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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光着身子站起来走到客厅另一端的书架前,看了好久才选了一本。这是英国老外交家尤金。米林顿一德雷克爵士的书,内容是讲施佩伯爵号战舰和拉普拉塔之役。他在约一年前买了这本二手书,一直没时间看。他爬到床上,带着罪恶感轻咳着翻开书,然后发现没香烟了。沙发床的好处之一就是现在他可以在床上抽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麻烦。
他又起身,从雨衣口袋里掏出一包潮湿压扁的烟,把烟一根根摊在床边桌上晾干,选了一根看起来最容易点燃的。他叼着烟,一条腿才刚放到床上,电话便响了。
电话在客厅外的走廊上。六个月前他已申请一部分机装在客厅,但他知道电话公司的办事效率,即使再等六个月后分机才装好,就算他走运了。
他很快走过去,在第二声铃还没响完前就拿起话筒。
“我是贝克。”
“贝克督察吗?”
他不认识这个声音。
“我是。”
“这是无线电管制中心。一辆四十七路公车在终点站附近的北站街出了意外,有好几个乘客死亡。请你立刻去现场。”
马丁·贝克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人家在开他的玩笑,或是某个对头要找麻烦,试图骗他再出去淋雨。
“谁通报的?”他问。
“第五分局的哈松。已经通知哈马尔督察长了。”
“多少人死亡?”
“他们还不确定。至少六个。”
“逮捕了什么人吗?”
“据我所知没有。”
马丁·贝克心想,我顺道去接科尔贝里,希望叫得到出租车。他说:
“好,我立刻去。”
“哦,督察……”
“什么事?”
“死者里面……似乎有一个你们的人。”
马丁·贝克紧抓住话筒。
“谁?”
“我不知道,他们没有提名字。”
马丁·贝克摔下话筒,把头靠在墙上。伦纳特!一定是他。
他见了什么鬼下雨还要出门?他在四十七路公车上干吗?不,不会是科尔贝里,一定是弄错了。
他拿起话筒拨了科尔贝里的号码。另一端铃响了一声,两声,三声,四声,五声。
“科尔贝里家。”
是葛恩睡意沉沉的声音。马丁·贝克试图平静自然地说:
“嗨,伦纳特在吗?”
他似乎听见葛恩坐起来时床的吱嘎声,似乎过了非常久她才回答。
“不在,至少不在床上。我以为他跟你在一起,我以为你们俩都在这里。”
“我回家时他跟我一起出门,去散步。你确定他不在家吗?”
“可能在厨房。等一下,我去看看。”
又过了似乎一辈子她才回来。
“马丁,他不在家。”
现在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担心。
“他到哪儿去了?”她说,“天气这么坏。”
“我想他只是出去透透气。我也刚回家,所以他出去没多久。别担心。”
“要不要他回来后打电话给你?”
她似乎安心了。
“不用了,没什么要紧事。好好睡,晚安。”
他放下话筒,突然觉得浑身发冷,牙齿打颤。他又拿起电话,心想得打给某人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决定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赶去现场。他拨了最近的出租车招呼站专线,立刻叫了一辆车。
马丁·贝克干警察这一行已经二十三年了,在这期间有几位同僚殉职,每次发生这种事他都非常难过,内心深处他知道警察这一行越来越危险,下一次可能就轮到自己。但科尔贝里对他而言不只是个同事而已,多年来他们在工作上仰赖日深。
他们彼此互补,而且学会了不必浪费言辞,就能了解对方的想法和感觉。科尔贝里十八个月前结婚,搬到斯卡玛布林时,他们住的地方变近了,不上班的时候也会相约碰面。
科尔贝里不久之前在罕见的沮丧时刻说过:
“如果你不在,天知道我会不会继续干下去。”
马丁·贝克心中想着这句话,穿上湿雨衣冲下楼梯,出租车正在等他。
第六章
虽然夜已深,而且下着大雨,但还是有一堆人聚集在卡尔贝里路的封锁线外。马丁·贝克下出租车时他们好奇地瞪着他。
披着黑色挡雨斗篷的年轻巡警粗暴地要拦马丁,但另一个警察抓住巡警的手臂,敬了个礼。
有个穿浅色短雨衣、身材矮小的人挡在马丁·贝克前面说:
“请接受我致哀,督察。我刚刚听说有一个你的手下——”
马丁·贝克的眼神让那人噤若寒蝉。
他知道这个家伙是何许人,而且非常讨厌他。这人是个自由投稿的新闻从业人员,自称为犯罪报道记者。他的专长是报道谋杀案,内容则充满了令人作呕的煽动性文字和错误的细节描述。事实上只有最烂的周报才会刊登这种东西。
这人悄悄溜开。马丁·贝克跨过绳子,他看见前方不远处索尔广场方向围起了另一处范围较小的警戒区。围起来的地方停满了黑白相间的警车,晃动着穿着闪闪发亮的雨衣且无法辨识的人影。红色双层公车附近的地面松软泥泞。
公车内部的灯亮着,大灯也开着,但光柱在大雨中照不远。
国家鉴识实验室的救护车停在后方,车头朝向卡尔贝里路方向。
法医的车也在现场。损毁的铁丝网后面有人忙着架起泛光灯。
这一切都显示发生的事情非比寻常。
马丁·贝克抬头望向对街阴暗的公寓建筑。几个人影在亮着灯的窗户里晃动。他看见水淋淋的窗玻璃后面映着模糊的白点似的人脸。一个光着腿、穿着靴子的女人在睡衣外面披上雨衣,从意外现场斜对面的公寓走出来。她走到街心时警察拦下她,抓着她的手臂领她走回公寓大门口。巡警大步往前,女人在旁边半跑半走,湿掉的白睡袍下摆缠在腿上。
