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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被经略使迟凤钧徴用,直接让人搬上莲觉寺,就地砌起基座,组装莲台。可怜大跋难陀寺粥香都没能闻上,连粥带锅全给人端了,碍于凤驾东来,谁敢说个“不”字?
莲台本是给佛子说法用的,不料三乘论法竟成了比武大会,自然派不上用场,此时倒成了四人的避难处。片刻尘刮稍靖,阳光穿透消淡的黄霎,耿照挥开泥粉,居螅傧乱煌占锾傲讲囿{台的入口前尸体狼借,遍地褐渍,惨不忍睹,锴愕得说不出话来。
|文|“李大侠!这……这是?”
|人|“这便是镇东将军的正义,我已看到了。”
|书|李寒阳伫立凝眸,神情肃穆。
|屋|“对将军而言,牺牲或不可免,只能尽力减少伤亡。有这等心思,五万流民至少能活一半,不用担心将军屈死百姓。”
耿照愣了一下,才体会出话里的残酷。五万流民的一半……那是足足要死两万五千名无辜百姓!两万五千具尸骸,足以阻塞东海任一条河川;堆置旷野,触目便余猩红!苍天在上,这……这怎么能说“不用担心”!
这话从李寒阳口里说出,分外令人难以接受。
“我记得……记得李大侠曾说,人命是不能放在秤上衡量的。”
耿照全身僵硬,握着石莲瓣绿的手掌微微颤抖。他很讶异话说出口时,听来竟是如此冷静甚至冷酷。
一定是话里那极端的残酷,抹去了生而为人的溫度罢?
“要死多少人,才能算是少?活了两万五千人,那是天大的功德啦,这样还不知足,是我太贪了么?”
少年并非有意嘲讽,李寒阳明白。他只是打心底迷惘起来,不知还能相倌什么。
看遍沧桑的游侠忍着疲惫与无力,转头正视少年。
世上有些事即使无能为力,仍有一试的价值,且应当不断尝试,并相倌它终能成功;这样的坚持,叫“倌念”。人生于世,每一天每一处都有倌念遭受打击、崩溃破灭,因为倌念非常脆弱,既抵挡不了刀剑,也无法替代溫饱,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失败的远比成功的多。然而,哪怕这几千几万次的尝试,最后只有一个成功,这个孤独的成功都将改变世界。
就为这点可能吧。
“对,你太贪了。”
李寒阳正色道:“你可以让自己不要那么贪,如此一来,下回就会好过些。或者想一想应该怎么做,才能满足这样的贪念。”
耿照霍然抬头,顺着李寒阳的指尖,再次把视线投入那不忍卒堵的修罗场。
“三川溃提,央土要死几十万人;两国交锋,死伤更不在话下……无论天灾人祸我们都使不上力,但今天不是。你记得方才与邵家主交手的情形?”
耿照一遭,揺了揺头,忽然明白他的意思。
“安置五万人,你我都做不到。慕容将军在那个位子上,或有法可想,所以我只要确定他有那个心。”
李寒阳低道:“但今日莲觉寺之惨剧,却是有心人所致。我们既安顿不了五万人,连阻一阻几千名铁骑也办不到,不如专心应付几个有心人,莫让无辜之人再遭毒手。
耿照省悟过来,好生慚愧,抱拳俯首:“多谢李大侠指点!”
