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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3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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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皇后娘娘驾临栖凤馆,阿兰山便只任逐流的金吾卫得以出入,无论慕容柔从 谷城大营调来多少人,永远只能驻扎在山下;及至佛子抵达东海的消息传来,为加紧布置场地、打杂办事,金吾卫又征调数千名越浦及附近大小郡县的衙役上山,由 越浦城尹梁子同负责指挥,协助迟凤钧处理大小事宜,独独不让镇东将军府插手。

连慕容柔想抽调万名铁骑增援骁捷营,以备不时之需,皇后娘娘也有意见,派 任逐流传口谕,让将军“勿扰军民”慕容柔只得把这支万人队部署在越浦城外, 万一阿兰山生出事端,比之百里外的谷城大营,总能就近相应。

身为东海文武官员之首,慕容柔天没亮便抵达阿兰山下,随行的除了将军夫人 沈素云与随行女伴,还有率穿云直的“风雷别业”之主适君喻,以及李远之、何患子、 漆雕利仁等小三绝。以他堂堂东海一鎭封疆大吏的身分,排场实不能算大,谁知山 脚金吾卫一拦,传达娘娘的旨意:世袭王侯、宗室封爵者,可携随从三十人上山; 朝廷一品大员,可携二十人,以下依品秩递减。

适君喻心头火起,强按怒气,抱拳道:“都统大人,我家将军节制东海,手握 精兵十万,虽非宗室,亦属栋梁。不说排场,便为今日大会之贵宾安危,带支百人 队上山去,似也不为过。”

那金吾卫士瞥了瞥手里的名册,休说“‘浑雷紫电’适君喻”七字讨不了什么人情,怕连慕容柔的面子也不肯买帐,仗着有皇后和金吾郎撑腰,不泠不热一拱,皮笑肉不笑道:“适庄主,眞是对不住,小人有皇命在身,上头怎么交代怎么办。适庄主的手下非是官署正制,放这二十人上去,算小人拧了脑袋别腰上,再多没有啦,还望庄 主见谅,勿要为难我等。”

漆雕利仁指着那人,露出白森森的牙一笑,回顾李远之:“他说不要脑袋啦, 不如我帮他罢,嗯?”

李远之铁青着脸,低声道:“别添乱!这个人不行。”

漆雕 难掩失望:“又不行?”

慕容柔无意冲撞皇后一系的人马,摆了摆手,索性只携二十人上山。迟凤钧见 他身边随从寥寥,怕任逐流是来眞的了,被适君喻挤兑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连慕 容在皇后跟前都说不上话,何况自己?正想好言劝慰,慕容柔却似不怎么在意,只 问:“迟大人今儿见过娘娘了么?”

迟凤钧一愣。“下官一早去栖凤馆,晋见过娘娘了。只恐扰了娘娘用餐梳洗,没敢多待,请过安便即离去。将军何出此问?”

慕容柔淡淡一笑:“也没什么。坊 间流传,说娘娘近日凤体欠安,想向迟大人打听一下,看看娘娘面色如何,需不需 要在越浦另觅良医国手。”

迟凤钧想了一想,笑道:“将军还请宽怀。下官虽未亲眼见得娘娘的玉容,但 听言语间中气十足,呼喝侍女的口吻亦颇为精神,实在不似有症。民间耳语并无根 据,将军莫往心里去。”

《那便是没见着人了。〉 慕容柔点头微笑,不再言语。

迟凤钧将鎭东将军一行安排在右首高台的五阶首座,慕容入场时,率随行众人 于莲台前俯首跪拜,向中央凤台的皇后娘娘行朝觐的大礼,直到看台之上传来“将 军平身入座”的宣颂,方才起身,但见台顶藕纱飘飘,仍是不见皇后的身影。

要不多时,一阵喧闹声自山门外漫入,却是独孤天威与梁子同到了。“哎哟我 的老天爷!这不是堂堂镇东将军慕容大人么?”

独孤天威虽是皇叔,还是依例行完 跪拜礼,抬头一见着他,腆着大肚子爬上高台,高声笑道:“敢情东海的兵死绝了,将军只带……我看看,一、二、三……这几只小猫忒寒碜,本侯实在数不来,一数便发冷啊!咦,我家耿典卫呢?莫不是教你给弄死了罢?冤!这实在是太冤了!忒有前途的年轻人,死得可怜哪!”

