉悟。所谓的“火”,是指人的欲望,以及因为错误识见而产生的猖狂妄行。
在庄子看来,情况也差不多,只是他没有宗教家的出世色彩,并且他在看出病症之后,所开的药方大不相同。那么,人生的痛苦来自何处?《庄子·齐物论》有一段平实的描写,他说:
“人承受形体而出生,就执著于形体的存在,直到生命尽头。它与外物互相较量摩擦,追逐奔驰而停不下来,这不是很可悲吗?终生劳苦忙碌,却看不到什么成功,疲惫困顿不堪,却不知道自己的归宿;这不是很悲哀吗?”
他的话语越说越重,简直像在训话:
“这种人就算是不死,又有什么好处!他的身体逐渐耗损衰老,心也跟着迟钝麻木,这还不算是大悲哀吗?人生在世,真是这样茫然吗?还是只有我一个人茫然,而别人也有不茫然的吗?”
庄子以“茫然”作为结语,很适合现代人的理解。在进一步阐释他的药方之前,我们不妨顺着这样的批评,找一段更具体也更清楚的资料,来作为补充说明。在《庄子·天地》,描写人们如何丧失本性及陷入困境:
“丧失本性有五种情况:一是五色乱目,使人眼睛看不清楚;二是五声乱耳,使人耳朵听不明白;三是五臭熏鼻,使人鼻塞难以呼吸;四是五味浊口,使人味觉大受损伤;五是取舍迷乱心思,使人本性浮动。这五种都是人生的祸患。”
从感官的贪欲,到心思的困惑,又有谁可以逃避这一切?但是,庄子认为有些学者(如阳朱、墨翟)还在制造更复杂的干扰。他举这二人为例,大概因为他们是当时的知名学者,可以作为样板来加以批判。他继续指出:
“而杨朱、墨翟还在标新立异,自以为有所得,但这不是我所说的得。有所得的人反而受困,可以算是得吗?那么,斑鸠与猫头鹰被关在鸟笼里,也可以算是得了。再说,让取舍、声色的念头塞住内心,让皮帽、羽冠、玉板、宽带、礼服的装饰拘束外形,里面堆满了栅栏,外面是重重绳索的束缚,眼睁睁地困处在绳索之中还自以为有所得,那么犯人被反绑双手、夹住十指,虎豹被关在笼子里,也可以算是得了。”
这样的言语真是犀利,任何人读了都会有“寒天饮冰水,点滴在心头”的感触。但是,又有谁可以摆脱这样的困境?《庄子·田子方》顺着这样的理解,藉由寓言中的孔子之口来教训颜渊。孔子说:
“自然而然地成就了形体,知道命运是不能预先测度的,所以我一天一天向前走。我长期与你相处在一起,你却没有了解这个道理,能不悲哀吗?你大概是见到我所见到的现象了。它们已经逝去,而你以为它们存在,还在继续寻找,这就好像在空的市场寻找马一样。我心目中的你,很快就消失了;你心目中的我,也很快就消失了。就算如此,你又担心什么!过去的我虽然消失了,但我还有那不消失的东西存在。”
请问:当我的身与心一直在变化时,还有什么是那“不消失的东西”?这个问题极为紧要。《庄子》书中屡次出现“形如槁木、心如死灰”之类的语句,视之为修炼有成者的表现。如果身与心变成毫无生机与活力的“槁木、死灰”,人还有什么部分是“不消失”的呢?
用现代人的术语来说,人有“身、心、灵”三个层次,亦即在大家熟悉的身与心之外,还有一个灵性层次的存在。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可以认为:庄子所肯定的修炼方法,就是要人以灵性的力量来化解身心的困境?当然,这里面还有许多深刻的思想要加以分辨。但是,至少它提供了一个大方向。
【引文】
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疲黄R鄱恢渌椋刹话埃
——《庄子·齐物论》
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二曰五声乱耳,使耳不聪;三曰五臭熏鼻,困惾中颡;四曰五味浊口,使口厉爽;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飞扬。此五者,皆生之害也。
从困境中觉悟
——《庄子·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