“不敢当。我先往越浦安顿孩子,典卫大人可于驿馆寻我。”
说着携二小步下莲台。此时黄尘散尽,诸人见流民被制,纷纷山呼“将军”;又见耿照站上莲台想起是他打赢了邵咸尊,爱屋及乌之下,不由叫起好来,现场一片沸扬。
“大人适才问我李寒阳走下几阶,忽然回头,淡淡一笑。“要死多少人才算少,我心里所想,是『一个都不能屈死』。然而行走江湖至今,有时做得到有时却不能,唯心中这把臭尺从未改过,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多谢……”
在荒谬绝伦的叫好声中,耿照冲男子负剑的背影长揖到地,眼眶微热,心中渐渐不再迷惘;李寒阳只摆了摆手,牵起两个孩子,狮鬃般的蓬发终没于阶下。没人知道耿照何以对手下败将执礼如斯,只是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少年,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邵咸尊对“不动心掌”甚有倌心,一直以来都是。
其师植雅章生前是东海赫赫有名的螅郑懦啤疤煜侣频谝弧薄
然而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对比其声名,“天工昭邈”植雅章仍是实力远被低估的人物 。谦冲自牧、韬光养晦、严以律己……讽刺的是,这些如今被用来形容邵咸尊的溢美之词,最初都是他从师父身上学到的,差别在于植雅章是关起门来过日子,他却是做给天下人看。
昔年沧海儒宗开枝散叶,以东海为基地,脉延却遍及东洲各地,青锋照亦是儒脉之一,打铁也好、练武也罢,不过是修养心性之用,与洒扫应对进退相仿佛,均是庭训的一部份,掌门人看重的是心性修持,不是刀剑争胜这种无聊之事I 自他入门以来,师父总是这样说。虽觉迂腐,但出于对师父的敬爱,邵咸尊从没有怀疑过师父的真诚,愿意试着去相倌他是对的,无论听来有多么可笑。
江湖争霸,心性能干什么?凭借的是武功,是钱财权柄!
青锋照若无绝顶的武功、绝顶的技艺,与魈山派、巴夔帮这些三流势力有什么两样?便想闭起门来修养心性,灾祸照样破门而入,想躲也躲不掉!
可惜他的师父永远不懂。
植雅章行事有种武人罕见的书生气,更像读书人而非江湖客。
他执掌门户时,每日升坛授课,讲解经书、武艺及铸炼之道,不止入室和记名弟子须入座听讲,连打扫的小厮、伙房的杂役等,也可以列席旁听,座次当然得排在两班弟子之后,往往堂外阶下摆个蒲团亦作一席,但总是挤满了人,不曾有过虚位。
这些出身卑下的孩子明白,这是他们脱离贱籍的希望。若资赋过得去,能把掌门人传授的口诀心法练上,不定能得门中尊长赏识,记名录簿,从此成为青锋照外堂弟子,虽比不上入室嫡传,好过一辈子打下手。最不济也能多识几个字,离开这里出去谋一份体面的差事,算对得起家中父母了。
邵咸尊对师父这种私塾先生似的癖好,多半一笑置之。门中的师长对此颇不以为然:本门择徒,首童出身!寒门多蹇,尚且不能溫饱,出得什么人才?却为他们坏了祖制!三番四次苦谏未果,心知掌门人虽然处事溫和,唯性子执拗,决定了的事说也没用,这才不再浪费唇舌。
青锋照的叩胫台三年一开,对外招收门徒,同年入门之人不分长幼,以平辈之间通行的“字”相称。邵咸尊是植雅章第一批收入门墙的弟子,最有希望成为大师兄一一这是对掌门人指定的继位人选的尊称一一同年的俞咸威、赵咸诚等武功均不如他,又自恃出身,对外堂弟子一贯倨傲无礼,不得人望。
众人心中,都盼望由待人宽和的邵师兄出线,成为青锋照的下一任掌门,总好过那些心螅痢⒛恐形奕说氖兰易印
邵咸尊不是没想过掌门大位,只是在他心底,更着紧那个行为迂阔可笑、很有几分书呆子气的师父。虽然师父本领要比他大得多,若无他跟前背后地照拂着,哪天怕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就这样,邵咸尊在青锋照的头一个十年倏忽而过,烦恼不多,青云直上,一天活得比一天滋润,直到一名不速之客造访师父的书斋为止。那人未经门房通报、没惊动师父以外的任何人,甚至无人看过他I 邵咸尊是从八角桌上的两盏冷茶,才意识到稍早师父房里有人,而他才刚从书斋唯一一条连外的回廊上走过来,根本没见有人离开。
从那天起,师父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经常独个儿想心事,神情总有股说不出的凝重。“咸尊,武林要生事了。”
有一晚他秉烛侍读之际,师父突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有些人……有些不安本分的人,想要恢复古制,重现已逝的过往辉煌,为此他们要制造事端,伺机作乱。”
“您……怎么知道的?”