一溜烟跑到看台边, 大肚膀往护拦一搁,冲着中央的看台攘臂哀叫:“皇……啊……皇后娘娘!本……本侯要申冤!冤哪!”

流影城众人俱都面露 尴尬,独无横疏影的踪迹。慕容柔知她蒙召留宿栖凤馆,料想亦随之登上凤台,是以不见。

独孤天威大吵大闹,旁若无人,梁子同赶紧唤随从将他扶下来,对慕容柔笑道: “侯爷一早便喝高啦,将军勿怪。”

慕容柔乜他一眼,淡道:“看来城尹大人接待 昭信侯,也是鞠躬尽瘁了。”

梁子同进士登科,舞文弄墨的本领不逊于这位刀笔吏出身的鎭东将军,岂不知 他言外之意,射的正是“死而后已”的一个“死”字?扶正乌纱整了整蟒袍,不慌 不忙道:“下官今日出城,偶见道旁牛蹄印中竟有鲋鱼,不知将军见否?”

“牛蹄鲋鱼”四字,指的是死期将至。市井流传:琉璃佛子身怀密诏,抵达东海之日,便是鎭东将军府易主之时;届时须是将军无头,抑或十万精兵易帜,犹在未定之天。

民间耳语固不足信,但梁子同是中书大人心腹,自接管越浦以来,这天下五道 首屈一指的河港重镇,涓滴油水均未沾过慕容柔的口,直接由梁子同派人解往平望, 镇东将军只好变着花样,从五大家身上刮出资脂来。这话自梁子同口中说出,威吓 之意更加露骨,今日封山的又是中书大人的亲弟任逐流,闻者若胆魄不足,怕已是 愀然色变。

慕容柔仅只一笑,怡然道:“东海何处不见鳞介?我倒没特别留意。城尹大人 善修佛法,想必已上奏朝廷,欲决央土三江大堤,引水来救鲋鱼了?”

梁子同听出 他话里“远水救不了近火”的意思,想起这位鎭东将军手段雷厉,常情难度,悻悻 闭口,一径冷笑。

与会的达官显要一 一向中央主台行大礼之后,次第入座,忽听一声长长的号角 呜鸣,杂以镯钹经声,饶富异国风情。

山门之外,礼宾官大声诵唱:“鎭南将军^到!南陵僧团^到!”

远远抬来一乘通体饰银、珠光一一气的软轿,缀满玛瑙翡翠的嬅锦逢盖之下,似是踞了个小小人儿。及至近处,众人才发现轿上之人一点也不小,生得身躯奇胖,腰围足有三两名成年男子之阔,肤色乌黄,布巾缠头靴尖弯翘,服饰充满南陵风味,连好用香料的习惯也是;软轿之至,迎风送来一股浓烈的焦檀熏香。

他之所以看起来小,盖因软轿大得惊人,足足要十六人合抬,竟比一辆双驾马 车还要大。软轿在莲塞前停落,轿上的肥胖男子带着一名六、七岁的男童滚落地面, 伏首叩拜:“臣一镇南将军蒲宝,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台之上,左金吾卫中郎将任逐流身着正三品紫袍,佩金鱼袋,足蹬官靴、腰 跨飞凤剑,似是倾耳听罢纱帐里皇后娘娘的旨意,朗声道:“承旨:镇南将军蒲宝 远道而来,跋涉辛苦,平身!”

他内功深湛,声音远远送出,纵是场上千人熙攘, 仍是清晰可辨。

“谢娘娘!”

蒲宝携了男童, 一路气喘吁吁地爬上螅āD饺萑岽鬼黄常洹『叩溃骸叭ツ狭昕词劓涔荩钩闪宿幽Q!

身畔沈素云好奇心起,低声问:“那便是鎭南将军蒲宝么?那位……是他的孩子?”

慕容柔眉心微蹙,片刻摇头。“他不是会随身带儿女的那种人。”

片刻,蒲宝终于爬上五层台顶,身后随从一批一批涌上,将露台挤得水泄不通, 随手一数竟有百余人,排场不可谓之不大。

独孤天威哇哇大叫:“不是说世袭王侯、宗室封爵,可携随从三十人,区区一 名镇南将军,怎让他带了个戏班子上来?”

