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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字迹互相压盖,只大概猜得出几句而已。正要再看,却听得脚步悉簌,有人已在面前。
金七浑身一个冷战,猛然抬头。
那人长发遮面,看不见样貌如何,一手拉着斗篷,一手却抓了根青碧带叶的竹枝,向地上俯身而划。——原来雪地上这些字迹,都是她写的。
金七拱手为礼:“敢问姑娘高姓?”
那女子也不答话,只慢慢的抬了头,放了斗篷,举手去掠那掩面黑发。
“啊呀!”饶是金七行走江湖日久,此刻也不禁大惊失声。
女子松手处,赫然露出鲜红内衣,却只是单薄一层,两足精光,手肘暴露。其肤色本是白如雪玉,手臂腿脚上却到处青紫,血迹乌黑。更有鲜血,从心窝处汩汩流下。原来她方才是拿手抓了斗篷捂住心口,此刻以手掠发,伤处的血,未免涌出。
乱发被伤手掠过一边,这女子容颜毕现。金七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她是白葵。
她裸露的手臂上,戴了四个也是黄澄澄的金镯子。
红衣,黑发,白袍,金饰,鲜血。
金七如痴如呆,立在那里张口结舌,不知所措。只觉得雪地上的寒气,一阵阵地逼人。
正惊惧时,忽听铁门环打得木板门山响,有人气喘吁吁喊道:
“不好了!出事了!”
金七一个翻身坐起,见黑暗中杨珠正从枕上昂头,听着外面的人喊叫。
打门的是伙计老刘的儿子小刘。
19求医
枣红马口喷白沫,气喘吁吁,在金家大门外,被小刘狠命勒着缰绳,四蹄踢踏,战栗驻足。马车的青布幔子,和马身上,都薄薄的一层冷露,显是寒夜奔波良久。
老刘袖手在大门口已经等候多时,见车到了,忙在车帮下放了木脚踏,轻掀车帘,躬身低头,一边伸手去给车中人扶,一边说道:
“鲁先生辛苦,实在是病人沉重,不然哪里敢劳动鲁先生走夜路!”
小刘早跳下驾位,往车辕上插了鞭子,道:
“多亏了张大爷的好马,不然怕是要多走半个时辰!”
说罢,掉转车马奔后院去了。
这鲁先生下得车来,慢慢的在梆硬的黄土地面磕了磕脚,松了下颠簸终夜的筋骨,这才抬头,见躬身迎接的是一老年人,虽殷勤持重,眼见得只是个佣人,并非金家主人,不禁心中诧异。
原来这鲁先生,乃是方圆百里的名医,医术既高,医德更好,提起他的名字,无人不仰慕敬佩,说是“一针扎活死人的鲁先生”,不叫大夫,更不叫他医生,只称呼“先生”。鲁先生要出诊,总是病家高车大马亲自来请,能请的到,便是欣喜万分,医金多少,是恭听鲁先生吩咐的。好在这鲁先生道德高尚,从来不肯乱要钱财——因此人人敬服。
今日鲁先生所遇病家,实在是他成名后的三大稀奇。
主人不接,只派个小佣人,已经是一稀奇。鲁先生居然肯给面子随佣人深夜出诊,是第二稀奇。奔波终夜,到得病家却无主人迎接,是第三稀奇。
换做平常人物,或许早已经勃然作色,找茬挑刺,甚至摔手而去;偏这鲁先生涵养深厚,脸上并不介意,只随了老刘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早有仆妇在厅堂备了热茶早点,伺候毛巾。这鲁先生也不肯坐,含笑道:
“想是病人不安的紧,还是先看看脉,早饭不忙。”
老刘陪笑:“我家七爷、七娘子说了,请鲁先生先用早饭。”
