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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看了一遍。内特注意到阴影已经开始落到树林里。他怕黑暗,不管是在陆地还是在水上。他急着想离开。
“特罗伊没有顾及其他的子女?”她问。
“你也不会顾及他们的。但我也怀疑他配不配做父亲。”
“我记得母亲有一天对我说起过他。那年我七岁。是夏末时节,我父亲刚死于癌症,家里十分凄凉。特罗伊不知怎么找到了我,他缠着我母亲要来看我。她告诉了我亲生父母的真相,但这一切对我毫无意义。我对他们一点都不在乎。我从来就不认识他们,也不想见到他们。后来我才知道亲生母亲是自杀的。你怎么想,内特?我的生身父母都是自杀的。我的遗传基因是否会有问题?”
“不。你比他们要坚强多了。”
“我乐于接受死亡。”
“别这么说。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特罗伊的?”
“一年以后。他和我母亲成了电话朋友。她渐渐地相信了他来访的动机。于是有一天,他来到了我们家。我们一起吃了糕点和茶,然后他就走了。他寄来钱供我念大学。他劝说我去他的公司任职。他开始变得像个父亲了,可我越来越不喜欢他。后来我母亲死了,我的整个世界都塌陷了。我改了姓,上了医学院。我一直在为特罗伊祷告,就像为所有我认识的迷途的人祷告一样。我猜想他肯定把我忘了。”
“显然没有忘。”内特说,一只黑蚊子飞到了他的大腿上,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拍了上去。如果它带有疟疾病毒的话,它就再也没法传播了,一道红红的干印凸现在他的大腿上。
他把弃权声明书和确认书递给了她。她仔细看了看:“我不想签字,我不要这笔钱”
“文件你留下。为它们祷告吧。”
“你在取笑我?”
“不。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无法帮助你。但我要你帮个忙。”
“没问题,说吧。”
“别告诉任何人我在这儿。求你了,内特。请你保护我的隐私。”
“我答应你,可你得现实些。”
“什么意思?”
“这件事很有吸引力。如果你拿了钱,你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如果你拒绝,新闻媒体就会炒得更加火爆。”
“管它呢。”
“求上帝保佑,别让媒体找到你。我们的新闻节目现在都是滚动播出,24小时报道任何重大事件。整小时整小时的新闻杂志、谈话者的特写镜头、最新消息等等,全是垃圾。他们对一切都小题大做,大肆渲染。”
“他们怎么找得到我呢?”
“这问题提得好。我们能幸运地找到你是因为特罗伊发现了你的踪迹。据我们所知,他没有告诉别人。”
“那我就安全了,是吗?你不会说出去,你们事务所的律师也不会说出去:”
“那倒是真的。”
“而且你来这儿还迷了路,是吗?”
“完全迷路了。”
“你得保护我,内特。这是我的家。他们是我的家人。我不想再躲了。”
丛林里谦卑的传教士对110亿美元的财产说“不!”
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那些兀鹫会乘直升机和两栖登陆艇侵入潘特纳尔获取消息。内特为她感到不安。
“我一定尽力而为。”他说。
“你保证?”
“我保证。”
送行的几个向导由酋长亲自领着,酋长的身后是他的妻子,后面还跟着十几个人。他们沿着林中小径朝河边走来。
“该上路了。”她说。
“是的,你肯定我们在黑暗中会安全吗?”
“是的。酋长派了最好的渔夫。上帝也会保佑你们的。祷告吧。”
“我会的。”
“我每天都会为你祷告的,内特。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你的灵魂值得拯救。”
“谢谢。你想结婚吗?”
“我不能结婚!”
“你当然能,我来管钱,你去管印第安人:我们可以有一间大的茅屋,然后扔掉身上的衣服”
两人都大笑起来。酋长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俩还在笑。内特起身说了句你好或再见之类的话,这时他又感到眼前一黑。一阵眩晕从体内直冲上来,他努力使自己站稳。定了定神,又扫了一眼雷切尔,看她是否注意到了自己的异常。
她没有看见。他的眼皮感到胀痛,肘关节也在抽痛。
人群里响起了一阵叽里呱啦的说话声,所有的伊佩卡人都走进了水里。他们把食物装进雅维的那条船和向导们坐的独木舟。
内特谢了雷切尔,她把谢意转给了酋长。送别仪式结束后,他们该上路了。内特站在齐膝深的水里,轻轻地拥抱了她。他拍着她的后背说:“谢谢。”
“谢我什么?”
“嗯,不知道。谢谢你给我带来了一大笔律师酬金。”
她笑了笑说:“我喜欢你,内特,但我不会顾及金钱和律师。”
“我也喜欢你。”
“请别再回来了。”
“放心吧。”
人们等待着,渔夫的独木舟已经划了出去、雅维握着桨,急着把船撑离河岸。
内特一只脚跨进船,一边回头说:“我们可以在科伦巴度蜜月。”
“再见,内特,就说没找到我。”
“我会的,再见。”他向船上推了一把,乘势上了船。他重重地跌坐在船里,脑袋又是一阵眩晕。船漂出去后他向雷切尔和印第安人挥手,但人影变得模糊起来。
独木舟顺水滑行。印第安人划桨的动作很协调,既不浪费力气,也不浪费时间。他们急着赶路,引擎拉到第三下时终于发动起来,他们很快赶上了独木舟。当雅维把速度放慢时,引擎噼啪响了几下,但没有熄火。内特在河道的第一个转弯口回头望去,雷切尔和印第安人还没有离去。
他在出汗,太阳被云层遮住了,迎面还有微风,但他感觉到自己在出汗:他的手臂和腿是湿的。他用手抹了一把脖子和额头,看见了手指上的汗水。他没有按答应的那样去祷告,而是低声咕哝道:“妈的,我病了。”
开始是低热,但高烧来得很快。微风也使他感到浑身发冷。
他蜷缩在座位上找能穿的衣物。雅维注意到了他的举止,过了几分钟问:“内特,你还好吗?”
