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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嫌桌子碍事，只在后殿中央放了张矮几，几个人都席地而坐，其实是坐在厚厚的地毯上。除了寻常菜蔬和云儿陆续送进来的烤物，矮几上就没别的东西了。杨浩冲我一努嘴：“惊喜呢？”我一拍手，两个宫女搬进来一大盆五颜六色的菜肴。
我爬起来，提着裙角敬个西式屈膝礼，像职业点菜师一样报道：“此菜为七彩鹿肉丝，选用肥嫩梅花鹿腿部的枚肉，切成细丝，配以鲜笋、鲜菇、芫荽、红绿辣椒等丝制成。爽滑细嫩，气香味美，有暖身壮气，滋补养颜之功效，诸位请用。”
杨侗抄起一筷来，刚嚼了一下，脸色就变了，惊愕得看我一眼，想吐又不敢吐出来，脸涨得通红。杨浩看到他的样子，稍微夹了一点，尝了尝，迟疑道：“曦儿，这肉，是……生的？你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吧，还是弄错了？”我分到自己盘子里一些，不用筷子，抓起一根粉艳艳的肉丝放进嘴里，仔细一嚼，一挑拇指道：“耶！正点！”
我冲他们眯眼一笑道：“没错，本来就是生吃的。只有生吃，才有滋补的功效哦！其实我无所谓，为你们好哦，是补男人那个啥的，哈哈哈……”杨杲完全不懂，杨侗似懂非懂，杨侑默然不语，只有杨浩无奈的看我一眼：“你这个丫头，这般口无遮拦！”
我嘻嘻哈哈的拍手道：“来，继续继续！”五个宫女一字排开，端进来五个一模一样的扇面形细白釉托盘。每人面前一只，盘中以新鲜海草、菊花、酸橘、番芫荽、紫苏叶、薄荷叶、黄瓜花、生姜片、细萝卜丝等错落有致点缀。一叠淡粉色、半透明薄片，亦以扇面形铺于盘中央，娇贵如众星拱月。每盘两只调料小碟，一碟生抽，一碟芥末。
当当当，好戏压轴了！不错，这就是传说中的生鱼片，啦啦啦！这次杨侗学乖了，只是看着我，倒是杨浩皱眉道：“这……还是生食？”“是啊，这叫生鱼片。”我示范了一下吃法，就夹了一片放入口中，眯眼作妙不可言状，招呼道：“都愣着干什么，吃啊，其实只要够新鲜，生食也没什么啊，味道别具一格，鲜美更胜十倍！吃惯煎炒烹炸，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啊！”杨侑看我一眼，迟疑道：“以前亦曾听得这些吃法，不过……不过都是远疆蛮夷的习惯，我们堂堂中原帝裔，也学此等茹毛饮血的陋习，似乎……”
切！还是这种天朝上国的美梦，什么时候才能醒？！我打断道：“此言差矣！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边塞各族，虽不及我们强盛，但也绝非一无是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为我所用，亦是妙法。何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此方才立于不败之境。若对他人全无一知半解，只是自以强盛，岂非有夜郎自大之嫌、祸不远矣！”
杨侑一怔，躬身道：“是侄儿目光短浅，谢姑母赐教，小侄记下了！”我脸上一红，职业病、职业病，忙道：“扯远了、扯远了，来吃菜、吃菜！”杨浩似有深意的看我一眼，淡笑道：“吃个饭也引经据典，真是难为你。不过，‘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句，初听平常，深思起来，却是大有意境。这上句，似乎是出自《庄子、秋水篇》：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纳之。”杨侑插言道：“亦像是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中所说：海，天池也，此纳百川者。”