鲁先生:“我和先金老太爷本是二十年的交情,在他小辈面前,这客套,不讲也罢。你且带我去看脉。”
老刘喜不自禁,忙嘱咐仆妇“点心茶水先热着”,侧身前行,径直引了鲁先生,到了杨珠内室。
进得门去,方才的诧异又增了几层。
杨珠内室,只有三间小小地步,两明一暗。床榻占一间,书房占一间,中间是待客的堂屋。也没有多少人可以来这堂屋,因此陈设竟是不多。所谓书房,不过是杨珠刺绣针黹所用,金七便有几本闲书,也是丢着不看的。
鲁先生一进门,便见当中地上,门板上铺了被褥,躺着一个人。
有床榻不睡,却躺在地上,本就甚是古怪,更怪的是,这人身边两侧,各自半跪了一人。不是别人,一个是金七,一个便是杨珠了。两人看见鲁先生进门,嘴里忙着招呼“世伯”,却并不起身,还是半跪着。
原来金七、杨珠二人的手,是被那睡着的病人,紧紧抓住不肯放松,因此二人起身不得。
看那病人,乃是一个年轻女子,面色死灰,嘴唇发紫,裹了两层严严实实的棉被,睡得如死人一般。棉被上,隐约看见血迹,斑斑点点。
20看病
鲁先生见病人沉重,本是和金七杨珠招呼的笑脸,一下子冷了下来。俯身去摸年轻女子的脉门,先是左腕,再是右腕。那女子两只手紧紧抓了金七杨珠,丝毫不肯放松,就如生根一般,两腕却是冰冷,脉息全无。
鲁先生脸上寒气,越来越重了。金七杨珠都不做声,老刘也退了一边,唯恐有碍他看病。
鲁先生又诊了左手背、右手背,起身摇头,金七问道:
“世伯,难道果真不好么?”
鲁先生叹道:“这孩子怎地这样命苦!”
闻听此言,杨珠“呀”地失声一叫,眼泪随即下来了。自知失态,忙忍了哭声。
鲁先生围着病人转了半匝,停了脚步看看病容,皱眉道:
“掀开被子,我看看脚脉。”
老刘慌地过来,跪倒在地,轻手轻脚掀了厚重的被子,露出病人一双纤足。原来那女子双足只穿大红睡鞋,裤管单薄,竟是小衣。
鲁先生双手齐伸,虚抓了女子脚腕,闭目凝神,又诊了片刻。隔了袜子,又诊了脚背。放手起身,还是摇头。杨珠一见,忍不住啜泣起来。
金七道:“近村几位大夫都请过了,说的都是一样话,叫准备后事。只是这孩子手里抓的这样紧,还像是有几分希望的,所以才要拜请世伯奔波。”
鲁先生叹一口气,道:“后事呢,是早该准备了。只是这孩子这样走了,如何向她家人交待!你等我再诊诊。”
说罢,转去病人头前,也是跪了,两手伸向女子脖颈,去摸那颈中之脉。只一触,不禁大惊失色,往后一跌,坐倒在地,老刘哪有防备,竟没有护住,这鲁先生坐在地下,口里道:
“居然会有这等事情!”
一面爬起,伸手去被中,摸病人心窝。
那心口,竟然是微微的跳动,热气犹存。
鲁先生只诊得胡须颤抖,气喘吁吁。
金七杨珠老刘,三个人六只眼睛里,满是盼望,只盼鲁先生说一句“有救”。
不料鲁先生还是长叹一声,诊毕起身,坐在桌旁椅子上,接了茶水,吹着喝着,一边寻思,一边向老刘道:
“点心!粥!”
老刘答应道:“就来!是我老糊涂忘记吩咐了,这就去叫她们拿来。”
老刘奔出,金七忙问:“世伯,可还有救么?”
鲁先生喝着茶喘着气,摇头晃脑,道:
“这等奇脉,真是没听过没见过!寻常怪脉,只有釜沸、鱼翔、弹石、解索、屋漏、虾游、雀啄、偃刀、转豆、麻促,从没见过这样脉象!手腕手背,脚腕脚背,都是死脉,脖颈之脉却是自缢将死挣扎的脉象!更可怪的,其胸脉反倒是无限生机求活路的意思!奇怪!奇怪!”
金七杨珠,异口同声道:“如此说来有救?”