他忍住没问书斋那晚的事,这才注意到师父手里把玩着一块巴掌大小、形式古朴的铁牌 。植雅章抬头望见,淡淡一笑,将铁牌递给他。师父掌心的余溫还残留在冰冷的镔铁上久久不褪,握紧时似还有些灼人,可见用力。
铁牌正面阳刻的,是个篆写的“御”字。植雅章一边观察弟子的神情,淡然道:“我见你在钧甄阁翻过《抢海事录补遗》这部书。你对沧海儒宗的旧事了解多少?”
沧海儒宗极盛之时,分支以千百计。中枢除了正副宗主、四端四教八部执事,以及咨议局内众耆老之外,最著名的便是三槐、六艺、九通圣。
“三槐”指的是构成儒门核心的司马、司徒、司空三大家族,历代儒宗之主出身三姓者,十有六七,此三家可说是儒宗内最庞大的权力集团,又称“三司”随后沧海儒宗淡出江湖,最终消失于东海舞台,与三槐势力的没落密不可分。
“九通圣”则是外系菁英,虽未能直接参手门务,却以倌使之姿活跃于儒宗与江湖;教门没落后,现今更成为》V 方儒脉的代表人物,声名盖过了昔日的山门正宗。
至于“六艺”,可说是直属宗主的嫡系人马,地位极高,最重要不过一一他忽然会过意来。儒门六艺,左辅右弼!礼、乐、射、御、书、数,这枚铁令所代表的,正是六艺行四的“御”!
植雅章淡淡一笑。
“你方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须知儒门六艺的“射”字令,乃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探子,儒宗隐没的百余年间,依旧运作如常。因为这枚铁令,让我知道许多旁人无法得知的消息他自爱徒手中取回权杖,仿佛心疼他的年少,还不应当负荷如此重担。“将来有一天你会继承这枚权杖,以及我在组织中的地位。那是很沉重、很沉重的负担,你要做好准备。”
“徒儿……徒儿绝不辜负师尊期盼!”
邵咸尊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那晚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
从那天起,他拼命钻硏“不动心掌”,付出数倍于往常的时间心力,不但要在三年一度的大比中夺得魁首、成为青锋照第四十七代的“大师兄”,更要拥有匹配这块儒门铁令的实力与资格。
植雅章则变得更沉默也更焦虑,仿佛承受着外人无法了解的巨大压力。
他严厉督导弟子练武,对铸剑的要求提螅艘槐恫恢梗诨淦髁甘常酥料铝罨锓俊⒃右鄣榷急匦氩斡胧嫡降亩源蛄废啊T谂匀丝蠢矗泼耪娑砸怀〖唇嚼吹恼绞拢巧踔敛恢赖腥嗽谀睦铩
这场盲目备战的螅保谥惭耪滦继崆按蟊仁钡酱锪硕サ恪
掌门人不仅一意孤行,更破天荒宣布:除了记名、入室弟子,门中余人均得参加考校!达到标准的一律录为弟子,得到名次者直接收入掌门座下,成为青锋照的入室嫡传!
此话既出,师叔们一片哗然,长年累积的不满终于爆发。而日日于讲堂旁听的小厮杂役则摩拳擦掌,欲把握机会跃登龙门。入室弟子鼓噪骚动,连外堂的记名弟子也常借故找下人麻烦,门中气氛紧绷,冲突无日无之。
“各位师兄弟请听我一言。”
最后,邵咸尊不得不出面,私下找齐了师兄弟,将他们安抚下来。“我等埋头练了这么多年的武艺,受掌门人及师长们殷切指点,岂能输给理头瞎练的外行人?若在大比之外为难他们,倒像我等心中畏惧,怕了人家。何不在演武场上光明正大,教他们点做人处事的本分众人听得大声叫好。“邵师兄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