马丁·贝克看不见公车门,但能瞧见里面有人走动,应该是鉴识实验室的人在工作吧。他也没看见任何凶杀组的同事,但想他们应该是在公车的另一边。
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想到不久之后即将面对的情景,双手在外套口袋中紧握成拳。他刻意避开法医的灰色车辆。
光线从双层公车中间敞开的门泻出,哈马尔站在光晕之中。
多年以来哈马尔都是他的长官,现在则是督察长。他在跟公车上的人说话。哈马尔转过身面对马丁·贝克。
“你来了。我还以为他们忘记打电话给你。”
马丁·贝克没有回答,走到车门口探头进去。
他觉得胃部一阵痉挛。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
冰冷明亮的光线让每个细节都像蚀刻画般清楚浮现。整辆公车上满是血淋淋的扭曲尸体。
他想转身走开不看,但脸上毫不动声色。相反,他强迫自己在心中有条不紊地记下所有细节。实验室的人员正井然有序地默默工作。其中一人望着马丁。贝克,缓慢地摇摇头。
马丁·贝克将尸体一具具看过。他认不出任何人。至少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认不出。
“那边那个,”他突然说,“他是……”
他转向哈马尔,突然说不下去了。
科尔贝里从哈马尔身后的黑暗中出现,没戴帽子,头发贴在前额上。
马丁·贝克瞪着他。
“嗨,”科尔贝里说,“我还在想你怎么了呢,正要告诉他们再打一次电话给你。”
他在马丁·贝克面前停下,仔细地望着他。
然后科尔贝里很快厌恶地瞥了公车内部一眼,接着说:
“你需要一杯咖啡。我替你弄一杯。”
马丁·贝克摇头。
“你需要。”科尔贝里说。
他嘎吱嘎吱地走开了。马丁·贝克瞪着他的背影,然后走到前门探头去看。脚步沉重的哈马尔跟在后面。
公车司机瘫在方向盘上。他的头被子弹打穿了。马丁·贝克看着那曾经是人脸的部位,对于自己竟然不觉反胃感到微微惊讶。他转向哈马尔,后者面无表情地望向雨中。
“他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哈马尔毫无表情地说,“为什么在公车上?”
在这瞬间,马丁·贝克知道先前电话中提到的人是谁了。
通往公车上层阶梯后方的那扇窗户近旁,坐着奥克·斯滕斯特伦,凶杀组的警员,马丁·贝克的年轻同事。
“坐”或许不是正确的字眼。斯滕斯特伦成“大”字形瘫在座位上,深蓝色的毛葛雨衣上全是血,右肩靠在隔壁一位俯身向前的年轻女子背上。
他死了,跟那年轻女子和车上其他六个人一样。
他右手握着枪。
第七章
雨下了一整夜。虽然根据历书,这个时节太阳应该在七点四十分就升起,但今早一直到快九点时阳光才穿透云层,洒下微弱朦胧的光亮。
这辆红色的双层公车仍跟十小时前一样,停在北站街的人行道上。
但唯一相同的只有这一点。现在广大的警戒区里大约有五十个人,聚集在外围的好奇群众则越来越多。许多人从午夜开始就站在那里了,他们只看见警察和医护人员,以及鸣着警笛的各式车辆。一晚上警笛声不断,车子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开来开去,显然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没人确切知道任何事,但有一个词语口耳相传,很快就传遍了看热闹的人群、周围的住家和这座城市,最后渐渐成型,举国皆知。到现在这些词已经传到国外去了。
集体谋杀。
斯德哥尔摩的集体谋杀。
斯德哥尔摩公车上的集体谋杀。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至少知道这一点。
而国王岛街上的警察局知道的也不比这多。连谁负责调查此案都不确定。到处一片混乱。电话响个不停,人们来来去去,地板署脏了,而弄脏地板的人脾气恶劣,全身湿黏,又是汗又是雨。
“谁在处理死者名单?”马丁·贝克问道。
“大概是勒恩吧。”科尔贝里头也不回地说。
他正忙着把一张地图贴在墙上。这张图超过三码长,二分之一码宽,难搞得很。
“谁来帮我一下好吗?”他说。
“没问题。”梅兰德平静地说,放下烟斗站起来。
弗雷德里克·梅兰德是个外表严肃、条理分明的高瘦男子。
他四十八岁,是凶杀组的侦查员。科尔贝里和他一起搭档多年,都忘记有多少年了。而梅兰德却没忘。他以过目不忘闻名。
两部电话同时响起。
“喂,我是贝克督察……谁?他不在。要我请他回电吗?
哦,这样啊。“
他挂了电话,伸手接另一部。一个年近半百、头发几乎全白的男人谨慎地打开门,迟疑地在门槛上停下。
“埃克,你要干什么?”马丁·贝克问道,边拿起话筒。
“那辆公车……”白发男子开口说。
“我什么时候回家?完全不知道。”马丁·贝克对着电话说。
“妈的。”科尔贝里叫起来,胶带黏在他肥肥的手指上。
“别急。”梅兰德说。
马丁·贝克转向站在门口的人。
“公车怎么啦?”
埃克关上门,看着手中的笔记。
“公车是在英国的利兰工厂制造的,”他说,“这种型号叫亚特兰。但我们这里叫做H 三五型。车上有七十五个座位。奇怪的是——”
门猛然打开。贡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