杨浩点头道：“不错，不过，这似乎是个对联，曦儿，下联是什么？”坏了，又惹事了，吃个生鱼片，变成资料讨论课了！他们是不是趁机不用吃了啊？我咧了咧嘴说：“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杨浩拍案而起道：“好，好个无欲则刚，有容乃大！本王当以此为立身之道，常自警醒！曦儿，这是你写的么？！”我讪笑道：“不是，是一位朋友的自勉联。”嘿嘿，将林老英雄的名句，据为己有不太好。林老，您就屈尊吧，我们也算一忘年交，啊哈哈！
杨浩微怔，点头道：“这位朋友定然不凡，与之相交，必是颇有意思之事！曦儿，改天与我们引见、引见。”“好好！”我点头哈腰道：“那可以吃了吧。”杨浩试探着夹了一片，尝了尝，微笑道：“确实不错，与思想中，原自不同。只是，现今暮秋时节，天气日凉，吃这么些个生食，似乎对脾胃不甚好。虽然好吃，曦儿也不要吃太多。”
我差点栽倒，不愧是王子，吃个饭也这么讲究。不过，小样，老娘是最佳辩手，让你给我白活！我一昂头道：“王兄此言实属至理名言，不过，王兄可知，吃的最高境界为何？”
杨浩一顿，思量道：“这倒未曾听说。”杨侗见我们说的热闹，也来了兴致，凑过来问道：“什么、什么，姑母快说，我们也跟着长长见识！”我站起来转了一圈，环视众人笑道：“乃是拼死吃河豚！”四人俱是一怔，杨浩皱眉道：“此话怎讲？”
我笑道：“河豚有二百余种之多，我境中也有七十来种，而常见、能吃的不过几种。因其毒性之强，甚于最毒的毒蛇，数百倍之巨，只消一根头发大小，便可致人于死地……”杨浩大惊失色道：“以前只知道河豚有毒、味道鲜美，却不知是如此厉害，动这般霸道之物，岂非自寻死路，怎可吃得？！”我笑道：“便是为此，才引得天下英雄、文人墨客竞折腰！”
注：有说“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是出自宋代洪咨夔的《平斋文集》十一卷，原句为：“任重道远，无馁则大，无欲则刚。”另有种说法，在《金刚经》中即有“有容乃大、无欲则刚”，但因《金刚经》为译本，且译文版本众多，不易加以核实。不少涉及宗教的内容，亦将这“无欲则刚，有容乃大”说成是老子之言，似乎更无确切依据。所以本文采取最广泛的说法，即语出自林则徐禁烟时所作自勉联。
其它说法：《尚书？君陈》：尔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论语？公冶长第五》：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晋？袁宏《三国名臣序赞》：“形器不存，方寸海纳。”
☆、第76节、拼死吃河豚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节、拼死吃河豚
杨浩皱眉道：“为兄愚钝，曦儿不妨明言。”我点头道：“在集市中贩卖的河豚，主要有四种，也并非什么特别贵重、罕异之物。但有一种毒性极强的，反而甚是名贵，价钱高出几十倍。只因河豚的毒性愈强，愈是美味……”杨浩无奈道：“这河豚亦曾吃的，确然鲜美，但也不至于以性命交换吧？每年开春，因河豚有人送命的消息不绝于耳，世人真是愚……”
我笑道：“皇兄想说，世人愚不可及么？既是河豚如此危险，料想中，世人自该敬而远之，为何还有这许多人，敢拼死一试呢？其实，只要宰杀烹调得法，是并不会一吃就送命的。还有，亦是因这河豚，在传说中太过鲜美，以至鲜美到了神秘的境地。好新奇、好探索，本是人之天性。这自然就是诱惑人心、引人入胜之处。因而，吃河豚的人，有时其实是在吃传说，吃传说中的神秘，传说中神秘的鲜美，早已不是河豚本身了。”
