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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婷当时有点后悔,选择这条路线看来并不省事。但既已走到半途,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刚才在山顶望见另一个山坡上的凉亭时,她之所以能断定出现在凉亭里的人影是何教授,是因为她以前有好几次看见何教授坐在凉亭里。她心里一直很好奇,夜半时分,后山本是年轻人的天下,年逾半百的何教授坐在那里干什么呢?后山是恋爱者的天堂,难道有女学生与何教授约会?嘻嘻,师生恋,够刺激。但凉亭上始终没出现过两个人影。
谢晓婷这次决定在夜半走近凉亭,是想向郭颖证实“男人都是简单的动物”这个观点。有一次,郭颖在床头看爱情小说入了迷,读到情深时眼泪也掉了下来,谢晓婷就笑她太天真。谢晓婷说,别信什么爱情,男人其实就想你的这个(她伸手在郭颖高耸的胸上碰了一下),他甜言蜜语,其实就是想干你。就这么简单,男人都是动物。
刚才在山头和郭颖分手时,她要郭颖在山头看看,当她出现在凉亭以后,就是何教授这样受人尊敬的男人也会对夜半出现在他面前的女生产生非分之想。
当然,这样做更多的还是由于谢晓婷自己的好奇。两年来,何教授在讲授心理学课程时,对人类心理所表现出的巨大激情,加之讲课时闪闪发光的眼神,有力的手势,让谢晓婷一直有点着迷,并进而想像,如果他爱上一个女人,会是怎样的呢?
好奇让谢晓婷什么都想去尝试一下。大一的时候,她和一个即将毕业的男生在后山初尝禁果,几个月后,那男生一毕业便音讯全无了。后来,她参加了一次模特大赛,接着被不少企业聘为形象代表,频频参加酒会和礼仪活动,其间,她接触了不少彬彬有礼的有身份的男人,然而结果同样简单。她发现“爱情”是女人想像中的事物,而男人对女人的需要似乎在得到女人的身体之后便结束了。
因此,当她后来在后山与班上的男生高瑜幽会时,她便坚持守住了最后的防线。她想在高瑜那里得到一些另外的东西,然而,除了高瑜的手不断向她进犯之外,整个夜晚仍是一片空白。谢晓婷完全失望了。
男人都是这样的吗?何教授呢?
谢晓婷心神不定地在暗黑中走着,手电光在灌木、落叶和一些粗大的树根上跳荡,她仿佛成了一个人迹罕至地带的夜行者。突然,脚上被什么东西一绊,她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已摔倒在地,手电也脱手飞出,一团光在滚出老远后熄灭了。
谢晓婷从地上爬起来,四周一片黑暗。她想去找回已摔坏的手电,可往前摸索了一段,除了草和石头,什么也没有。她放弃了寻找的努力,因为,即使找回已摔坏的手电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这时,有稀疏而大滴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和手臂上,在这闷热的午夜,大雨要来了。她定了定神,已习惯暗黑的眼睛逐渐分辨出了周围的景物。她踉跄着加快脚步,得在大雨下来之前赶到凉亭,不然会被淋成落汤鸡的。
突然,她停了下来,心脏跳得像要从口里蹦出来一样。在她的正前方,黑糊糊的一片灌木中,分明有一个白色的人影,从体形看,是一个女人。白色的影子微微飘动,感觉那影子是穿着一条裙子。
谢晓婷站在黑暗中,像被钉住了一样。那白色的影子时高时矮,好像在仰俯着搜寻什么东西。谢晓婷突然回忆起她上次和高瑜幽会时,在密林中曾经发现过一个白色的人影,后来走过去寻找却毫无踪影。