鲁大夫:“救是可以救一救,只是救得活否,还要看造化了!”
杨珠大喜,道:“那就烦世伯施为!”
鲁先生:“你快把这孩子得病的缘由,细细说来!”
金七道:“我来说吧。小梅姑娘原本什么毛病都没有的,只怕是吓着了。八、九月间我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白姓女子,在家里是和小梅姑娘同住的,三日前,忽然有老妇人来找那女子,哭闹一天,闹完了说次日就一起走。不料当夜,老妇暴死,那白姓女子也悬梁自尽,天亮有人看见的时候,尸身都凉了。那女子那夜睡在小梅姑娘房间,就吊死在床上方的屋梁上,尸身恰对着小梅姑娘的头脸。那屋子本来不高大,尸身的双脚,竟恰似踩在她脸上一般。人看见时,小梅姑娘已经昏迷不醒。待我和内人赶到,正慌乱时拉了她手喊叫,她却大叫一声,吐了一口鲜血,两手抓了我两个紧紧不放。这两日,牙关紧咬,连口水都喂不进。”
鲁先生听了,搓手跺脚,点心也不吃,粥也不用,在屋子里围着病人,左转转,右转转,时而俯身摸一摸脉,时而又停步思量。一炷香时候过去,终于决断道:
“来人,扶她坐起来!”
老刘巴不得一声,忙叫了仆妇,将小梅上身扶起,又问:
“要盘她腿么?”
鲁先生:“不用!你们别挡她后背!”
伸手从怀里掏了针包,解了,挑两根寒光闪烁的一尺长的三棱银针,吩咐:
“都用力扶好了,不要手抖!”
众人齐声答应:“是!”
金家人几乎都偷偷挤在门外,全神贯注看鲁先生本领。都晓得鲁先生只要出手,那是没有治不好的病人。
只见鲁先生将一根针刺入小梅脖颈骨天柱穴,越刺越深,只剩针柄,金七众人无不惊怕。那佣人是未见行针如此深法,金七却是知道此是死穴,心中骇异,见鲁先生面色凝重,却又不敢开口询问。未等思量出门路道理,只见鲁先生又是一针,刺的是胸口潭中要穴,用针也是直没至柄。鲁先生两手把了针,大喝一声:
“都扶好了!”
未等众人明白过来,双手齐拔,那黑血随针,喷涌而出。
小梅“啊”地一声大叫,口中黑血一呕尽出,随即两手一松,金七杨珠的手,竟是给她放开了。
鲁先生将紫黑的银针丢在地上,道:
“慢慢的喂些热汤水罢。七儿,过来,找僻静处,我嘱咐你几句话。”
21刺绣
桃花村的冬天,并不是很冷。村人的屋子造得墙壁颇厚,足以抵挡风寒;储存过冬的菜蔬,放在屋子里,不上冻是常有的事情。因此取暖的柴禾,便省了很多。
金七家是从来不省的。
金家富足,金家的柴禾也从来不缺。金家先是有老太太在,后来添了宝儿,每年都是把屋子烧的暖暖和和的。初冬老刘就修整好铺炕,金家的屋子是村子里最暖和的。
这个冬天更是要暖和才行。
小梅苏醒后,众人按照鲁先生留的方子,抓药来熬,一日要她喝几大碗。毕竟是小女孩儿家,小梅渐渐的烦了吃药,不肯喝那黑苦之汤,先是要杨珠劝着哄着,后来是金七也一起来劝,再后来,全家上下,居然无人能劝。而小梅身子,似乎是全靠这药护着,偶有一碗不喝,就神情呆滞,木头人一般,偶有一日不喝,夜里便惊叫诞语,甚至抽抽答答啼哭,仿佛见鬼一般。本来她身子病得虚弱,再如此闹,怕是又会往不好处走。教老刘去请鲁先生,鲁先生却不肯再来,说是方子已开,照着吃药即可,如有他事,鲁先生是已经嘱咐金七话了,只问金七便可。
杨珠的卧室,便是小梅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