他摇摇头,疼痛从眼睛一直向脊椎处延伸。他擦去了鼻子上的汗水。
拐了两个弯之后,树木开始变细了,地势也比刚才低了许多。河面开阔起来,接着进了一个泛滥湖。湖的中心有三棵枯树。
内特感觉到他们没有经过来的时候所看见的那些树木,他们是从另一条水道出去的。在没有水流的湖上,独木舟的速度稍稍慢了些,但还是滑行得很快。向导并没有观察湖面,他们很熟悉这条水道。
“雅维,我想我得了疟疾。”内特说。他声音嘶哑,喉咙痛得厉害。
“你怎么知道?”
“雷切尔警告过我。她昨天在另一个村子看见了疟疾病人,所以我们才走得这么急。”
“你发烧吗?”
“是的,我现在看不清东西。”
雅维把船停了下来,朝快要从视线里消失的印第安人叫喊着。他移开空的油箱和剩下的日用品,快速地打开帐篷。
“你会感到浑身发冷的,”他说,随后他跑前跑后地忙碌,船在左右摇晃。
“你得过疟疾吗?”
“没有,但我有许多朋友是死于疟疾的。”
“你说什么?”
“开个玩笑,没有很多人死于疟疾,但你会病得很厉害。”
内特尽量不让脑袋动弹,慢慢地爬到座位后面,躺在了船的中央。他把铺盖垫在脑袋下面。雅维把轻便帐篷盖在他的身上,然后用两只空油箱压上。
印第安人来到他们的船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雷克用葡萄牙语向雅维打听。内特听见雅维在回答时提到了疟疾。这在伊佩卡人中引起了一阵嘀咕。接着他们就离开了。
船的速度似乎快了些,也许这是内特躺在船底能感觉到它在水中滑行的缘故。偶尔,他们的船会碰上一根树枝,使内特震一下。但他不在乎。他的头抽痛得厉害,这种感觉和他以前所经历过的宿醉不一样。他的肌肉和关节痛得无法动弹,而且越来越觉得冷。他开始打起了寒颤。
远处传来低低的隆隆声。内特猜想可能是雷声。太好了,他想。这正是他现在所需要的。
雨偏离了这片区域,河道有一次向西拐去,雅维因而看见了落日橘黄色的余晖。接着河流又拐回来,朝越来越暗的东方伸展过去。独木舟有两次放慢了速度,伊佩卡人在商量该走哪一条岔道。雅维让船同他们保持100英尺左右的距离,但随着天色昏暗下来,他把船靠近了些。他看不见埋在帐篷底下的内特,但他知道他的朋友在受罪。雅维认识一个死于疟疾的人。
走了两个小时了,向导领着他们在纵横交错的狭窄的河道和泻湖里穿行。当他们进入一条比较宽的大河时,独木舟慢了下来。印第安人需要歇一下。雷克大声对雅维说他们现在安全了,已经过了最难走的河道,接下来的一段水路很容易走。到夏科河还有大约两个小时的路程,然后可径直通到巴拉圭河。
“我们可以自己走了吗?”雅维问。
“不行。”对方问答说,还会遇上一些岔道的。而且印第安人知道有一处没被洪水淹没的陆地,他们可以在那儿睡觉,
“那个美国人怎么样?”雷克问。
“不太好。”雅维回答说。
那个美国人听见了他们的说话,于是他知道船停了下来,他全身烧得厉害,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连枕在头下面的铝盒也湿了。他的眼睛肿得睁不开,干裂的嘴巴连张一下都困难。他听见雅维在用英语同他说话,但他无法回答,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
独木舟在黑暗中划得更慢了。雅维紧随其后,并不时用手电帮向导查看岔道和支流。处于半速状态的机船发出突突的响声。
他们途中只停过一次,吃了点面包和果汁。他们把三条船拴在了一起,又向前漂流了约10分钟。
雷克仍关心着那个美国人:“我该怎么对传教士说?”他问雅维。
“告诉她他得了疟疾。”
远处的闪电结束了他们短暂的晚饭和休息。印第安人又启程了,他们用力划着桨。一连几个小时没看到高出水面的地方。他们无法上岸躲避暴风雨。
最后,引擎熄火了。雅维把最后一只满的油箱换了上去,又把船发动起来。半速航行的话,燃料还足够开六个小时,到达巴拉圭河是没有问题的。那里有航行的船只,有房子,甚至还能碰上“圣洛拉”。他对夏科河流入巴拉圭河口的那段水域很熟悉。顺流而下,拂晓前就能见到韦利了。
闪电在他们身后的天空划过,但没有赶上他们。每一道闪电都使印第安人划得更加拼命,但他们也渐渐疲乏了。最后,雷克抓住船的一侧,另一个伊佩卡人抓住另一侧,雅维将手电高高举过头顶。他们就像一只驳船航行在河道上。
树和灌木渐渐变粗,河面也开阔起来。河的两边出现了陆地。印第安人话多了起来。进入夏科河后,他们停住了手中的桨。
他们累得够呛,准备休息了。这会儿比他们平时睡觉的时间已经晚了三个小时,雅维想,他们找了个地方上岸了。
雷克说他给传教士当了许多年的助手,他见过许多生疟疾的人,他自己也得过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