她会是谁?谢晓婷无端地想到了二十年前死于后山防空洞里的女生。据说,她被囚进防空洞时是一个冬季的大雪之夜,整个医学院和后山一片雪白。想到这里,谢晓婷感到头皮发麻,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惊叫。
这时,大雨已哗哗地落了下来。一道闪电过后,前面除了林木的黑色暗影什么也没有,也许,刚才那白色的人影是自己的幻觉吧。谢晓婷拔腿就往前跑,身上已经湿了,头发也在滴落着雨水。
右边出现了一个拱形的门洞,这是防空洞的出入口之一。谢晓婷一闪身躲进了门洞里。夏夜的暴雨铺天盖地地下来了,她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望着门洞外的大雨想,只有在这里呆到雨停了。
医学院的后山有不少隐秘之处。防空洞在后山背面的那个出入口便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是因为能够下到后山背面的人少之又少,二是因为这个已废弃的防空洞出入口前杂草丛生,人就是从旁边经过也不会注意到。
谢晓婷在这个夜半时分钻进这个拱形的门洞,纯粹由于大雨的逼迫。加之天太黑,方向难辨,误走进这丛丛杂草和灌木,一抬头,拱形的门洞竟在眼前。
她站在门洞里,听着外面的暴雨在茂盛的林木中轰响。衣服已湿透了,贴在背上有点凉。她梳理着头发上的雨水,又撩起裙子的下摆,拧出滴答的雨水来。
此时,外面的空气凉下来,这洞里反而显得温暖一些。她的眼睛已习惯暗黑,看见洞口的铁栅门因年代久远已经倒塌,为了防止外面的雨水溅到身上,她便往洞里走了几步。脚上踩到了软绵绵的东西,她蹲下去用手一摸,是堆在地上的干草。她顺势坐了下来,用手敲着腿,感到有点累了。
此时,郭颖还在山头上吗?她到哪里去躲雨呢?谢晓婷靠在干草堆上想,也许,她已经跑回宿舍去了。而凉亭里的何教授也一定被大雨困在那里了。
大雨在洞外哗哗地响着,突然,她似乎听到了人的呼吸声。她心里一惊,在暗黑中屏息再听,又只有外面的雨声了,她正以为是错觉的时候,一声清晰的“嗯”的声音从近旁传来。
这洞里有人!谢晓婷刹那间吓得一动不动,本来就被淋湿了的背上升起飕飕寒意。她猛地想起这防空洞里二十年前曾死过人的,自己怎么会只顾躲雨而钻进这里来呢?她想到了那个在这里化为白骨的女生,发夹,还有卓然的精神失常。她抱着头,仿佛要抵御这突如其来的恐惧。
“嘻嘻——”一个女人压低嗓门的笑声又在洞内响起。谢晓婷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她用拳头堵着嘴唇,睁大眼睛向洞内看。
天哪!就在她的近旁,有白色的人影晃动了一下。“嘻嘻——”女人的笑声又响了。“你讨厌!”夹杂着低笑,女人娇嗔地说道。
这不是路波的声音吗?这个作为班长的同班女生,显然正在这里与谁幽会。谢晓婷松了一口气,同时升起一种强烈的好奇心。
她现在是进退两难了。如果惊动了这对恋人,路波一定会以为她是故意来捣乱的。那么,她刚才进来时他们怎么没发觉呢?一定是陷入激情而忘乎所以了。
谢晓婷只好紧靠在干草堆上一动不动。漆黑的洞中,这对男女的声音越来越放肆,谢晓婷感到一阵阵脸红心跳。听着自己认识的女友做爱的声音,一种莫名其妙的刺激开始撩拨她。“好个路波,很骚的嘛。”她在心里骂着。
“这样好吗?”突然,一直只有哼哼的男声说出这句话来。这不是高瑜吗?这个同班的帅哥,这个畜牲,前不久还和自己在后山幽会呢,如今竟然又和旧相好勾搭上了!也许,他们根本就没分开过!
谢晓婷顿觉怒火中烧。她霍地站起来,对着洞内大吼道:“高瑜,你是个畜牲!”