蒲宝得意洋洋,鼓槌般粗短的手指卷着 唇上两撇翘胡,呵呵笑道:“本将军此番带了南陵十五国的僧团、使节前来,光是 封国宗室便有十来个,我让他们一人分我十五名随从。没法子,胖子怕热又容易喘, 人手不够,连轿子都扛不上山。”

独孤天威不禁失笑。“他奶奶的!原来是买人头充场面。忒也丢人的事,你干 了便干了 ,居然还有脸说。”

蒲宝好不容易坐定,隔着独孤天威投来一瞥,遥遥笑道:“慕容将军!许久不 见啦,听说你最近给流民搞得挺头痛啊!念在你我份属同僚,若须本将军援尹,不 妨直言。上天有好生之德,若将百姓驱人死地,恐伤朝廷教化,大是不美。”

慕容柔从容笑道:“皇上圣明,天下大治,将军一 口一个一流民,恕本鎭听不明白,还请将军指点 一二。”

蒲赍嘿嘿笑道:“我不知道哇,我也是到了东海才听人说起。原来没有么?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独孤天威听他二人隔空驳火,唾沫星子都掉自己头上了,心中不是滋味,干咳 两声,找了个空子插口:“蒲胖子,你在南陵忒多年,就只搞出这么个儿子?长得 和你又不像,带出来现什么眼?”

他在旁人眼里是胖子,坐到蒲宝身边突然一点也 不显得胖,赶紧一 口一个“蒲胖子”丝毫不肯浪费。

沈素云听他言谈粗鄙,又拿孩子来说笑,大为反感;仔细一瞧,才发现他说得 没错,当眞是半点也不像。

那孩子生得唇红齿白,眉目甚是清秀,虽不过六七岁年纪,神色却颇为老成, 见现场忒多达官显贵、声势浩大,未露一丝惊怯;紧皱的眉心正中央有道鲜红印痕, 宛若剑迹,却是天然生就,十分特别。

男童身上衣履清洁,头发也梳得齐整,衣料却非绫罗绸缎等昂贵织品,若是鎭 南将军之子,断不致如此。蒲宝嘻嘻一笑,摸了摸那孩子的发顶,怡然道:“君侯有所不知,去年这孩子在镇南将军府之前拦轿喊冤,说他阿爹教人给杀了,让本将 军替他报仇。”

众人尽皆称奇。

独孤天威诧然道:“看不出啊,蒲胖子。你什么时候变得忒有天良,也替人昭 雪沉冤了?你要没补最后一句,他爹十之八九是你杀的。故事里总要有个反派不 是?”

蒲寳也不生气,笑玻Р'地摇手。“这回还眞不是我啊!我问这孩子:‘是哪个 杀了你爹呀?’他报了那人的名号,吓得本将军差点尿裤子,原来是个惹不起的大 麻烦。”

须知南陵一道封国林立,形势复杂,千年以来自行其是,未受过央土皇权的实 质统治。自金貔朝在青丘国大败,落得六军崩溃、帝王身死收场,历朝历代对土地 无比广衾、风俗大异外地的南陵全境,就只剩下成为“名义上的宗主国”的兴趣。 到了太宗时,颇有混一东洲的壮阔雄心,励精图治,对内拔镇撤藩,频频对西山韩 阀施压,对外亦向北关、南陵两道用兵。

可惜太宗朝的武功乏善可陈,北关最后还是仰仗了染苍群所筑的奖城,免蹈碧蟾王朝的覆辙:南陵诸国彼此倾轧,斗争不休,对抗外敌倒是口径一致,白马王朝陈兵交界,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小仗,太宗皇帝终于认清南陵不是可以征服的土地,匆匆接受诸国输诚,带着兵疲马困的大军败兴而归。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这一切才突然发生戏剧性的转变。他的名字叫段思宗。 这位本是南方小县焜阳县丞出身、日后享有“策士将军”美名的南陵节镇,充 分利用他过人的才智,凭借着一枝健笔,成功介入了复杂的诸封国情势,并发挥足 够的影响力:借兵平叛、调解纷争、扶植国主、分化旧盟……自此,白马王朝的宗 主权深入南陵,而不再只是一纸虚文。在段思宗被召回平望,形同软禁失意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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