杨浩点点头，看我道：“曦儿也是为此才吃河豚的么？这便是吃得最高境界么？”我摇头笑道：“不是，若如此时，也称不上最高境界了！吃河豚，重要的是此中的过程与回味。吃之前，面对河豚的色香味俱全，虽知危险，亦不免食指大动。内心的踌躇、矛盾、徘徊、思量，在吃与不吃之间，游疑不决。而或因人见你之举箸不定、殷勤相劝，或因被美味与心底的好奇蛊惑，终于决定吃了。其实，若当真不敢吃，又岂会坐于席中？！”
我喝口茶继续说道：“这就好比人生中，必有许多挫折、磨难、选择，是你不得不面对的，虽然不愿，亦不得不耳。及至开动，因其味胜，嫩而爽口，鲜而不腥，与其它鱼鲜之味迥异，往往不知不觉中，盘中已然见底。不由猛然警醒：吃了这许多，可会中毒？！急忙抬头看天，发觉时辰已过，才长舒一口气。事过多日，河豚之味犹在，而后悔之心渐生。至于后悔何事，就要因人而异了。而回味河豚的鲜美与有惊无险，更觉余味无穷。好比你虽做了选择，他日必然在心中思量，此决定可对，可还有更好的选择？虽然明知，有些事未必对，未必最好，却还是去做了。即使后悔了，当时，却非要这么做不可！这便是拼死吃河豚的意义，远非对时鲜的品尝，而是对人生态度的考量。”
杨浩微叹道：“曦儿是说，过程与结果之间么？”我点头道：“不错！人生在世，匆匆不过百年。归宿，不外一掊黄土，一缕轻烟。所以，我从来觉得，人生，只有过程，没有结果！只要想做什么，便放胆开怀去做，不问是非成败，只求痛快而为！只为尝鲜，性命亦可相搏，区区脾胃之祸，又算得了什么？！”杨浩深深看我一眼道：“曦儿，你这脾气，早晚……要吃苦头。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我们同时一惊，杨侑亦有些惊奇的看他。
他才自觉失言，赶忙缩住了口，挟了些菜吃着，淡笑道：“为兄怕是醉了，话也不会说了。三妹从来便是这样敢做敢为的脾气，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杨侗却大笑道：“好个痛快而为，以前吃时，不觉得如何，听姑母这么一说，倒想再去吃一次了！”我点头道：“此鱼生食比热烹更为绝妙，当然也更危险。那鱼片切得薄如纸、细如丝，色如雪，多拌上些姜丝、椒丝，其味比此远胜多矣！侗儿若有兴致时，明年开春，我定为你至之！”杨浩微笑道：“你不会就是都让我们也来体会这境界吧？”
“切！你想得美？现在哪有什么河豚鱼，这是……”我掐腰大笑道：“就不告诉你，有本事你自己猜啊，这是什么鱼？”杨浩又吃了一块，摇头道：“以前哪里吃过生食，猜不出来！”我嘻笑道：“这个简单，我给你个提示！听好了，再猜不出来罚酒三杯！举网得游鱼，巨口细鳞状，渺渺若松江，它在草中央！”
杨浩皱眉道：“这是什么鱼？”杨侑双目一亮，冲杨浩微使眼色，略一张口。我伸筷在杨侑手背上一敲：“当着我，作什么弊呢？！”杨侑面上一红，就低了头。杨浩却笑道：“我知道了，这是鲈鱼。怎样曦儿，我猜得可对？”我翻个白眼：“算你过关了。”
那什么，我当然知道生鱼片的最高境界是金枪鱼。但是，公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啊不是，是公主家也有办不了的事啊！这鲈鱼是御膳房养的，金枪鱼是洄游鱼类，这季节，早跑深海眯着去了，上哪逮去啊？！PS：如果各位看官，吃到嘴里的金枪鱼生鱼片缺乏香味，颜色均匀、而无光泽，那么，恭喜你，吃到了CO金枪鱼。它们经过了一氧化碳（CO）处理，是多么干净卫生啊啊啊，就是怕食物中毒嗷嗷嗷，欧耶！！！
其实，偶以前也不喜欢生食的说，连生鱼片都米打动俺纯洁的心灵。但是，在吃过生拌的鹿肉丝之后，偶就彻底的折服鸟！那种酸甜细嫩、入口即化的感觉，是多么让人难忘忘忘……无限回音中。不过，小小声说，这个七彩鹿肉丝是广东做法，偶个人觉得，不及偶吃得那家泰国菜馆子里的地道，因为泰国菜里有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