夜半时分,尽管有哗哗的雨声堵在洞外,但谢晓婷的这一声怒喝也震得洞内回声撞壁。洞内沉寂了几秒钟,那对男女显然被惊呆了。
“晓婷,你怎么来了?”高瑜已站在她的身边。暗黑中,她发现高瑜竟然光着身子,路波站在他后面一点,双手拎起一件衣服捂在胸前。
谢晓婷快要气昏了,同时又震惊于这种尴尬的场面。她正要转身跑出洞去,高瑜竟一把抱住了她。她感到自己的脚一下子悬了空,显然,高大的高瑜已经把她横着抱了起来。
谢晓婷后来回忆起这一切时,还能感觉到一种惊心动魄和不可思议。当时,她骂着,用手推着高瑜的下巴,但当高瑜沉重的身体将她压在草堆上,并剥开她的衣服时,她竟产生了一种喝了酒似的晕乎乎的感觉。她仰看着站在旁边的路波,心里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
奇怪的是,路波竟能坦然地面对着他们。暗黑中,谢晓婷看见她刚才捂在胸前的衣服已经滑落,两个白皙的大乳房依稀可见。
这是谢晓婷生命经历中最荒诞的一个夜晚。在令人晕头转向的漩流中,血液在燃烧,一种近乎原始的东西将嫉妒、羞耻和秩序排挤在外。当路波的手触到她的脸颊时,她对路波的敌意像冰雪消融,一种姐妹或同盟的感觉油然而生,尽管心底里游动着一丝黑色的罪恶感。
当她从溺水般的挣扎中游上岸,双手撑着身下的草堆坐起来时,她竟然也能认可路波来延续她刚才的疯狂。在这黑暗的穹窿里,她想人在绝对隐秘的地方,是可能做出一些永不能对外讲述的事情的。
谢晓婷浑身发烫地坐在暗黑中,不经意地向洞口一瞥,仿佛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外面闪动了一下。顿时,她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似的清醒过来。她身子一倾,和高瑜、路波紧靠在一起。她压低嗓门说:“外面好像有人。”
三个人顿时都很紧张。谢晓婷用耳语似的声音,讲起她进洞躲雨前就在杂草丛中看见的白色人影。
“这世上不会有鬼的。”路波低声说。好像在鼓励自己,但声音却在发颤。
突然,洞内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一个东西大概从洞壁上反弹过来,碰在谢晓婷的手臂上。谢晓婷在暗黑中伸手一摸,天哪,是一个发夹。谢晓婷当时就无端地断定,这一定就是那个害得卓然精神失常的发夹。卓然住院后,她和郭颖把这发夹扔回后山去了。
太可怕了,这发夹是从哪里扔出来的呢?是守在洞口的那个白色的魂灵向他们发出的警告吗?三个人都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亡灵,他们真不该到这洞里来。
他们想走,但想到洞口的白色幽灵,三个人只好挤成一团不敢动弹,像守着堡垒的士兵,眼睛紧紧地盯着洞口。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睛时而疲倦时而清晰,一直到天亮。
地上的发夹也看清楚了,正是害了卓然又被谢晓婷扔回后山的那一个东西,谢晓婷倒吸了一口冷气。
自从那个拎着黑雨伞的不速之客拜访我之后,我对十四年前发生在医学院的故事便很难从容写作下去。到后来,我被迫将记有那些故事的稿纸锁在家里,像一个侦探一样住进了精神病院。我借口体验生活,其实是想解开那个缠上我的影子之秘。
如果我不是莫名其妙地在夜半往无人的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我进入精神病院的第一个夜晚本来是很平静的。没想到,竟有人在我独居的家里接听电话,尽管他拿起话筒只“喂”了一声,而过后我数次拨过去也再无人接听,但那一声“喂”对我无异于一声惊雷。是谁进入了我的屋内?我联想到那个鬼魂似的人物,他能从什么地方飘进我的防盗铁门呢?糟糕的是,我打电话给张江让他代我去家里看看,这个高大的小伙子竟一夜未给我回话,仿佛答应了这事后便在夜幕中消失了。
夜半已过,我躺在这吴医生给我提供的小屋里,心里乱糟糟的,毫无睡意。刚才,在大楼外散步遇见护士小翟,本来有机会让她带我去二楼女病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